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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大夫的目在那串菩提珠子上凝了凝，面剎那間變得慘白。跪在他旁的掌柜還在連聲為自己辯駁，他恍惚轉過頭，木然地附和掌柜的話。

“都說與自己不相干，可這毒總不能是憑空變出來的。”安長卿端起手邊茶盞輕抿一口又放下，茶盞與堅的紅木桌面相撞，發出“咚”的一聲沉悶聲響：“不如把兩人分開審問，從診病到抓藥，都是什麼章程，過了那些人的手，都一一盤問。屆時再兩相對應。若是對得上最好……若是對不上……”

安長卿目一寒：“王府的刑房總能拷問出來。”

跪在中間的兩人一抖，連忙趴伏在地：“我等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氏略抬眸，目掃過兩人，又垂下了眼，只手腕上的菩提珠轉得更快了些。

“王妃，這里是安府，不是大理寺。”沉默良久的安知恪終于出聲，目帶著強烈不悅：“毒也未必就是他二人下的，又何必搬出刑房恐嚇？”

安長卿寸步不讓：“父親若是覺得我用私刑，將大理寺卿傳來也無不可。”

“你！”安知恪一噎，他自然是不敢讓大理寺的人來查，傳出去安家了笑話不說……萬一真翻出陳年舊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你要審便審吧。”安知恪重重一甩袖。

“鐵虎，把人帶到旁邊耳房去。”

鐵虎聽令，將大夫先下去，暫時關在了旁邊耳房，只掌柜一人留在堂上。

掌柜兩戰戰跪在當中，安長卿坐主位，安府其余人分坐兩側，加上伺候的丫鬟小廝，十余人目都落在他一人上，直看得他冷汗涔涔。

胡是非問什麼他便答什麼，就連給余姨娘的藥材總是次一些這樣蒜皮的小事都代清楚了。等全部詢問完，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胡是非手里的紙張都寫滿了，他疊好后呈給安長卿。才又開始下一審問。

大夫姓王，五十出頭，年紀已然不小。獨自在耳房熬了半個時辰，再被帶上來的時候，都是的，全靠鐵虎架著他才沒有當場癱在地。

胡是非照例詢問，他隨軍時間長，審問雖然看起來溫和，問題卻一環扣著一環，直指核心，人連反應都來不及。王大夫不過答了幾個問題，就已經滿頭滿臉的汗水。

游移的眼神不由自主瞥向李氏方向。

李氏眼中寒閃現，尖銳指甲劃過木質珠子，在上面留下清晰劃痕。

胡是非還在追問，犀利的問題一個個砸下來，王大夫已然懵了，耳邊是一連串的質問聲，腦海里卻全是那串悉的菩提珠——那是他老母親常年戴著的東西。

汗涔涔地抬起頭，恍惚的目四張一圈，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來的力氣，猛然間跳起，快而疾地撞向了一側的柱子。

霎時間流如注，廳堂里大。

王大夫倒在地上，搐幾下便沒了靜，胡是非第一個過去查探鼻息，而后朝安長卿搖了搖頭：“死了。”

眷們心有余悸，都離著那柱子遠遠的。

老太君捂著額頭一個勁兒念佛，下人趕把尸抬下去，安知恪半扶著，眉頭皺得死看向安長卿，冷聲道：“人都死了，王妃這下總該滿意了？”

安長卿也沒想到大夫會選擇自盡。

他原先的打算只是迫大夫認罪罷了，今日余姨娘湯藥里的毒是他和胡是非趙石商量之后下的，不過是為了有實質證據，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否則若是直接破千重錦與藥材相沖會致人中毒，兩方對峙時大夫完全可以推醫不不知此事，而背后的李氏更可以高枕無憂——連大夫都不知的事，一個深宅婦人，又如何會知道？

安長卿多方思慮，才最終選擇了這種鋌而走險的方式，詐一詐大夫和李氏。只要大夫驚慌間下認了下毒一事，之后不管他供不供出幕后主使，他都能以此迫安知恪同意他將生母和妹妹接出去。而至于李氏，還有后手在等著。

只是沒想到，李氏比他想象中還要狠辣。竟然能著大夫當場自盡。

晦地瞥了一眼被丫鬟護著神驚慌的李氏，安長卿嗤道：“他一個大夫，與余姨娘無冤無仇，何苦下毒？后面怕是另有主謀。現在人已畏罪自盡，斷了線索，我們與其自己瞎，不如請大理寺來查。”

“你敢！”安知恪怒氣沖沖道：“兇手已然伏誅，余姨娘也沒出事，此事到此為止。若是鬧出去，安家將整個鄴京的笑柄！”

安長卿面一沉，終于不再戴著客氣的面：“安家了笑柄，與我又有什麼干系？我只知道，真兇一日不找出來，余姨娘就一日命有危！”

“是人命重要，還是你安家的面子重要？”

“誰也越不過祖宗留下的百年基業！”安知恪厲聲道。

“那相國便守著這百年基業吧，”安長卿面越發嘲諷：“余姨娘我接到莊子上去養病。鈺兒也同去。”

安知恪目微凝，仿佛不認識一般地看著他，良久后連說三個“好”字，恨恨道：“好啊，原來你一早打得是這個主意？！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等智謀。”

“相國不知道的多了。”安長卿與他對視，微微一笑：“如何？”

安知恪拂袖而起：“余姨娘可以去莊子上養病，但鈺兒不能去，明年開春便是的婚期，要留在家中備嫁，此時隨姨娘去莊子上養病，什麼統？”

安長卿自然不同意他的理由，備嫁？這婚事能不能還兩說呢。他可不想把單純弱的妹妹獨自留在這吃人的相府里頭。

“備嫁也不急于一時。鈺兒與姨娘同吃同住，這真兇尚未捉到，姨娘去了莊子上只留一人，萬一出了意外……”安長卿微微垂了眼，緩緩道：“要不然還是請大理寺卿來查，捉到了真兇，才人安心。”

安知恪頭一回被人算計迫到如此境地，算計他的人還是他從前懶得瞧一眼的庶子。他惡狠狠瞪著安長卿，仿佛眼前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仇人一般，一字一頓說道：“讓去便是！”

“多謝相國。”安長卿終于出個真心的笑容：“府里事多，今日我便先將人接到莊子上去了。”

話落，朝眾人微微點頭，才在鐵虎和趙石的護衛下，帶著余姨娘和安嫻鈺出了花廳。

走到花廳門口時，安長卿瞥到一道人影，停下腳步道：“二嬸。”

孫氏此刻已經收拾面，神看著也還正常，方才并不在廳里，但現在出現在這里，多半已經知道了里面發生的事。

安長卿正想著怎麼用上這個“后手”呢，人就自己送上了門，他勾了勾角，在而過時，低聲道：“德仁堂是母親娘家的鋪子，這事您知道嗎？”

孫氏恨恨看著他：“知道又如何？你休想利用我！”

安長卿低笑：“談不上利用，大家目的一致罷了。余姨娘平白被下毒，堂哥無辜枉死……總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

孫氏這回卻不說話了。

安長卿又道了一句“王大夫一家就住在同運胡同里”，便錯從側走了過去。

從安府大門出來時，安長卿長長出了一口氣，看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娘親和妹妹，笑道：“總算不用再在這個鬼地方人磋磨了，以后我養你們。”

余氏愣愣看向他，眼眶微微發紅，手指拂過他的眉眼，啞聲道：“喏喏苦了。”

昔日天真的兒子，竟在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長了可以為們遮風擋雨的大樹。

“不苦。”安長卿用力眨眨眼，將鼻腔酸下去，努力笑著道：“上車吧，先回王府，之后我再挑個適合養病的莊子，娘和妹妹去住一陣。”

雖然他更想和娘親妹妹在一起，但是想想兩人總住在王府里多要招人閑話……而且還有忠勇侯府那一攤子事，還不如讓們躲遠點，眼不見心不煩。

余氏和安嫻鈺先上了馬車，安長卿正要進去，卻發現有些了。今日乘的是輛小些的馬車，兩人坐尚可，三人便有些了。安長卿正琢磨著是上去一，還是去后頭跟胡是非搶轎子，后便傳來一道低沉嗓音：“喏喏？”

安長卿耳朵一熱，回頭怒視他：“不許這個名字！”

他這是下意識的反應，回過味兒來才發現自己過于放肆了，目瞥過周圍一圈人，就見那些人全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他又去看蕭止戈，就見蕭止戈仍然是那副表，朝他了手：“我來接你，一起。”

安長卿心又了，剛才的惱意不知不覺消散，只剩下了。

他磨磨蹭蹭回頭看了一眼馬車，最后還是一咬牙，握住了男人過來的手。

蕭止戈握住他，借力將人抱上馬，讓他坐在了自己前。他今日騎的是匹棗紅大馬，格比其他馬要高大健碩許多，坐兩個人綽綽有余。

安長卿著他的膛，覺到四周.來的若有似無的目，雙手不自在地攥馬背上的鬃，催促道：“趕回去吧。”

“嗯。”蕭止戈雙臂環過他的腰，信手握住韁繩，腳下輕夾馬腹，棗紅大馬便甩甩尾打了個響鼻，溜溜達達帶著兩人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