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珈著速消失在車底的山路,僵起來。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張嵐喃喃自語:“不能再加速了。”
車子陡然朝左轉,胎打,發出刺耳的聲。倪珈狠狠撞到車門上,電火石間,車子以更大的圓周半徑朝右轉,逆了來時的方向,左側撞開護欄,被巨大的離心力橫甩進樹林,撞上樹干驟然停止。
整個過程不過五秒,在和車壁的劇烈撞中,倪珈想起有人說過,副駕駛是最危險的位置。因為遇到意外時,司機會本能地朝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轉,拿反方向去面對撞擊。
謊話。
撞進護欄的是張嵐那側,撞上樹干的,還是那側。
倪珈沒系安全帶,各被甩撞出重傷,雙死死卡在扭曲的車骸里,彈不得。全都痛如刀剜,耳朵里轟鳴一片。
頭上有粘稠的流下來,糊住的眼。卻有一個聲音異常清晰:“珈珈,珈珈,”
呆呆地扭頭,張嵐滿臉淚水,手不斷拭的臉,視線清晰了些,耳朵還是劇烈嗡嗡。
張嵐哽咽:“珈珈,媽媽的乖孩子,乖,不要閉眼睛,媽媽救你出去,好不好?”
的除了痛就是痛,想說話,開不了口;想,卻失了控制。
張嵐拿手機報了警,忍著全的劇痛,死命推開撞得歪曲的門,拔出得鮮淋淋的,要去另一邊開門把倪珈拉出去。
可就在這時,被撞的樹干突然搖搖晃晃著砸了下來。
張嵐驚愕,轉便朝倪珈撲過去。
重的樹干砸在擋風玻璃上,哐當的撞擊聲,鐵皮彎折聲,玻璃破碎聲,混在一起滿世界巨響。
碎渣飛濺后,一切歸于平靜。
車再度扭曲癟,倪珈的再重,劇痛刺激半刻清醒。
雙像被人砍斷,痛得眼淚流下來,卻見護在自己面前的張嵐,脖子上著一片擋風玻璃。
怔住,拼命想去堵住脖子上汩汩外流的,可雙手被扭曲的座位和車門卡住,掙扎著把手臂劃得傷痕累累,也拔不出來。
“啊!!”倪珈絕而悲痛地溢出一聲,下一刻,全劇痛來襲,再度失去對的控制能力,只能癱在座位上。
“珈珈乖,不要,你傷了,不能。”張嵐被曲折的玻璃和作臺卡著,著倪珈微笑,“珈珈,媽媽的乖孩子,別怕,馬上會有人來救你。
上天不給媽媽機會呢。是啊,沒養過你,沒教過你,沒護過你,沒疼過你,哪有資格給你披嫁?”
鮮像河流一樣漫過的,
“下輩子重新開始好不好?媽媽一定給你買洋娃娃,給你梳頭發……”
倪珈死死看著,沒有知覺,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砸。
張嵐再也抑不住心底的悲傷絕,劇烈抖,痛哭出聲:“怎麼辦?以后要是還有人再欺負你,該怎麼辦?”
倪珈寂靜無聲,沒有表,只是眼里盛滿了細碎的琉璃,地盯著,像是要把的臉刻進骨子里,看一眼就再沒有了。
好不容易回來的媽媽,又要被帶走。這次,是無論什麼都越不了的永遠。
“還好,阿澤會保護你,珞珞會保護你。乖,別閉上眼睛,等人來。”
張嵐的手沾滿,無力地拭倪珈臉上的淚水,著兒的臉頰,已經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珈珈,”輕輕歪頭,留給倪珈一個最溫的笑,“媽媽你。”
倪珈睜著眼睛,淚水落下了又滿,滿了又落下,始終一瞬不眨。媽媽說的,珈珈是媽媽的乖孩子,不能閉眼睛。
世界靜的出奇,只有呼呼風聲吹樹濤,沙沙作響。
倪珈盯著張嵐沉靜的睡,執拗地想,媽媽只是睡著了。
可某一刻,陡然間恢復知覺,劇痛如野火蔓開。
萬箭穿心,大悲大痛,中梗著苦,想要喊一聲“媽”,才發出半個音節,氣上涌,再也無力承。
撐不下去了,真的撐不下去了。
這麼多年了,越澤總會做同一個噩夢,漫天火,鮮淋淋的尸,凄慘的尖,刺鼻的腥。小小的他立在黑暗地獄的中央,迷茫而不解。
有個人的聲音在對他喊:“阿澤,快跑!”
“不要回頭!快跑啊!”
這樣的噩夢纏了他十幾年。
他著病床上倪珈慘白如紙的容,眼瞳深斂,擔心這樣的噩夢會不會從此纏上。
聽說車禍時,他恐懼得心臟都停了跳,火速趕到醫院,在手室外心急如焚等了不知多個小時,終于再見到。
分明上次見面還活蹦跳笑容燦爛,分明幾個小時前還發短信求蹭飯,可這一刻,靜得像是死了,臉慘白像水泡過,沒有一。
頭上手臂上全纏著繃帶,上也打著石膏。
只看一眼,他的眼眶便紅了。
倪心臟病發住院,宋妍兒一直泣,倪可和倪珞則至始至終狠咬牙關,含著淚水一言不發。
三天了,醫生說倪珈除了組織傷和小骨折,并沒有其他問題。按理說,早就該醒了。可一直沒醒來。
越澤和倪珞在病床邊守了三天三夜。噩夢纏,夢里太痛苦太無助,卻醒不來。
倪珞趴在床邊睡著了,越澤卻怎麼也合不上眼,掌心的小手綿無力,冰冰涼涼,總有一種放棄掙扎了的絕與無力。
他握著的手,突然間害怕,不知道醒來后,會不會再也不是之前那個珈珈。
之前那個倪珈即使滿心傷痛,傷痕累累,也能堅強揚著笑臉面對;可這一次,會不會就此放棄。
門外影子閃了閃,越澤極輕極緩地把倪珈的手放回被子,起走了出去。
阿明肅著臉,背脊直地等在門口,待越澤出來,一一匯報:
“倪珈小姐母親的車被宋妍兒開走了;那輛車是倪珈小姐姑媽的。我們把姑媽這些天的行軌跡查了一遍,車禍前一天在律師事務所樓下停了1小時。這期間剛好遇上停車場監控錄像檢修,中斷十幾分鐘。倪珈小姐前段時間對宅子里的人員大洗牌,換了車輛檢修師。沒想到新來的還是……”
“檢修師人呢?”
“綁起來了。”
越澤面冷峻。他最后悔就是遵守什麼狗屁規則,銷了上次的證據,又重新開始從另一條線手。原本想著把寧家連拔掉。可沒料到差錯,倪珈坐上了倪可的車。
“其他人呢?”越澤問。
“宋家寧家徹底垮了。宋明寧錦年他爸都被抓了。舒玲和舒允墨下落不明。至于蔣娜,帶著寧錦年和寧錦月逃走了。”
“逃了更好。”越澤眸森地扯扯角。
逃吧,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們挖出來挫骨揚灰。
“三哥,”阿明遲疑半會兒,“倪珈小姐的母親已經搶救三天了。”
越澤:“結果?”
“靠呼吸機維持著,隨時會死……”
越澤不言,轉走進病房,卻正好看見倪珈突然睜開眼睛,空空的,沒有一緒,黑漆漆的眼瞳直直著天花板,不知在看什麼。
越澤幾步上前,欺扶住的肩膀:“珈珈?你還好嗎?”
倪珞也驚醒了,著倪珈,聲音激得不形:“倪珈,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
他的話停在半路,因為倪珈的眼神太奇怪了,奇怪得人莫名心慌。黑的眼睛里無悲無喜,無傷無痛,沒有一點兒波瀾,像看不進這個世界。
兩個男人對了一下眼神,才躍起的心,猛然間下沉。
即將跌落谷底時,倪珈靜靜開口了:“阿澤,我要喝水。”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越澤送倪珈去了療養院,還請了心理醫生。
倪珈坐在療養所的落地窗前,面無表地著玻璃外金的綿延的草地。
一壁的穿玻璃窗,灑在上。白的椅,白的,白的石膏繃帶。一片刺眼的白,融進下午的里,虛幻得不真實。
越澤立在側樓二層的落地窗前,著下面那一團白的影子,清黑的眸子里是難以名狀的莫測。
他看著心理醫生走了,才下樓去。
倪珈推椅要去床邊,門開了,越澤走進來:“想睡覺了?”
“坐久了累,想躺下。”聲音的,臉上寫著一疲憊。
越澤過去,輕手輕腳地把橫抱起來,亦綿地摟住他的脖子,歪頭靠在他肩膀,就是這樣的作,他莫名心安。
只是,短短幾天輕了很多,他不免心里一揪,緩緩把放到床上,低聲道:“先吃點兒東西,好不好?”
搖搖頭:“沒胃口。”
他見安安靜靜在被子里,不哭不笑,卻是固執地睜著眼睛,一瞬不眨,不知道在看什麼,遂的頭發,輕聲問:“想什麼?”
沒靜,半刻之后,卻朝他手,像是害怕孤單的小孩子:“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越澤稍稍一愣,著清亮得像玻璃珠的眼眸,拉開被子躺到邊,摟住若無骨的腰肢。
倪珈往他懷里靠了靠,眼窩住他的,微微眨了幾下眼睛,長睫在他上心間留下幾奇,才靜靜闔上眼眸,沉沉睡去。
懷里的人兒漸漸安穩,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極其漫長。
來療養院的路上,撲在他懷里嗚嗚哭泣,像傷的可憐小,哭得肝腸寸斷,泣不聲。
現在想起來,于他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此刻終于乖乖眠,不哭不鬧,這樣的寧靜也他不安,總覺的承還很多,而的發泄還不夠。
他摟著,漸漸,也沉沉睡去。畢竟這幾天,他始終無眠。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覺意外清凈安穩,頭一次沒了久遠的噩夢,安詳得他都不愿醒來。可某個時刻,懷里的小人兒了。
他即使無夢,也改不了天生警惕,瞬間清醒過來,睜開眼睛。
只是換了姿勢,人還沉沉睡著,他因驟醒而強烈跳的心這才漸漸平息。
桌上的手機無聲閃著,越澤瞟一眼,才極輕地松開倪珈,幾乎十秒一作地挪開,起,掀被,下床。
掖好被子,倪珈仍靜靜睡著,他看了半晌,轉出門。
阿亮就在門外等著:“舒玲和舒允墨找到了。”
越澤到達倉庫時,已是傍晚。
白日的熱氣在這個時間堆積,沒有晚風,夕從倉庫頂上的破窗戶投進來,霞中全是悶悶的燥熱。
舒玲和舒允墨蜷在角落里發抖。
越澤眸沉冷,走到舒允墨跟前三四米遠,站定。
舒允墨抬頭就見火紅的霞里,面前的男人眉眼清俊,卻是鷙的冷意。
這就是最近嫉恨倪珈到發瘋的源泉,一時竟忘了所的境地,眼中蓄滿委屈的淚水,哭得可憐兮兮。
越澤不為所,臉上沒有一丁點兒表變化,只有冰冷。
他冷漠看,半晌,眼中閃過一鄙夷的笑:“這覺好嗎?”
“不好。”弱地搖搖頭,竟有僥幸,以為淚水攻略起了作用。
“那就好。”他森的眼里掩飾不住憎惡,“你在湖城這麼對待珈珈時,我就想警告你。可忙別的事沒分心來收拾你,這是我的錯。”
舒允墨驚喜:“倪珈死了?”
越澤眼瞳狠狠一斂。
阿亮上前一步,一掌就甩在舒允墨臉上:“不想活了!”
舒允墨臉頰腫起。
一旁的舒玲剛要尖,越澤瞥一眼,極輕地蹙眉,清黑的眼里沒有一溫度:“再發出一點靜,我讓你永遠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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