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

一衆嬪妃被安置在絳紫宮的偏殿裡等候。孟桑榆抱著阿寶獨自坐在一邊，並不與衆妃搭話。不似竊竊私語，眼裡偶爾閃過晦笑意的衆妃，時不時擡頭往正殿瞟去，臉上的表是滿滿的焦急。

周武帝也盯著正殿的大門，等候太醫出來回稟況。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怎麼能不心疼？親眼看著兒子臉青紫，呼吸幾近斷絕，那種無能爲力，痛徹心扉的覺到現在還留在心裡。

但越是擔心，他此刻的心就越是鬱，無他，只怪他的耳力太過靈敏，那些嬪妃們的竊竊私語一字不的傳了他耳裡。什麼‘多管閒事’？什麼‘命怎麼那麼大’？什麼‘真會做戲’？這羣該死的人！

周武帝鼻頭聳，發出兇狠的嗚咽。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張張或俏，或可，或豔麗的面孔是那麼的醜陋猙獰，令人作嘔。

正等候著，殿外傳來‘皇上駕到’的通稟聲。一衆妃子立即收起臉上輕鬆的表，齊齊擺出一副心憂如焚，驚過度的臉孔，作齊整的不可思議。蒼白的臉，微蹙的眉頭，各有各的態，各有各的味道，還真是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憐惜。

原來們平時就是這樣對付朕的？周武帝頭髮出鬱躁的低鳴，心裡像吃了蒼蠅一樣難。

“阿寶怎麼了？是不是人太多了害怕？沒關係，等五皇子平安了我們就離開，再堅持一會兒，啊！”聽見阿寶的低鳴，孟桑榆俯，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末了還親了親他聳的小鼻頭。

周武帝心頭高漲的戾氣一瞬間就被這個親吻打散了，不自覺的輕哼一聲，嗓音變得又甜又膩。他已經從最開始迫不得已遷就德妃，到後來的心甘願討好德妃，再到如今下意識的討好德妃，這心路歷程已經徹底昇華了。

假皇帝進來時，一衆嬪妃早已跪在宮門口迎接。路上他聽太監回稟了事發的全過程，止不住爲德妃的英勇機變，而出到詫異。這種況，誰不遠遠躲開去？偏不管不顧的衝上前，果然是個單純的人！

假皇帝搖搖頭，心中卻更添了對德妃的幾分欣賞與喜。他不自覺的搜尋德妃的影，見墜在衆妃後，懷裡鼓鼓囊囊的，裹著自己的寵，形象著實有些稽，眼裡一下就盪開了濃濃的笑意。

“妃快起來，地上涼，你子又正虛著，小心染病。今日五皇兒能夠平安無事，多虧你了。”他徑直走到德妃邊，親手攙扶起來。

這溫脈脈的眼神，溫言細語、小心呵護的做派像在周武帝心上狠狠了一刀，扎得他鮮直流。他齜牙，低低咆哮起來。

孟桑榆順勢站起，飛快的捂住阿寶的，朝假皇帝諂一笑。假皇帝莞爾，眼中的更濃，刺痛了一衆嬪妃的眼。本以爲德妃大勢已去，沒想到又復起了，還拿賢妃母子當踏腳石，當真是好本事！

偏殿裡伺候的一名宮眸暗了暗，悄悄繞進殿，向手腳虛，驚過度的賢妃稟報況。

李貴妃抵達偏殿時正好將假皇帝的做派看進眼裡。若是往常，定也會像旁的妃嬪那樣，認爲德妃礙眼，可如今知道了真相，只能諷刺一笑。主位上的妃子收到消息都來探，偏你心的人兒穩坐鐘粹宮中，對此不聞不問，端的是好高的姿態！既然如此有資本，爲何不大膽站出來鬥上一鬥，找別人爲擋刀擋槍算什麼？！

心裡的想法越來越暗，李貴妃面上卻顯得愈加和，娉娉婷婷的走過去給假皇帝行禮。假皇帝收到沈慧茹指示，對李貴妃不理不睬，只扶著孟桑榆在自己邊落座，靜候太醫診斷。李貴妃好不尷尬，勉力一笑，在他下首落座。

不一會兒，兩名宮攙著臉蒼白，已重新打理了一遍的賢妃進來。看見假皇帝，快走兩步，子一就要行禮。畢竟是做了一夜夫妻，賢妃又是個不可多得的人，臉蒼白時更添了幾分弱之姿，令人心中生憐。

假皇帝連忙將拉起來，抱懷裡拍。賢妃鼻頭一酸，潸然淚下，哽咽道，“皇上，剛纔嚇死臣妾了！臣妾以爲再也見不到皇兒，這臣妾日後可怎麼活啊……”

假皇帝將摟的更，不停聲安。

殿中衆妃，除了孟桑榆和李淑靜，俱都用又妒又恨的眼神看著親相擁的兩人，恨不能和賢妃換換。

孟桑榆撇，只管低頭安脾氣有些鬱的阿寶。李淑靜手拿了杯茶徐徐啜飲，用平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兩人，就像看一齣戲。

周武帝盯著幾乎快合爲一的兩人，半晌後低哼一聲，漠然的轉開了眼。民間有句話怎麼說得？天要落雨孃要嫁人，隨去吧！這話雖然糙，卻真切的詮釋了周武帝此刻的心。除了冷眼旁觀，他還能做什麼？

賢妃哭了好一陣兒，臉上緻的妝容卻半點不花，反倒看著更了，與先前在花園中狼狽不堪的模樣簡直像兩個人。那時纔是真正的傷心，如今這樣卻是在做戲，兒子還躺在裡面診脈，安危尚且不能確定，卻還有心思邀寵，這人……

周武帝搖頭，心中暗歎，止不住的想到：若是桑榆，怕是守在皇兒牀邊半步不肯離開，自己來了恐都不會出來接駕，更分不到半點關注！

就在這時，太醫邊的侍從拿著一張方子出來了，同假皇帝行禮問安，匆匆往藥房跑去。假皇帝連忙攜著賢妃一同殿探五皇子，衆妃待李貴妃與德妃起移步後方才魚貫跟上。

五皇子躺在榻上，眼角還掛著淚，看見假皇帝后淚掉得更兇了，期期艾艾的著父皇，還要掙扎起給父皇見禮。

假皇帝連忙將他摁回牀榻，給他掖好被角，拉著他的手聲安，賢妃坐於榻邊，將他的小腦袋摟進懷裡。三人喁喁私語，就像民間的尋常家庭，那溫馨人的畫面激得衆妃的眼又紅了幾分。

太醫跪在假皇帝腳邊，徐徐述說病，大意是因爲救治及時得法，沒落下什麼病，只是了點驚嚇，心調養幾日就好了。

假皇帝滿意的點頭，眼神萬分和的朝孟桑榆看去，對五皇子說道，“皇兒，今次你能平安險，全賴德母妃救治及時，還不快快謝謝你德母妃。”

孟桑榆微微一笑，正想擺手推辭兩句，沒想五皇子竟然出恐懼不安的表，直往賢妃懷裡鑽，嗓音尖利的喊道，“不要，都怪我纔會被噎著！染了晦氣，是掃把星、烏！若不是詛咒兒子，兒子也不會如此！是壞人！”

這是三四歲的小孩能說出來的話嗎？他懂什麼是晦氣？什麼是烏掃把星？明顯是有人刻意教導！況且，那麼小的孩子，就算說話再難聽，你又能拿他如何？能打他罵他？除了著還是著。

正因爲這一點，賢妃纔會如此明目張膽的算計自己。皇上前一陣還被晦氣一說弄的心煩意燥，聽聞五皇子的話，就算此時不多想，回去以後也會心生膈應，繼而冷落自己。這宮啊！太髒了！連獨屬於小孩的天真純潔也要奪走！

孟桑榆心中暗歎，臉上的微笑卻淡然依舊。本就不在乎周武帝的恩寵，更何況面前這人還是個假貨，就更不會在乎了。

“看來五皇子果然是驚過度，有些語無倫次了。臣妾還是先行離開爲好，省得刺激他。”孟桑榆裹好忽然狂躁起來的阿寶，向假皇帝行禮告退。

假皇帝無奈，揮手讓離開。

剛出大殿，一寒風便撲面而來，孟桑榆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連忙用手遮擋在阿寶面前，爲他阻斷了寒風的侵襲。狂怒不止的周武帝立即冷靜下來，翻騰的心緒一點一點平復。桑榆都不在乎，他還計較什麼？不過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不值當他如此在意，只是可憐他的五皇兒，病中還被母親如此利用，日後若移了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他又想起了以前桑榆曾說過的話，無即無恨，與其在不相干的人上浪費，不如好好自己。在這宮裡，連三四歲的孩都能在別人上扎刀，若真要事事計較，當真無法活下去！心臟逐漸擰，連綿的劇痛讓周武帝忍不住悲鳴。桑榆該對人如何失纔能有如此徹的悟？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又了多苦？他一點也不敢去想象。

“好了，已經出來了，阿寶不怕啊！咱們馬上就回家。”孟桑榆撓撓躁不安的阿寶的下顎，聲安。

周武帝更加爲心疼起來，見這幅沒心沒肺的模樣，又變了深深的氣惱，一齜牙，一咧，將冰涼的手指叼進裡。不敢用力，他泄憤似地用牙齒碾磨了幾下，直想將這冰涼的手指含化。

“德妃妹妹慢走一步。”一道溫婉的聲從背後傳來，打斷了溫馨互中的主寵二人。

見來人是李貴妃，孟桑榆屈膝福了一禮。

“不必多禮。”李貴妃上前挽住的胳膊，態度親暱，低聲道，“妹妹今日魯莽了，明知道賢妃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就不該手的事。如今倒好，謝沒得一句，卻落了一的髒水。”

“說的，臣妾救臣妾的，臣妾只問心無愧就行。”孟桑榆淡淡一笑，態度極其豁達。

李貴妃眼裡快速過一抹激賞。有心機，有手段，卻良心未泯，保有著做人最基本的原則。這樣的人，在這宮裡可不多了！但正因爲如此，與德妃合作，自己纔會放心。

想到這裡，李貴妃試探道，“妹妹難道就準備這樣過一輩子嗎？要知道，沒有孩子，沒有寵，在這宮裡可是極其不好過。不如你與本宮合作，本宮心願得償後替你尋一個孩子養在邊如何？”

周武帝齜了齜牙，心中不悅的忖道：桑榆爲何要攙和你的事？要多孩子，朕日後都會給，是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

“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領了，但臣妾心灰意賴，實在是沒什麼鬥志了，眼下只想安安靜靜的待在碧霄宮裡悠閒度日。”孟桑榆微笑擺手。

“是麼，那就算了。若你改了主意，或是有什麼需要，只管派人來尋本宮便是。”李貴妃眼裡流出幾分憐憫之意，溫聲道。

“臣妾多謝娘娘。臣妾也勸娘娘一句，不爭是爭。”見李貴妃對自己有幾分真心，孟桑榆忍不住多了一句。

“不爭是爭？呵~在本宮的位置，有多雙眼睛在背後盯著，有多雙手在背後推著，本宮若不爭，那下場……”去未盡的話，李貴妃搖首而去。

孟桑榆與周武帝目視單薄卻堅定的背影良久，齊齊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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