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記不清多久沒喝過一口熱水了。
五天,十天,還是一個月?
李蹤對他忌憚甚深,自他中毒臥床的這一個多月里,先是殺了王府中忠于他的心腹,將他困于王府,又切斷了上京與北疆之間的通訊,讓他出事的消息傳不回北疆,無人支援。
行軍對敵時比這更艱苦的形也有,可如此狼狽,卻是頭一回。雖然不至于撐不下去,但說不難卻是假的。
的痛苦尚是其次,更多的是被背叛的憤怒。若不是此時尚需忍,他很想親自問問李蹤,這十余年的兄弟深,可是假的?
他替他守邊疆,殺權臣,固皇位,最后換來的卻只有如此折辱。
葉云亭這一杯熱水,至讓他覺得,這世上也不全是李蹤這般狼心狗肺之人。
李岐口起伏數息,方才睜開了眼。
葉云亭本在觀察他的狀況,此時正好與他目對上。
男人眼神深沉向他,帶著明顯的審視。
他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道:“王爺醒了?”頓了頓,又道:“我是葉云亭。”余下的話他沒有多說,但李岐應該也都知曉了。
李岐凝了他片刻,見他眼底盡是坦然無畏,還帶有一關切。方才開口道:“多謝。”他的嗓音仍舊嘶啞,但比先前如同砂礫碎石般的聲音已經好了許多。
他的態度比先前溫和太多,葉云亭愣了一愣,才搖搖頭道:“王爺不必言謝。”
他說完,李岐沒有應聲,又閉上了眼睛。
兩人一時無話,葉云亭見他神還算平和,再看看外邊已經暗下來的天,有些擔憂還沒回來的季廉,就說了一句:“我去外頭看看。”便起離開。
季廉已經出去了一個下午,眼下天都黑了,也該回來了。
葉云亭正想著要去哪里尋人,門就被推開了,季廉的聲音吵吵嚷嚷地傳來:“爺,爺,我們有晚飯了!”
隔著老遠,都能到他聲音里的喜悅。
葉云亭到外間去一看,就見他端著兩碗熱乎乎的粥進了屋。
“哪來的熱粥?”葉云亭驚訝。
“我自己煮的。”季廉放下粥后關上門,才邀功一般道:“我把整個王府都轉了一圈,找到了后廚,又翻到了沒用完的米糧,想著反正他們也不給送飯,就自己煮了粥。”
這王府是座五進五出的宅子,雖然下人都撤了,一些珍貴值錢的也都被收繳甚至被逃走的下人們順帶拿走了。但如廚房這樣的地方,仔細找找,還是能找出些有用的東西的。
“可惜那些菜都放壞了,不然還能做兩個菜。”季廉可惜道。
葉云亭聞言失笑:“熱粥也不差了。”
又低了聲音問:“可有發現那些暗哨都藏在哪?”
說到這個,季廉更得意些,他湊過去,跟葉云亭挨著頭小聲匯報查探到的果:“一共有四個人,都藏在正院的老樹上面,東南西北各一個。至于其他地方我都找過了,沒有人。只有兩三個年紀大的下人住在后面的倒座房里。”
只有四個人守在正院里,倒是比葉云亭設想的況好些。
他又問:“那兩個婢呢?你在府里時可有看到?”
季廉回想了一下,搖頭:“們應該不在府里。”
眼下天都黑了,若是在府里,肯定會點火燭,但他一路走來,除了倒座房,沒見哪里還燃了火燭。
婢不在府里……葉云亭垂眸沉思,猜測這兩人原本不是王府的婢。只是卻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了。
一旁季廉見他愁眉不展,把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催道:“爺先吃粥吧,不然該涼了。”
葉云亭回過神來,端起碗來正要吃,陡然想起里間還有個人。遂又起又去找了個干凈的小碗分了一碗出來,他自己匆匆喝完一小碗粥,便端著剩下的大半碗粥去了里間。
他邊走邊思索著,也不知道后廚的米糧能撐多久,看來他得想辦法多弄點銀錢,再買些米糧回來了。
里間,李岐自葉云亭離開后,便一直聽著外面的靜。
他耳力好,主仆兩人低聲音的談他也聽得一清二楚,因此也更加驚訝,這位大公子倒是越來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甚至于在葉云亭端著粥碗朝他走來時,他還在思索如此出眾的相貌和變不驚的子,葉知禮是得了失心瘋才把這麼個繼承人往火坑里推。
就葉妄那個紈绔子,葉知禮難不還指著他能扶上墻?
李岐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葉云亭已經放下粥碗走近他,將他上的薄被掀開,一手扶著他的后背,一手穿過了他的彎。
李岐:???
他微微皺眉:“你做什麼?”
一回生二回,葉云亭練地將他打橫抱起來,與他臉對著臉,道:“這里冷,我抱王爺去床上。”
他語氣平淡,神比語氣更平淡。
若不是被抱在懷里的是李岐自己,他都不會覺得有毫不妥。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有些無力道:“罷了。”
非常時候,非常行事。不必拘泥這些。
他在心中努力說服自己。
葉云亭沒注意他變幻不定的臉,將人抱回床上,又蓋好被子,才端來熱粥喂他喝。
李岐垂眸喝了一口粥,又想起方才聽到的話:“李蹤連你們的飯食都克扣了?”
聽他直呼皇帝的名字,葉云亭也沒多驚訝,又喂他喝了一口粥,才道:“嗯,可能是我今日得罪了宮里來的侍,才沒了飯食。”畢竟上一世果腹的飯食還是有的。
“你膽子倒是不小,”聽他說得罪了宮里的侍,李岐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
葉云亭笑笑,沒與他多說白日的形:“說了幾句實話,那侍不聽罷了。”
李岐也沒有在這事上面糾纏,而是又問道:“若是李蹤一直不讓人送飯食,你們準備如何?”
“后廚里還有點米糧,”葉云亭倒是沒有太過發愁:“我手里也還有點銀錢,到時候換些米糧也能多撐一陣,不過……”他目掃過李岐平靜的面容,試探道:“不過馬上到了冬日,要是沒有炭火,估計撐不過去。王府里的東西都被搜刮一空,王爺可知這府里還有哪里藏著值錢件?”
他說完,目一瞬不瞬地看著李岐,注意他的表。
既然上一世李岐沒有他的相助,亦能解了奇毒渡過難關,甚至后來帶兵殺回上京奪位。葉云亭不信他這個時候當真就一點后手都沒有的任人宰割。
用兵如神的永安王,便是栽了跟斗,也不至于爬不起來。
然而李岐在他的凝視之下神毫未變,他了干裂的,仿佛完全沒有聽出他的話外之意:“我常年在北疆,這王府里本就沒有什麼值錢件。怕是要你失了。”說完頓了片刻,又道:“這門婚事非我本意,你若是有膽量,便趁夜帶著仆從逃吧。要是不知去哪兒,可往北疆去尋朱聞,就說是我的意思,他會給你們一個安之所。”
葉云亭聞言眸一暗,心想李岐還是不信任他。
不過很快他又釋然了。如此也正常,永安王才遭此大難,怎麼可能輕易就把底牌告訴他這個認識不過一日的外人?若是如此,那他就不是永安王了。
他搖搖頭,道:“我不會走的。”也走不了。
從他進了王府起,他與李岐就綁在了一起,李岐死,他死。若李岐還未死,他卻逃了。面臨的必定是宮里和齊國公府的雙重追捕。
他帶著季廉,出了上京便人生地不,又沒有盤纏和通關文書,是逃不遠的。
與其逃走后又被抓回來落個凄涼下場,不若賭一賭。
他賭永安王這條大船不會沉。
李岐見他聽到“逃走”二字時神沒有毫搖,眼中便帶了幾分贊賞。
不僅不蠢,還很清醒。
他斂眸藏起眼底緒,喝完了粥,便借口休息,不再與葉云亭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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