去往書房的一路，八歲小兩手負背故作老，努力擺出夫子纔有的架勢。

“姐姐，你放心，我雖是第一次做夫子教人，但是比起私塾的夫子也不差！他們教過的東西我都會了！咳，其實要是你能去私塾，我也比較省心。可惜私塾有規定，像你年紀這麼大的娃兒，人家不收啦。”

年紀大？

告的狀，給惹事，還刀。

闊能耐啊。

“顧小四。”顧西棠挑眉，“你一定要好好教姐姐呀。”

“包在我上！”顧小四起腰桿，小手拍上口雄心萬丈。

隻是這種雄心萬丈隻維持了一盞茶的功夫。

書房裡，姐弟兩人隔案而坐。

顧小四把寫了大字的紙張再次推到顧西棠麵前，“……姐姐，這四個是什麼字？”

顧西棠單手撐腮，坐的歪歪斜斜，“牛頭馬麵。”

“不是！我已經教你讀過十一遍了！這是‘一’、‘二’、‘三’、‘王’！”

“哦，一二三王。”

……

“這張呢？”

“麵目全非。”

“這是木禾米！”

……

“這張？”

“花開富貴。”

“一二三王！這是一二三王！”

顧小四絕了。

……

顧西棠在書房消磨時間的時候，其他人也冇閒著。

大房二房各自聚在一塊，暗中議論。

東廂院小廳，小薑氏眉有憂，坐立不安。

“老爺，棠兒雖然子略有好轉，但是離大好也還遠著呢，婆婆怎麼這就急著要學東西了？”

顧敬山相對淡定些，“母親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雖說嚴厲，也是為了棠兒好。先看著吧，要是棠兒真遭不住，我再找母親求求。”

顧西嶺，“祖母定下的事有更改，再者，父親也不敢求。”

被一語破，顧敬山麵子有些掛不住，沉下臉喝道，“胡說！我怎麼就不敢求了？說話做事一板一眼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像誰！”

顧西芙掩笑，被老父親視線掃過，忙正襟危坐，“爹，娘，我看妹妹醒來後子頗為機靈，隻要認真學，定能讓祖母滿意，到時候也不需要我們擔心了。”

提到老夫人，小薑氏更擔心了，“棠兒那孩子也是，怎麼就敢當眾跟你們祖母頂呢，唉！”

眾人不敢接話。

*

二房，顧敬川跟妻子李氏也湊在一塊有話說。

“大房本就孩子多，如今顧西棠也醒了，咱們舟兒日後豈不是更吃虧？”李氏絞著手帕，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顧敬川品了口茶，渾不在意，“剛纔在大堂倒是親親熱熱一口一個棠兒，眼下的什麼心？棠兒醒瞭如何？大哥膝下雖有三個孩子，但是芙兒跟棠兒日後都是要嫁出去的，家產分不著。家裡有的咱舟兒跟西嶺各占一半，虧不了。”

“這話說的，那姐妹倆出嫁不用備嫁妝？不還是得從我們舟兒口袋裡掏一份！”

“誰讓你肚子不爭氣？你要是能生，生個五六七八的，那以後你就能拿大頭了。”

李氏劈手奪下顧老二手裡茶杯，怒道，“你是嫌棄我來了？想納小是不是？！”

“誒！誒誒！說話就好好說，彆手啊！”

……

主院，花廳。

顧老爺子在雕花圈椅坐下，間意難忍，著嗓子咳了兩聲。

眼前即出現一隻茶盞，手微溫。

就著茶盞喝了幾口，將那意下去後，老爺子看向旁側神淡淡的老婦人，歎道，“棠兒剛醒來不久，人雖十六歲了，實則還是三歲兒，諸事不懂，你莫要跟計較。”

顧老夫人並未答話，轉向邊仆婦，“曲蓮，你去查查是誰在三小姐房前嚼舌，教的‘子無才便是德’！”

“是，老夫人。”仆婦曲蓮立即應聲退下。

等曲蓮走了，老爺子方又歎了口氣，“咱們家人口簡單，下人攏共也就那麼三兩個，哪會有人特地去教棠兒這些。再者不過是件小事，你……”

“你也要惹我不快？”顧老夫人臉冷下來。

“咳咳咳……”顧老爺子端起茶杯喝茶，茶杯蓋住半張臉。

窗外夕西斜，天際浮起大片晚霞，霞緋麗。

轉眼已是傍晚。

書房裡斷斷續續仍有小聲音傳將出來，隻是聲音萎靡，有氣無力。

窗邊，頭髮花白的老婦人站了已有些許時候，周冷沉讓後仆婦不敢直視。

咿呀——

書房門打開，老婦人邁步。

顧西棠坐在正對門的長案前，抬眸朝老婦人看去，角一翹，“祖母，您怎麼來了？”

顧小四聞聲回，一看到來人，委屈得差點眼淚掉下來，“祖母，三姐實在太笨了，怎麼都教不會！”

小叭叭叭語速飛快，恨不能把滿腹心酸立即傾倒出來。

顧老夫人徑直走到顧西棠麵前，眉頭鎖著冷，“一下午的時間，你都在故意戲耍弟？”

顧小四半張，呆呆的有些轉不過彎。

故意？戲耍？三姐又又欺負他？！

顧西棠笑得乖乖巧巧，微微歪了頭，“祖母誤會了，棠兒初初醒來腦子還混沌，這才學得慢了些。不過祖母放心，我會認真努力，再學上三兩月，這些總能學會的。”

“……”顧小四全圓了，擺著小短手腦袋搖撥浪鼓。

他不想教了！

給三姐當夫子，比教牛還難！

顧老夫人從仆婦手裡取過戒尺，冷冷瞧著顧西棠，“手！”

顧西棠視線從老婦人臉上移到戒尺，再移回老婦人不茍言笑的臉，角了。

料到老婦人會來檢視，也知道在門外站了很久，就是冇猜到老太太來就來了，居然還帶了傢夥什來。

這東西認識，夫子打學生時用的。

把兩手藏到後，顧西棠打商量，“祖母，我大病初癒，子骨還弱著呢？”

“手！”

顧西棠把兩手捂得更了，嬉皮笑臉的。

渾然一副野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四目相對，對峙的氣氛在書房裡無聲無息蔓開。

深深看了顧西棠一眼，顧老夫人眼底閃過失，“頑劣，不堪教化！”

“不肯聽教，是你之過。管教不了你，是我之過。”

話畢，老婦人手中戒尺高高舉起。

顧西棠眼眨也不眨，不閃不避，等著戒尺落下。

然下一瞬，顧西棠臉微變。

那戒尺冇打在上，而是砸在了老婦人左手手心。

保養得宜的手，手心迅速紅腫。

事的轉變讓人始料不及，就連顧西棠都恍了神。

啪，啪，啪。

接連三下脆響，老夫人下手毫不猶豫，手心已然浮出痕。

“老夫人！”仆婦驚，忙想要上前阻止，被顧老夫人冷厲眼神攔下。

顧小四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等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嚎哭，又驚又怕，“祖母，祖母，彆打了，您要打就打小四兒，是我冇好好教三姐，是我不乖嗚嗚嗚！”

顧老夫人眉目不，第四戒尺再次落下，被一隻纖瘦素手穩穩抓住，截在半空。

顧西棠凝著老婦人，似想看進眼底深，“祖母，這是緣何？”

“子不教，父之過。”顧老夫人臉發白，鬢角冒出細細冷汗。

懲戒在自己上，也未留一分力。

說，“我雖不是你父親，卻是一家之主。你不願罰，我不勉強你。這過罰，便老來。”

眼前老婦，弱得顧西棠一隻手就能把推開，手指便能將戒尺奪下。

隻是並冇有手。

室除了小嗷嗷哭聲，一時靜默下來。

片刻後，顧西棠把老婦人紅腫的手下，複又把手心舉到老婦人麵前。

“喏，我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