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書念按照指定的時間，提前半小時出了門。配的那個角的戲份并不多，花了不到兩小時便完了所有進度。

李慶對還滿意，讓又試了試里邊一個小孩的音。

偽音對于配音演員來說，不是難事。

書念調整了一下，拉高了音調，加重鼻音，聲線變得稚了起來。只有幾句話的戲份，算是個群雜，直接就過了。

這就是的日常。

重新遇見謝如鶴這件事。

對于來說，就像是走在路邊，突然聽到一首調子很好聽的歌。回家之后，想找這首歌來再聽一次，卻不記得歌詞，想盡辦法，都再找不到這首歌。

是過了，就再也不會再遇見的一段小曲。

漫長的日子里，枯燥無味，總要有些驚喜。

再次遇見他，不管過程如何，始終是令書念覺得愉快的事。

即使他似乎是不太開心的。

書念有想過，要不要給他發條短信問問，為什麼突然就不開心了。想了很久，手機拿起又放下，最后又拿起。

最終還是作罷。

只覺得這場集，其實是不用把它拉長的。

他不愿意。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有過多的熱可以消耗。

“爺。”

方文承站在門口，習慣地敲了三下門，雖然知道謝如鶴應該聽不到。他又喊了一聲，隨后推門而。

房間隔音，在外頭只能聽見小小的聲音。但一打開門，震耳聾的搖滾樂瞬間噴發出來。

幾乎要將耳撕裂。

里邊線很暗，木質的地板，除了音響，沒有別的家，看起來空的。地上是整整齊齊的骨牌，強迫般地擺某個圖案。

周圍還散地放著幾十顆芒果糖。

謝如鶴穿著寬松的衛，袖子很長。鎖骨了出來，多了頹喪的氣質。椅擺在一旁，他坐在地上，神懶散地搭著多米諾骨牌。

方文承走到音響旁，把音樂關掉，隨即道：“爺，之前你答應給華景那邊的電影主題曲寫了嗎？那邊打電話來問了。”

謝如鶴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方文承說：“好的。”

方文承也沒別的事，正想替他重新打開音響，然后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謝如鶴突然開了口：“跟華景說，歌手我來指定，宣傳曲我一并給他們寫了。”

聞言，方文承愣了下：“但那邊沒要求——”

謝如鶴眉眼未，繼續道：“不用錢，不滿意可以改。”

方文承覺得莫名。

這還是謝如鶴第一次提出愿意讓別人改他的歌，往常基本是一提就翻臉。但他也沒多問：“好，你想指定哪位歌手？我去跟那邊通一下。”

“主題曲在電影里是二號唱的。”謝如鶴低著眼，修長的手指起一塊骨牌，輕輕地擺放到指定的位置，“那就找二號的配音演員吧。”

方文承以為自己聽錯：“配音演員？”

“嗯。”

“這不好吧。”方文承給他建議，“我覺得還是找歌手來唱比較合適。這兩個不一定要用同一個人，配音和唱歌分開沒事的。你寫的歌并不好把握，還是得找專業的來。”

不然被你罵死都唱不出你想要的樣子。

謝如鶴很堅持：“就配音演員。”

知道他勸不聽，方文承的神為難起來：“而且這是電影，他們一般不會找配音演員，都是現場收音的。如果雜音過大用不了，后期也會找演員自來配。”

再三被拒絕，謝如鶴忽地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方文承立刻收回了為難的表，清咳了兩聲。

“我先去問一下。”

方文承走出房間，給電影公司那邊打了電話，轉達了謝如鶴說的話。

沒過多久就重新回到房間里。

“同意了。”方文承松了口氣，“倒是同意的快，說是原本就打算給二找配音的，因為飾演二號的那個演員臺詞功底不行，聲線也不符合電影里的人設。”

見他不說話，方文承又繼續道：“那配音演員是你來選，還是由制片方那邊選？”

“他們找個李慶的配音導演。”謝如鶴的聲音淡淡，“讓他找些人來試音，要新一點的聲音，配音功底不差的。”

“行。”方文承說，“還有別的要求嗎？”

謝如鶴重新垂下眼瞼：“試音那天通知我，我也去。”

“……”這次方文承真忍不住了，雖然知道這位爺的脾氣又差又晴不定，“爺，你要去做什麼？”

謝如鶴沒有回答。

——他要去做什麼？

他只是想見一個人。

但沒有理由，也找不到理由去見。

其實就這麼不再聯系，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畢竟現在自己是這麼一個模樣，就算不會嫌棄，他也因為自己的模樣而難堪到了極致。

可是這麼久了，再見面之后。

只是再見了一面，兩面。本以為只是一場小小的集，卻未曾想過，那樣本以為早已克制著的念，會因為這集，而源源不斷地再次出現。

想見，很想見。

所以費盡心思，絞盡腦地制造理由。

只為見一面。

把手里的最后一個骨牌搭好，謝如鶴手把椅拉了過來，利用手上的力道，雙手搭在扶手上，咬著牙使勁，試圖坐回椅上。

方文承的腳步了，卻還是沒有上前幫忙。

因為他知道，謝如鶴并不需要。

過了好一陣，謝如鶴坐到了椅上，額間冒出一層細汗。

看到他這個模樣，方文承猶豫幾秒，著頭皮提醒他：“爺。你今天的復健還沒做，康復醫師已經過來了。”

謝如鶴沉默著，沒發脾氣，指尖在扶手上敲打，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彈奏什麼調子。他的緒似乎不太好，聲音也顯得低落。

“做了有用嗎？”

他總會突然有這樣的緒。

會覺得沒有希，很多事做了也是無用功，覺得沒有什麼是值得他去做的。只想直接放棄，墮落地過完這一生，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肯定有用。而且不做的話，這才是完全沒希。你的會萎的。”方文承認真地勸，“就算只有分毫的希，也希你不要放棄。”

良久后，謝如鶴說：“知道了。”

方文承松了口氣：“那我去讓醫師準備一下。”

走之前，方文承重新幫謝如鶴開了音響。

空曠的房間里重新響起那響亮的搖滾樂，鼓震，震得人發麻。謝如鶴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抿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謝如鶴像是想到了什麼，無聲地喊了一聲“書念”，而后失神般地說了一句話。

輕輕的，像是要化在空氣之中。

“我不想當瘸子。”

書念又過上了棚蟲的日子。每天醒來就往各個錄音棚跑，直到晚上十二點才出棚，回家洗了澡就直接睡了。

日復一日，都是這樣的生活。

鄧清玉曾試探地問要不要換個工作試試。

書念沒有考慮分毫，直接就拒絕了。

覺得，活著就得做自己喜歡的事。喜歡配音，喜歡這個職業，喜歡呆在錄音棚里的覺，喜歡用聲音去塑造一個角，喜歡聲音給帶來的魅力。

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這樣活著，這漫長的人生，似乎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轉眼間，十一月也走到了末端。

書念近期沒有工作，想到旺季快來了，干脆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沒有去錄音棚。恰是周四，提前跟醫生王玥把治療時間提到了上午。

治療的過程中，大多數時間都是書念在說話，王玥起一個引導的作用。

結束后，王玥給書念做了各方面的檢查，翻了翻手中的紙張。

“書念，據你的癥狀自評量表，你的各項指標都達到正常范圍。而且你現在緒都能很好的把控，對你日常的生活并沒有大的影響。”

書念看著，像個乖巧的等待夸獎的小孩。

王玥的聲音很溫：“我覺得可以將治療周期拉長了，下一次回訪在一個月之后，你覺得可以嗎？”

是在向完全好轉的趨勢走。

書念的心好了起來，連忙點頭：“可以。”

半晌后，書念跟王玥道了別，出了科室。坐著扶手電梯下樓，下到三樓。正想拐個彎，繼續往下的時候，后突然有人喊住。

“書念？”

聞聲，書念下意識回頭看。

男人的材高高大大，左臂的袖子被拉至手肘，出來的小半截被纏上了紗布，看上去是了傷。比起上一次見面，他看起來更邋遢了些，似是剛出任務回來。

書念停在原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傷口。

“賀警，你傷了？”

賀祐挑眉，低眼掃了下手臂，對這種像被蚊子咬了一下的傷口沒多在意。他散漫地勾著，毫無正形：“心疼啊？”

書念習慣了他這副模樣，但也還是搖了搖頭。

“注意安全。”

賀祐向來大大咧咧，沒把的話放在心上，輕嗤了聲：“這點傷口有什麼好注意的，多來幾刀我都當給我撓了。”

書念的眼睛瞪大了些，詫異道：“你覺得被捅了一刀就像被撓一下嗎？”

賀祐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書念不太理解：“那你為什麼要來醫院？”

“……”

賀祐被噎得頓時說不出話。他看著，模樣難以言喻。良久，他的了，像是想說些什麼。

下一刻，書念的手機響了起來。收回視線，垂眼一看。

是李慶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