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黎。

加萊歌劇院里剛剛結束芭蕾劇目《胡桃夾子》的演出, 演員們紛紛在后臺休息。有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換鞋邊說笑，還有一些則因疲倦而沉默。

談聽瑟收好舞鞋，起時看見坐在對面的同伴臉有些白。

“科琳？”作一頓, “你還好嗎？”

科琳有些張地立刻抬起頭, 目游離，“我？我當然很好, 為什麼這麼問？”

“你臉看上去不太好，不舒服嗎？”

“沒有, 我只是有點累, 可能因為前幾天生了病, 所以還有點影響吧。”

“那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談聽瑟朝笑了笑。妝容雖然濃重到有點模糊五, 但目卻很和平靜。

科琳是當初進芭蕾舞團后認識的第一個人，雖然現在并不是唯一的朋友, 但差不多是關系最好的那個。

“談。”科琳神忽然容，出聲住。

“怎麼了？”

“如果你沒有錯過去年的選拔，以你的實力, 應該不會只跳這麼一個小配角的。”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下次選拔時傾盡全力也不晚。”談聽瑟微微一怔, 又笑起來, “現在繼續跳配角也沒什麼不好。”

“你不會永遠跳配角的。”科琳著出神似地喃喃道, 目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失落。

談聽瑟眉心蹙了蹙, 總覺得緒有點不對, 只能不聲地半開玩笑回道：“我們可以一起往上考核晉升的, 說不定以后還會競爭主角？”

科琳跟著笑起來, 無奈地朝擺擺手，低下.子去舞鞋。

……

劇院外冷風簌簌，談聽瑟一個人往停車場走, 抬手上拉圍巾擋住自己小半張臉。

腦海里還不由自主地一遍遍過著今天臺上的舞步，指尖微微著，輕輕給響樂劃著節拍。

現在是演出季，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除了在黎有許多場演出以外，還會在其他國家舉辦巡演。今晚只是開場，所有人都還遠不到松懈的時候。而對來說，即便只是個小角也需要傾盡全力詮釋完。

驀地，談聽瑟又想到了剛才科琳說的話。手指的作略一停頓，把整只手都放進了大袋里。

眼下的確是尊重著自己擔任的這一個個配角，但知道自己最終的野心不止于此。

拿今晚這場《胡桃夾子》的劇目來說，現在只能跳小配角，總有一天會拿到糖梅仙子這個角。

談聽瑟輕輕呼出一口氣，白霧在冷空氣中四散。

十幾分鐘后驅車回到公寓，在疲倦中勉強打起神二次卸妝，然后洗頭洗澡吹干頭發，倒在床上時困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睡過去。

出于習慣，睡前看了眼手機，這才發現五點多的時候心理醫生發來了郵件。

【談，這周你什麼時候來？記得提前一天告訴我，我好替你預約。】

困意褪去一半，好幾分鐘里都盯著那一行字出神，過了會兒回復道：【這周太忙，可能不會去了，抱歉。】

這個時間點醫生肯定不會再回復，關掉頁面，點開了舞團發布的巡演安排表，其中有一欄赫然寫著“中國海城”。

談聽瑟深呼吸，將手機倒扣在枕邊。

幾個月前，告訴談捷自己會親自聯系聶顯。那個時候是為了給自己息與調整的空間，可是這事拖得越久，竟然就越覺得難以開口。

這段日子時常在想，反正這個消息自始至終也沒幾個人知道，而他們沒了也照樣活，生活不會到任何影響。就算一開始在意，隨著時間推移也會慢慢淡忘。

或許未來十幾年都會待在法國了，既然不會回去，那干脆……就這樣吧？

而且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很糟，不管是事業還是心理狀態，有時會讓覺得狼狽。談捷和那兩個堂弟堂妹是因為偶爾才見面，還能掩飾過去。但何必再讓自己暴在更多人面前呢？

至于一個月后在海城的那場演出，總不會正好那麼巧見誰。如果到時候真的躲不過去了，再告訴聶顯也不晚。

有了決定，談聽瑟翻過平躺，在疲累中漸漸睡去。

……

第二天清晨六點半，談聽瑟準時被鬧鐘吵醒。

做了會兒瑜伽喚醒后起去洗漱，用蛋白、西柚和黑咖啡當早餐，最后背著包匆匆離開公寓，準備去劇院上課排練。

這幾個月來，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簡單：規律、一不變，卻給一種安全。

今天唯一的變數是心理醫生再次回復的郵件。

【據我了解，未來的一段日子里你會更忙，所以我建議你這周最好來一次。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你也不必為不能來而到抱歉。】

談聽瑟捂了捂自己被風吹得有點泛涼的臉，最終還是告訴對方自己會去。

劇院的練習教室里已經稀稀拉拉地來了五六個人，科琳照舊在這幾個人之中。見談聽瑟來了，揚起笑臉打了個招呼，“談。”

談聽瑟笑著回應了，然后找地方服換鞋。在穿進足尖鞋之前，必須要穿戴好腳趾墊和足尖墊，這樣才能減輕長時間跳舞對腳的負擔。

很快眾人陸陸續續到齊，簡單的熱后由導師帶領著一起練習由易到難的作與片段。

就在所有人都專心致志的時候，“砰”一聲倒地的重響在教室里突兀地回開。

“科琳！”

離得最近的幾個人一擁而上，力氣大一些的男生趕扶著摔倒的人坐了起來。

談聽瑟正要上前，導師就匆匆經過側，“怎麼回事？你們先退開，不要全都圍著。”

步子一頓，只能停在幾米之外。

“我沒事，多麗安。只是剛才沒站穩摔倒了。”

“你們這種水平的演員，好好的怎麼會在做這麼簡單的作時摔倒。”導師沒理會科琳的辯解，徑直走到側蹲了下來，簡單檢查后語氣卻驀然變得嚴肅，“科琳，你的腳踝出問題了，怎麼回事？”

“我……前兩天崴了腳，當時沒放在心上。但我這兩天都還能跳舞，肯定不嚴重！”

多麗安搖頭，“你現在立刻去醫院檢查。任何一點小傷痛都可能在未來為你們的絆腳石，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科琳還想拒絕，卻畏懼于多麗安嚴厲的表。被攙扶著站起，垂頭一瘸一拐地朝著門口走去。

臨出門前，回頭看向談聽瑟，明明紅著眼眶，卻努力出了一個安的笑容。

談聽瑟心里的不安卻越發厚重，往前兩步張了張，卻沒來得及說什麼。

一直煎熬到大課結束，匆匆拿起手機給科琳發消息：【檢查完了嗎？你的腳怎麼樣？】

等了好一會兒科琳都沒回復，反倒是另一個人的消息彈了出來。

【嚴致：我到法國了，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

**

咚咚咚三聲，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叩響。

“進。”

馮苛推門而，將文件放到桌上的同時例行提醒：“談總，半小時后有一場研發部的報告會，兩小時后海城那邊的人航班落地，已經安排人去接機，預計三個小時后能到公司。”

陸聞別微微頷首，在他遞來的文件上幾筆簽下名字，“‘綠洲’的計劃書呢？”

“還在三改中。”話音剛落，馮苛留意到自家老板微微蹙起的眉心，話鋒立刻一轉，“我會催他們24小時給研發部的人核對的。”

“嗯。”

見馮苛還不走，陸聞別沒抬眼，剛平復的眉頭卻又擰起來，“還有事？”

“您母親剛才往我這兒打了個電話，”馮苛輕咳一聲，“說打給您好幾次都沒接。”

“知道了。”

馮苛拿起文件轉出去了。

陸聞別繼續看著手里的文件，期間用線吩咐了幾次各種事宜，等終于理完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半小時，正好要去出席接下來的兩場會議。

會議結束后，又是一場應酬。

從包廂出來，馮苛沉默著跟在后面，在前的男人側將西裝外套扔給自己時適時手接過。

滿室煙酒味被關在后，他們只是來坐一會兒就走了。

但馮苛很清楚，這場應酬陸聞別本不用來的，也更不必要喝酒，這些在以前都是本不會發生的事。

他總覺得這很像一種麻痹自我的方式，用工作與煙酒這種外刺激來填滿日程表的空缺。

非要給這種異常行為找個開端的話，他覺得……是從去年得知最后幸存下來的那個人不是談小姐開始。

那之后過了兩天，陸聞別語氣淡淡地告訴他以后不用再跟進和匯報事故后續。其實他心里是覺得也不可能會有什麼后續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安靜的走廊上，鞋底地毯沙沙作響。

穿過大廳，走到門口時侍者安安靜靜把門拉開，門外屬于冬日的料峭寒風驀地灌，只穿著襯的男人卻恍然未覺，徑自走了出去。

馮苛覺得他可能是有點醉了，忙幾步上前拉開后座車門。等人坐進去，他又繞到另一邊將西裝和大放到后座另一側。

陸聞別靠在后座閉目養神，后梳的額發凌地垂落幾縷。

“開車吧，回宛濱路的公寓。”馮苛對司機道。

“好的。”

車緩緩開走，馮苛嘆了口氣，轉打車離開。

……

…

“你能來看我的表演嗎？”面對著他站著，纖細的雙臂背在后，“如果你不想來，那就算了。”

他像是怔住了，半晌都沒反應。

“真的不來嗎？”看上去很失落，神卻越發倔強，慢慢地后退著轉，“那我走啦。”

“在哪里？”他忽然開口，眉心擰得的。

聞言又回過頭來，笑容燦爛，“你知道的啊。”

眼前的一切驟然消失，令人昏沉的水波剎那去，腳下踩著的也從青石板變了暗紅的地毯。

面前似曾相識的門致厚重，他認出這是海城的那家劇院。

他穿得略顯正式，抬手將門推開。

門的另一邊演出似乎尚未開場，但臺上卻有一道悉的、卻看不清臉的影，抬手朝他揮了揮，然后擺微微翹起，朝他做出一個謝幕的作。

他微微抬腳，正要邁過那道門。

下一秒，階梯之上海水可怖地倒灌，只是頃刻間，藍黑的浪就猙獰嘯著將吞沒。

……

陸聞別驀地睜開眼。

酒作用下，意識回籠得越發緩慢。他皺了皺眉，視線漸漸聚焦，夢境里荒謬抑的畫面隨之消失不見。

車依舊在平穩行駛，空調熱度使人困倦，車窗玻璃外的霓虹燈卻沾滿冷雨。

周圍很安靜。

額角針刺似地疼痛，他僵滯地抬起手蓋住上半張臉，極緩地呼吸著。

半晌，他疲倦地了眉心，耳邊驀地又回響起剛才飯局上某個人跟他提起的話。

【陸總，下個月海城那邊的剪彩儀式，您來嗎？】

海城……

想到剛才那個夢，他現在只覺得頭疼。

然而當時在那人問話之后，他神如常地答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