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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兜，靠坐在椅子里，下微抬，表疏冷，毫無憐憫地看著他，一如當年。

宋焰竟從沒想過，回國了，而且，認不出他來了。

呵，一晃也快十年。

第2章

許沁下班后去了趟門診九樓的燒傷外科找徐肯教授。昨晚的手中遇到一點小疑問，想請教徐肯。

早上八點，徐肯不在醫院。

許沁問過護士才發現自己記錯了日子。徐教授周六休，還以為今天星期五——最近累到昏天暗地了。許沁用力著鼻梁，返走去電梯間，經過清潔間時，意外聽到自己的名字。

“聽說，等許沁從急診室回來，就會升主治醫師。”這是楊思佳的聲音，和許沁同批進醫院，同批從實習醫生升為住院醫師。

“什麼？！主治醫師？”朱嫻是們的前輩，自然不滿，“憑什麼？就因為在國留過學？來院里才幾年，經驗也夠？”

“所以把調去急診室啊，那時我就猜到為掩人耳目，果然，——等回來升主治，好像不太名正言順，可又挑不出哪里有錯，就說破格理唄。”楊思佳往手上洗手，憐憫地看了朱嫻一眼，“我覺得吧，這個名額也該到你了，你年紀比大，經驗比多，可沒辦法，人家有后臺。”

朱嫻不屑地嗤笑一聲，飛快著手，逞強道：“要找關系那大家都找，看誰找得過誰。能進三院的有幾個沒點背景跟家底。”

楊思佳搖腦袋：“喔，可不是一般的背景。我聽說姓孟，不想張揚，換了姓。”

“孟？”朱嫻遲疑半刻，小心道，“參謀長的……兒？”

楊思佳聳聳肩。

朱嫻不吭聲了，發泄似的洗完手，出紙巾用力干。然而憋了半天，這口氣也咽不下，將紙巾砸進垃圾桶：“不想張揚？笑死了，不想張揚就別走后門，有種別搶名額呀。我夠了，以后還得跟在一個地方工作我……”

朱嫻一口氣噎在嗓子里。許沁雙手兜，微微斜倚著門框，烏黑的眼睛里不起波瀾，就那麼平平靜靜地看著。

許沁淡問：“你不想跟我一起工作，要不我幫你和院長說一聲？”因疲勞過度，嗓音沙啞。

朱嫻抖著看，目恥地求著饒。

許沁手肘稍一使力，推著自己從墻壁上站直了子，抬著下睨一眼，轉走了。

……

出地下停車場時，保安熱地打招呼：“許醫生下班啦？”

許沁微笑著點一下頭，加速出了停車場。

早晨的格外燦爛，刺得許沁有一瞬差點兒睜不開眼。

孟家在城西邊的大院里頭，離三院有一段距離。爸爸心疼工作辛苦，給在醫院隔壁街區的棕櫚花園買了套房，車程十分鐘，方便上下班。

房子很新，坐北朝南，空間也大，許沁一人住著空空，卻也毫無孤獨之。多年在外，最擅長的便是獨自一人在城市叢林里穿梭過活。

可能是連續熬夜久了，許沁嗓子疼得難，記得家里有個燒水壺，一時忘了放哪兒。

在櫥柜里找了半天，翻出個全新紙盒。拆了包裝，把燒水壺拿出來認真清洗了幾遍，洗干凈后倒了兩瓶礦泉水進去，放在底盤上，剛準備加熱，看見燒水壺的頭是英式的。

許沁手里拎著圓柱形的頭，原地站了幾秒，嘆了口氣，也不知管家從哪兒買來的燒水壺。虧把壺子里里外外刷了三遍。

扔下頭，擰開一瓶水，冷水刺激得嗓子一陣疼，皺著眉喝完，去浴室洗頭洗澡，吹干頭發后上床睡了。

許沁一覺睡得很沉，迷迷糊糊聽到類似警笛的聲音，潛意識分辨出不是醫院的急救車，便沒醒。

直到某一刻，傳來門鈴響，叮咚叮咚著急得很，伴隨著猛烈的敲門聲：“許小姐？！許小姐？！”

許沁猛地驚醒，窗外，警笛聲響徹天際。

開了門是小區保安，焦急，惶恐，一汗：“您趕下樓，五芳街上著火，您的車堵著消防通道了！”

許沁一下醒了個徹，匆忙穿鞋：“我馬上下去。”

“您拿著車鑰匙誒！”

許沁關上門才想起來問：“那是消防通道？我看住戶都停那兒。”

保安哭喪臉：“是啊，都堵那兒呢。該出大事兒了。您趕去，我這頭還有好幾個車主沒通知。”

保安跑遠：“完了完了，這下要完了。”

許沁進電梯前一眼窗外，不遠濃煙陣陣。

許沁所在的棕櫚花園是這片有名的高檔小區，房價是附近的兩三倍。這片新開發不久，周邊寫字樓商場一應俱全。

可位于開發區中心的五芳街卻是以貧舊著稱的老生活區——民國時期是手藝人聚居地，后漸漸發展為小商品街和底層人民生活區。

前些年東城開發時把五芳街并拆遷計劃，可五芳街人口眾多，大部分住戶無產權，開發商不愿給足夠賠償，住戶離了此地又無落腳，雙方因款項問題遲遲談不攏，一度鬧到要強拆趕人的地步。

恰逢國著名導演在五芳街取景的電影大火，社會各界開始呼吁保護城市文化歷史，留住五芳街老面貌。事越鬧越大，五芳街了大景點，竟沒法拆了。

一年一年，便形現在的奇觀——四周大廈林立，歐式住宅現代cbd，寬闊街道，車水馬龍，著鮮的白領麗人來回穿梭。棟棟高樓間包圍著一塊四四方方的老街區，矮房窄巷，小商小販、來此淘貨或居住在此地的人們熙熙攘攘。當地人將此戲謔為“紐約中央花園”。

棕櫚花園就在五芳街這“中央花園”邊上。一巷之隔。

由于棕櫚花園地下停車庫出現質量問題，部分區間在返修，小區里沒地方停，一些住戶便把車停在外頭。背后這條小巷了首選。

一輛輛好車排長串停在巷子里，留出一條單行道，日日相安無事。

好生生的誰會想到消防車過不去呢。

許沁從后門出小區，跑進巷子。消防警笛震耳聾，人迎面涌來，大伙兒驚慌失措往外跑，男人們拉著人孩子，青年們扶著老人兒。幾個消防隊員夾雜其中，指導人群疏散：“別推！好好走！別跑！”

許沁看不清墻景象，只見里頭某濃煙滾滾，隨風一刮，撲向附近的cbd大廈。

不車主在人群里緩慢移車。

幾輛消防車堵在巷外，車上紅燈閃爍，駕駛員急得罵人：“小區業的人呢？！趕來移車啊！”

巷口的車移了出去，消防車緩慢往里頭前進，才走兩個車位又被堵住。

一路上，人們的尖聲，孩子的哭聲不絕于耳。地上水流滿地，消防員從車上拉了水管，可長度有限，只能隔著墻往里頭噴水。

一部分高水反回來，從墻上樹葉上濺落，噼里啪啦打許沁的頭發和衫。

許沁跑到車邊掏出鑰匙，剛要摁開門鍵，一個人跑過，猛地撞一下。鑰匙掉在地上滾進車底。

許沁跪下，伏在車邊。車底臟水橫流，一時惡心不已，咬咬牙吸一口氣，長手臂竭力撈鑰匙，抓不到。

過車底，看見另一邊人們的鞋子一雙雙跑過。兩個消防員的防火服腳停在視線——墨藍，一道亮黃的金邊。

“剩下這幾輛車估計是聯系不上車主了，怎麼辦？”

男人的聲音冷冽而帶著一怒意：“都他媽給我掀了。”

“這怎麼使得？！”

“不掀等著這兒燒平地？人都過來，掀車！”男人從那頭走過來，命令。

“宋隊，你看這些車牌，都是……”

“慫，出事算我的。”男人冷道，聲音靠近許沁頭頂。

許沁低重心，終于從泥水里撈出鑰匙。抓著車門站起，就聽后一聲怒斥，男人聲音暴怒，火氣極大：

“這是你的車嗎？知不知道這里是消防通道！”

許沁摁下按鈕，拉開車門，回頭道歉：“對不起，我……”

宋焰一墨藍的消防服，安全帽，站在后。男人濃眉擰，極不耐煩地看著，甚至帶著一厭惡。

許沁腦子里一片空白。看到那張臉的瞬間，一片空白。

宋焰毫不客氣地推一把，吼：“你他媽還傻站這兒？！趕開走！”

許沁一個趔趄撞到車上，回過神來，四周兵荒馬。再回頭，宋焰已大步走向另一輛車。

許沁坐進車，鑰匙了好幾下才進鎖孔。發汽車，跟著人群慢慢駛離巷子，經過宋焰邊時，瞥了他一眼。

宋焰和幾個消防員在路邊抬車。男人們頭上繃著青筋，渾使著勁，一陣暴吼，車一側被抬起來，掀翻在路邊，撞得樹上樹葉簌簌直落。

他們不做停留，走向另一輛沒人認領的車。而他們后，消防車閃著燈，一點點往前蠕。

他在后視鏡里越變越小，不見了。

許沁記得，宋焰的家就在五芳街。

許沁把車停在小區外，心跳已經平復。回想起剛才，宋焰本沒認出，看的眼神如同看一個無知愚蠢的市民。

他不記得了。

掃一眼后視鏡中奔跑的人群，掏出手機，給院里的急救中心打了個電話。

“五芳街這邊有火災，接警了嗎？”

“車都已經去了。”

許沁放下手機，用皮筋把披散的頭發隨意束起，下了車，重新跑向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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