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課的時候,有點意外地看到魏青就坐在我的斜後方,隔著一條走道的距離。
很難得,因為平時從沒看到過坐那麼靠前的位置,而更難得的,我發現在主地找話跟人聊天,雖然看得出來,這舉措是對而言是比較為難的。以至後來,幹脆也就不說話了,只是托著腮幫子看著那個同說話的人,樣子很專注。一紅連襯得皮瓷片似的白,時不時笑一下,看上去興致。
我打量著,低垂著的頭一抬,忽然也看向了我。
我呆了呆。
正不知道是該順勢打個招呼還是裝做沒看見,朝我笑了笑,點點頭:“你好寶珠。”
“你……好。”有點尷尬,因為我的臉微微一燙。
上課鈴響,林絹還沒有來,估計是又逃課了,一周裡通常要逃上至一次課。
不在的時候我是比較寂寞的,雖然在的時候又總是比較鼓噪,但時間相對來說好打發了很多,尤其是這類比較枯燥乏味的哲學類課程,上老師嗓子小些子慢些,那真是折磨人的。
好歹認真聽完一整節,到第二節課開始,講臺上絮絮地繼續著書裡那些照本宣讀的東西,我的思維開始慣遊走起來。走神的時候習慣東張西,看別人都在做些什麼,其實這也的確是種蠻有趣的樂子。偌大一個教室,有人專心,有人發呆,有人咬著筆頭,有人啃著指甲,有人打瞌睡,有人竊竊私語……看似安靜,實則千姿百態。
只是當視線最終移到後斜對面那個位置的時候,原本笑著的,突然覺有點僵。
那個位置上坐著魏青。
托著腮端坐在位子上,看上去是在看著自己的書,很專注,就象剛才看著那個和聊天的人。書攤開平放在桌子上,所以垂著頭,可是很顯然,雖然半邊長頭發遮著的臉,從我這角度看過去,一雙目本沒有放在自己的書本上。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究竟在看著哪裡。
很早以前就覺得睡眠嚴重不足,一雙眼總是向裡凹著,淡淡一圈青,即使用底都掩蓋不掉。而這種狀況在白熾燈直的這個角度看上去尤其明顯,遠看上去就像兩個鑲嵌在臉上的黑,的目在黑斜睨著,很散,像是在發呆。
正看著,眼珠子突然朝上翻了一下。
我吃了一驚。忙低下頭,隔了會兒,又不由自主朝後頭瞥了一眼。
的目依舊朝下對著書本方向,斜睨著,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我的錯覺。
只是不到片刻,那雙眼睛又冷不丁朝上翻了一下。
出一雙眼白,微微著,大約持續有那麼一秒左右的時間。而似乎對此、包括對我這樣直接的窺視都一無所知,從頭至尾始終保持著那樣一種看書的姿勢,一不,像只被掏空了心的娃娃。
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我為什麼會想到這種比喻……
直到下課鈴響,魏青那種似乎完全無意識的舉,在我斷斷續續的觀察中大約出現了十多次。
最後一次被邊的人打斷,那人起不小心了一下,而原本向上翻起的眼珠隨即落下,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的同時撞見我的目,微微地驚訝了一下,隨後很快禮貌地抱之一笑,低頭收拾起書本站起,和邊上人有說有笑朝教室外走去。
“魏青!等等!”眼看著的影消失在門外,我追了過去,雖然我也不確定這麼做是不是有意義。
停下腳步看了看我。
“這個,”從口袋裡出個小三角片兒,我跑到邊塞到手心裡:“拿著。”
“這是……”了似乎想問些什麼,低頭看清楚我給的東西,忽然又不問了。一言不發將它塞進自己的袋,對我笑了笑:“謝謝。”
“別弄丟了。”
沒有回答,轉離開。
我給魏青的是狐貍做的驅邪用的護符。
狐貍這種玩意兒很多,以前是做著賣錢的,那時候信的人多,銷路比較好。近些年雖然還有人信,不過人家多是去廟裡求,有誰肯從一個臉上沒的小子手裡買護符來?明擺著他臉上就兩個字——訛詐。
所以他就把那些東西都白送了我。
而我對這樣的玩意,通常都是來者不拒的。
早年,在還不知道什麼是眼的那個年紀,除了能看見,我本也極容易招惹到那些東西,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了的東西。有些純是無意識的,只因為我見得著它們,它們就跟了來,久了,造的困擾很大,尤其對於一個免疫力很差的小孩子來說。是姥姥給的珍珠鏈子讓我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日子,以至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已經生活得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
可是隨著鎖麒麟的出現,那段平靜似乎被打破了。我看到了很多以前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無論是出現在我家店裡的魂魄,還是學校教室裡那個紅服的鬼,從它們的樣子來判斷,它們距離現在都應該超過五十年之久。五十年之久,這對於眼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看到了不該看的。
大凡以往我所能見到的鬼,最老,不會超過十年。很多人一死魂魄就往生了,個別因為家人的思念而舍不得離開的,也會在一兩年後逐漸消失。別聽那些小說裡說什麼千年鬼之類的,扯談。五年以上魂魄還能留在世上,除了執念極強的厲鬼,沒有別的。超過五十年,那已了怪,若是千年……那還要無常做什麼,冥王都該革職查辦了。
所以最近出門,類似的護符,能多帶我盡量多帶著,反正沒壞就是了。
當然,除了我以外,這世界上大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是不會把這玩意兒當回事的,我想魏青也不例外,看剛才拿到時的表就能知道。而我只是盡我能做的而已,別的,拿狐貍的話來說,這世上那麼多事,你一樣樣都能管得到嗎。
忽然一聲低低的歎息,在背後走道裡兀然響起,空曠而遙遠。
我吃了一驚。
回過神才發現周圍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已經走散了,長長的走廊裡除了我和那些教室裡斜出的,好象再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很靜,靜得可以聽到走廊盡頭廁所裡滴答的水聲。那麼剛才聽到的那聲歎息,應該是水管的回音吧……我想。
而像是存心來否決我的想法,接著又一聲歎息從後響起,由遠而近,幾乎就在咫尺的清晰。心髒一下子了,我慢慢回過頭看向後的教室。
無人的教室,白熾燈下顯得格外的空曠,以至燈泡流電的聲音都顯得特別的刺耳,一波波流竄在頭頂,沒得讓人心裡頭螞蟻爬似的一陣不舒服。忽然最裡頭的燈閃了一下。嗡的一聲輕響,半邊教室一暗,與此同時一異樣的味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散了出來,淡淡的,似有若無鑽進我的鼻尖。
很腥。
燈亮,那邊角落裡多了個人。我轉頭也不回朝樓梯口發足狂奔。
通常鬼魂在人世的殘留,都是只其形,而不備任何聲音及氣味的,所以人們一般覺不到它們的存在,除了眼。
但也存在著個別的不同。
那種橫死的,死得很慘或者很冤的,這樣的鬼,因為死前一瞬凝聚了極強的戾氣,所以往往在了魂魄後,還保留著死前一刻的慘狀。上這樣的鬼,一句話,避之,避之,再避之。千萬不能讓它們知道你能夠見得到它們,否則它們會一直纏著你,纏到由最初的只想流,變相了一種糾纏的本能,直到把死前那一怨念完全宣泄在唯一可以同它們通的你的頭上。
這就是通靈者的悲哀。很多通靈者因此而慘死,都是因為自所備的介於兩界的力量,在那種時候反了將自己束縛在那些厲鬼邊的鎖鏈。
所以在一聞到那種味道之後,想也不想,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這在長年見鬼生涯的磨練中,幾乎已經了我的一種本能。
教室在三樓,沖到二樓時我在樓梯口摔了一,似乎手被刮了一下,沒多留意,我一骨碌爬起來繼續往下跑,因為後不不慢的腳步聲,還有那很淡,但總在鼻尖散之不去的腥臭。
一口氣沖到一樓,周圍人多了起來,一路奔跑引來不好奇的目和議論,但我不敢懈怠,因為後腳步聲依舊在逐漸迫近,而那個腳步聲的主人,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看得見。
直到沖出一樓的大門,一清新的夜風從外頭撲面而來,輕易吹去那纏之不去的腥味,而就在不遠校門外頭那長排骯髒而又擁的夜市小吃街,讓我的心髒不由自主地一松。
“嗒……”剛放慢了腳步,後腳步聲再次響起,憑覺,居然離我不到幾步遠的距離。
我一個哆嗦。
朝前猛了一步,一腳踏空,我從臺階上直跌了下去。
膝蓋撞地,我暗一聲慘。
後教學大樓裡頭有人,前面校門外的街上也滿是人,偏偏這之間那麼百米開外的距離,除了一棵棵參天大樹和一盞盞有氣無力的路燈外,這會兒空無一人。
後面腳步聲嘎然而止。
隨之而來一片死寂,只有風吹過樹叢刮出一片沙沙聲響,以及草叢裡小蟲悉嚦嚦一陣輕鳴。沒有更多的聲音,那被風吹散了的腥味也沒有卷土再來。於是雖然心跳快得要從嚨口蹦出來,我還是控制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一之下呆了呆。
幾步開外一道悉的影安靜杵在那兒,高高瘦瘦,一頭銀白長發被路燈勾勒著,在夜裡亮得有些突兀。
“鋣……”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我咧著了一聲,雖然明知道他本就聽不到。
鋣一不。發下那雙暗紫的瞳孔定定對著我的方向,像是在看著我,卻又並非是在看著我。
突然間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了。原來一直跟在我後的腳步聲是鋣,怎麼就會忘了,每天都被這樣的腳步聲給跟著,居然今天會被那鬼魂嚇得分辨不出來。
“喂,你到底在哭還是在笑?”還在拍著屁上的枯草發著呆,頭頂突然一句話,卒不及防間讓我愣了一下。
下意識抬頭看向鋣。那只麒麟薄削的合著,呆呆對著我,和平時沒有任何兩樣。
“問你呢。”那聲音又道。
我的心一寒。
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把頭再抬高點,於是看見了,就在鋣的正上方,那棵巨大的老槐樹樹叉上,一道漆黑的影端坐著。
影很輕,樹叉隨著風輕輕抖,他的影隨著樹叉的抖上下起伏,每一個起伏,一淡淡的腥臭味撲面而來,伴著一些從他上滴滴答答落下的,和夜的融和在一起的。
張開,我以為自己會尖,那樣至可以引點人出來。可是沒想到憋了半天,最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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