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3

等孟母走得遠了，孟桑榆一步一步緩緩朝寢殿走去，馮嬤嬤失魂落魄的跟在後，幾次張口言又忍住了。

“嬤嬤有什麼話就問吧。”孟桑榆捋著阿寶背部的髮，淡淡開口。

“娘娘，國公夫人說您替良妃擋災，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皇上對您的寵全都是假的？”馮嬤嬤還是有些不能接現實。

“是啊，皇上寵我不過爲了擡舉孟家，以牽制皇后母族和李家。我不過是皇上手裡的一桿槍，他指哪兒我就要打哪兒，不能違背，違背的下場……你看看如今的皇后母族就知道了。至於良妃，同樣是進宮三年，同樣是三年裡連升五品，的恩寵不比我，卻在皇上的刻意安排下讓我次次了一頭，於是我了萬衆矚目的寵妃，則躲藏在我的芒下安然度日。你說我兩之間，皇上究竟是對誰好？”孟桑榆的語氣雲淡風輕，沒有不平也沒有怨憤，彷彿在訴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原來如此！”馮嬤嬤呢喃，目放空，陷了回憶。忽而，擡起頭，急問道，“那皇上特特爲您求來的育子方真的，真的是……”

“嗯，父親手握百萬雄師，我若有了皇子，父親爲了護住我和孩子必定不會甘心退位。文人竊國須得費番周折，武將若起了反意，只需拿起手裡的鋼刀就可以了。皇上最忌外戚專權，他絕不會允許這種況發生。不僅是我，你以爲皇后是如何死得？真是我死的嗎？是被皇上捧殺，被整個後宮的人死的！”孟桑榆冷笑，目朝窗外的天邊投去，並沒有注意到趴在膝頭的阿寶僵直看向的視線。

“皇后不是被您死的？”馮嬤嬤面容恍惚的問。

“母族已倒，生下的皇子也殤了，子又油盡燈枯，我死於我有什麼好？聽信讒言，懷疑的皇兒是我下藥弄沒的，想要拼盡全力與我同歸於盡，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孟桑榆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只是找上，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罷了。我從不會對孩子出手，只需冷靜下來，讓人調查一番就能知曉。滿宮裡，除了我，誰沒對的肚子下過手？賢妃的屏風，宸妃的荷包，麗妃的話本，心腹宮的薰香……甚至連清傲的良妃都送了一套有毒的彩釉瓷。這些人不找，偏偏要找我這個擋箭牌報復，我可不能讓死不瞑目！此後一天，大概自己也查出了真相，急怒攻心之下便那麼去了。某些人沒有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自然要造些謠言讓皇上收拾我。只是可惜了，我於皇上還有用，皇上不會對我怎樣，最終讓們失了。”

“原來如此……”除了這句話，驚愕中的馮嬤嬤再也找不出別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

周武帝已經完全變了一尊化石。德妃不說，他一直以爲皇后是被德妃死的。皇后母族已倒，他原本就沒想過要皇后的命，更別提那是他心心念唸的嫡子？聽聞德妃見過皇后，皇后便怒極攻心而死，他當時生生下了震怒，從此視德妃如蛇蠍，厭惡非常。卻原來，他從頭到尾都是一葉障目，被一羣人給耍弄了！還有良妃，竟然也在背後推了一把！孤高清傲？好！好一個孤高清傲！

頭一次，周武帝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太過自負，以致於自負的過了頭變愚蠢！

“不僅如此，你以爲我哥哥爲何會變現在這幅模樣？他小時候如何聰明絕頂，嬤嬤您不會不記得。他是被我父親和母親生生養廢的！因爲功高蓋主的國公府不需要一個聰明絕頂，能力非凡的繼承人！親手捧殺自己的孩子，那是在剜父親和母親的心頭啊！但是爲了活下去，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孟桑榆垂頭，用手捂住眼睛，不讓裡面的淚被人窺見。

周武帝心臟，毫不敢去看的表。

“娘娘您苦了！您爲何不早點告訴奴婢啊？”馮嬤嬤跪在腳邊，泣不聲。

“嬤嬤快起來。”孟桑榆連忙扶起，聲解釋，“嬤嬤你生耿直，藏不住事，若讓你知道這裡面的是非曲直，皇上來時你難免會出行跡，讓皇上起了疑心，所以我一直瞞著你。但如今不同了，良妃心願得償，父親也快要出軍權退出朝堂，我於皇上已經沒用了，再不讓你知曉真相，我怕你又會督促我去爭寵，那樣我會相當困擾的。”

“娘娘，奴婢愚鈍，奴婢再也不會了！”馮嬤嬤立馬指天發誓，心中又愧又悔。

“我相信嬤嬤。”孟桑榆仰頭，將眼裡的淚回眼眶，聲音豁達輕快，帶著奇異的染力，“以後咱們就要開始過苦日子了，我還有許多事要依仗嬤嬤，嬤嬤會一如既往的照顧我，幫助我吧？”

“奴婢願爲娘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馮嬤嬤乾眼淚，迅速振作起來。

“嬤嬤嚴重了。”孟桑榆搖頭失笑，語帶調侃，“其實我並不可憐，這宮裡有個人比我更加可憐。每每想到他，我心裡就舒服了。”

“是誰？”馮嬤嬤目迥然。

“此人就是當今聖上啊。沈慧茹論相貌論才論人品沒有一樣拔尖，但有一個優勢，沒有勢力龐大的母族，又爲人清傲不屑爭寵，給人一種淡泊名利的覺。寵這樣的人是最安全最省心的，不會對皇權構威脅。皇上得不是的人，而是這種安全。連自己的都要經過層層算計，活在自己設下的囚籠裡，你說，皇上是不是最可憐的？”更可憐的是，他還錯了人！沈慧茹真的只人不權嗎？未必！孟桑榆垂眸，搖頭諷笑。

馮嬤嬤略略一想後點頭，臉上出幾分唏噓。

周武帝迅速仰首，目灼灼的朝這個人看去，心中震盪著某種強烈的緒，如驚雷一般轟擊著他的心防。這個人怎麼能如此聰慧，如此徹？將他重重包裹的心防剝的一乾二淨！他以爲沈慧茹是最瞭解自己的人，現在看來，最瞭解自己的人在這裡。

德妃這般關注自己，是不是曾經對朕……噗通噗通，周武帝萬念俱灰的心再次狂跳起來。

“娘娘您這麼瞭解皇上，是不是對皇上深種了？”馮嬤嬤語帶遲疑道。只有才會讓一個人如此關注一個男人。

周武帝豁然爪子，滿懷盼的等待著人的回答。

“深種？”德妃咀嚼著這四個字，臉上的表似笑非笑，“嬤嬤，你會上一個利用你傷害你，待你無用之後又將你棄之不顧的人麼？我不是狂，不會自尋死路！皇上與我是上下級關係，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再無其他。有心有的人，在這宮裡是活不下去的。”

周武帝狂跳的心猝然一停，頭腦裡除了一片混沌就只餘下四個字——互相利用！

馮嬤嬤擔心的表稍緩，遲疑片刻後又問，“那娘娘您恨不恨皇上？”

周武帝繃直脊背和尾，覺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呵呵~”仿似聽到一個笑話，孟桑榆擺手輕笑起來，“我爲什麼要恨皇上？恨他我又能爲自己做些什麼？你當我真的沒辦法避開那些藥？我只是不想替他生孩子罷了。無既無恨，與其在他上浪費，糾結痛苦，不如好好自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嬤嬤，你說對嗎？”

馮嬤嬤也舒心的笑起來，連連點頭稱是。

這句話變了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口傳來，周武帝痛苦的嗚咽一聲，從德妃膝頭一躍而下，踉踉蹌蹌的朝殿外奔去。他急需一個人靜一靜，來理清這種心如刀絞的覺。

見阿寶跑走了，孟桑榆並不著急，只當他想獨自出去玩一會兒。最近阿寶越來越乖巧，無需人照看也知道不能跑出碧霄宮去，在花園各遊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但孟桑榆這回料錯了，阿寶這一去便是兩個多時辰，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也不見回來。

“娘娘，阿寶平日去的地兒全都找遍了，沒見他的蹤影。”碧水和銀翠從殿外匆匆進來，低聲回稟道。

“再找！仔仔細細的找！”孟桑榆臉了，語帶焦急的命令。這污穢不堪的宮廷連人都能吃，更何況是一隻小狗？因爲長期的抑，宮裡人或多或都有些心理上的缺陷，拿人和小發泄的變態不在數。

“是！”碧水和銀翠到了主子心中的焦急，立馬又遣了許多宮人去找。

孟桑榆等了三刻鐘，見外面殘如，斜掛在一座宮殿的飛檐上，天已近昏暗，涼氣從地底呼呼的往上冒，晝夜的巨大溫差已經開始顯現，心底不由更加焦急。

“一禿也敢玩到這時候還不回來！找到後非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孟桑榆在殿裡轉圈，口中唸唸有詞。

“找到了嗎？”又過了半個時辰，見碧水疾步進來，孟桑榆連忙追問。

“娘娘恕罪，碧霄宮都找遍了也不見阿寶，但看守宮門的侍從說了，沒見阿寶跑出去。奴婢怕娘娘擔心，特意回來稟告一聲，這就帶人繼續去找。”碧水快速說道。

“去吧，”孟桑榆皺眉，揮退碧水，自己在正殿裡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

“娘娘，阿寶小小一團，隨便找孔鑽進去也是讓人一陣好找。您別擔心，他恐是蜷在哪裡睡著了，等醒了自然會回來的。”馮嬤嬤聲安。若是以前，阿寶丟了也就丟了，絕不會心，但如今知道阿寶對於自家娘娘的特殊意義，也免不了關切起來。

“睡著了？”孟桑榆目閃過一道亮，立即擡腳往寢殿走去。推開房門，徑直踱步到奢華的紫檀木雕花大牀前，掀起牀單，彎腰往下看去，小小的一團果然趴伏在牀底，正眨著一雙葡萄樣的黑眼珠，驚般的看著自己！

“找到你了！”孟桑榆嘆息，心中暗忖：小貓小狗果然都往牀下跑！

還沒做好去面對德妃的心理準備，猝然看見明豔非凡的臉龐，周武帝呼吸一窒，反的舉起兩隻前爪，捂住自己的眼睛。

“這是怎麼了？小東西快出來！”心頭的焦躁和怒火被阿寶蠢萌蠢萌的小模樣澆熄，孟桑榆哭笑不得的喚道。

“阿寶好似很難過的樣子？”馮嬤嬤蹲下探看，懷疑的問道。這小狗未免太靈氣了些，蜷在黑暗中的影竟著一萬念俱灰的味道。

孟桑榆臉一，暗忖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阿寶的狀態很不對勁。不似對抱著漠然態度的古人，孟桑榆知道，小也有思想也有，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阿寶前後兩次傷，這個月又總是被拘在碧霄宮裡不得出去，剛剛還被自己和母親的負面緒所影響，別是患上了憂鬱癥吧？

“阿寶快出來，到我懷裡來，我給你做好吃的，陪你玩，早晚帶你去花園散步……”絮絮叨叨的哄著，本就清越婉轉的嗓音帶著一奇異的魔力，直直鑽周武帝的心間。

以往堅信的一切在慢慢崩塌，人生觀和世界觀都在經歷著一次徹徹底底的顛覆。這個過程對周武帝而言並不好。他從未如此深刻的自省過，也從未如此清晰的看見自己的弱點：對親近的人偏聽偏信，對旁人卻又太過多疑，缺了容人之量，顯得剛愎自用、武斷專橫。如此，三期賢佞，君臣離心只是早晚！眼下混不堪的朝堂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嗎？

他自棄自厭，彷徨不安，彷彿陷了泥沼中難以自拔。他以爲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也許會好過一點，但當德妃明豔的臉龐出現，當盈盈而笑，滿帶溫寵溺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擊著他的耳和心房，他不自覺的放下前爪，站起，鬼使神差的緩緩走出牀底，不控制的投那早已等待許久的懷抱。

“阿寶乖乖~好乖乖……”孟桑榆從腋下抱起阿寶，對著他的小親了又親，口裡不斷呢喃著安的話，心疼的緒溢於言表。

周武帝嗚咽一聲，對準眼前形狀優的脣瓣急切舐起來，心中暗暗忖道：待朕找回，朕定會疼你你，好生的呵護你，請你再也不要說出方纔那些刺痛朕心的話！

孟桑榆只當阿寶在與自己玩鬧，見他忽然間又活潑起來，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也熱的回吻幾下，惹得阿寶的小尾歡快的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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