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銘現在拿在手里的，就是一本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古董書，麻繩裝幀，看上去古樸老舊，封皮是靛藍，里面的紙因歲月泛黃，保存的并不算好，可能再要不了幾年這紙就碎了。

上面的文字全是繁字，封面上寫著《方》，只有這兩個字，再沒有其他的，沒有作者，也沒有出版社，很像是地攤文學。

但地攤文學對尤銘來說也是有趣的，他坐在落地窗邊，落了他滿。

豎排繁，對尤銘來說閱讀并不算簡單，他已經習慣了橫排簡的閱讀方式，一開始他看得很慢，每一個字都要看的認真仔細。

書里寫了很多東西，可沒有任何介紹。

不介紹“方”是什麼，但詳細書寫了甲骨卜，筮卜以及厭勝等等，并且還有配圖，文字全由筆書寫，字端正，下筆有力，繪圖清晰。

因為是文言文，表達方式十分簡潔，尤銘一邊在腦子里把繁轉簡，一邊還要翻譯文言文，然后再用自己悉的簡字和大白話記在自己的筆記本上。

等尤銘看完前幾篇關于甲骨卜和筮卜的文章后，他合上書，卻忽然發現天已經黑了。

他幾乎是全心投在書里，竟然沒有覺到時間的流逝，這是他上大學寫論文的時候才有的經歷。

鄭阿姨不在，尤媽媽打來電話說他們明天才回來。

尤銘把鄭阿姨做好的飯菜熱了熱，吃完飯后洗好碗筷，收拾了廚房，換上運衫，準備在小區跑跑步。

以前他看見晨跑或晚跑的人，總是有些羨慕。

在平常人眼里覺得普通或麻煩的事，在他看來都是珍貴的。

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放在柜子上的手機懸浮起來，機械男音在室響起。

“學了方，你就不是世俗人了。”

尤銘莫名：“我只是看書，沒準備學，而且這個應該也不是看書就能學會的吧？”

方是從巫演化來的，但跟巫也有區別，方也有其科學的一面，有醫學，有植藥分辨，也有八卦占卜，是古代文化和科技的大雜燴，從商周時代起就有，但在現代屬于“邊緣文化”。

只有學者會研究方。

而真正的修習者，尤銘甚至都懷疑早就沒有了。

更多的是吃香的風水師和神。

風水只是方的一個小分支，真正通方的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全才。

而且這還不是靠努力就能學會的東西，沒有天賦的人終其一生可能都踏不進它的門檻。

“你已經會了。”

尤銘一愣，笑道：“我沒有。”

“跟你承認與否沒有關系。”

尤銘：“我還是更愿意當一個世俗人，每天吃吃喝喝，賺錢養家，生活會更簡單。”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理論知識學習就能懂，但實施和理論明顯是兩碼事。

“你學了，就能看到我。”

尤銘站在大門口，他還穿著拖鞋，此時他已經看不見江予安了，畢竟水只有一小瓶，需要省著點用，他問道：“你希我學？”

“你的，離開我，就會回到以前。”

尤銘垂下眼眸：“在你邊我才能一直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機械男音：“對。”

“你會離開我？”尤銘忽然問道。

機械男音沒有：“如果我需要長時間修養。”

尤銘明白了什麼：“書也是你放在書架上的？”

江予安沒有否認，他默認了。

尤銘不想變回以前的樣子，他像等待腐爛的枯骨一樣終日躺在床上，讀書的時候也只能住在學校附近距離醫院最近的小區里，多數時間都是在自學，然后去參加考試。

他呼出的每一口氣，里面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如果他沒有為過正常人，或許他覺得那樣的日子也沒什麼。

但他現在已經是正常人了，他能走在下，能跑步，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尤銘：“我會去買甲和蓍草。”

“如果我學會了，我有什麼能為你做的嗎？”

江予安沒回答。

尤銘笑道：“等我學會了，估計就知道能為你做什麼。”

他走出了家門，在徐徐晚風下跑步，小區有池塘花園，占地面積很大，這樣一個高檔的別墅小區，雖說里頭住著的是跟尤家差不多的暴發戶，但不管是修建還是綠化，都是很高的水準，設計的時候請的還是中外建筑師跟園林設計師一起合作。

搬到這里這麼多年，尤銘也是第一次有閑心觀察和欣賞。

小區里夜跑的人不，晨跑起不了床，白天又有事，大多都是選在晚上跑步，不過跑步的一般都是老年人，畢竟中年人和年輕人都更愿意去健房。

尤銘一出現，老頭老太太們就被他吸引了目。

他坐在那休息，就有爺爺湊過來問他。

“小伙子，你多大了？住哪邊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你有朋友嗎？”

“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孫，長得漂亮，現在在自家公司當總監，以后……”

尤銘哭笑不得，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做長輩的總是為兒的終大事碎了心，雖然兒們并不一定想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伴。

就在尤銘挨個拒絕的時候，余卻看到旁邊一個老太太正對著池塘喃喃自語，池塘不淺，畢竟這個池塘有完整的生態系統，所以邊緣上都安裝了護欄，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只要不故意攀爬，就絕對不會摔下去。

看到尤銘的目。

旁邊的老太太小聲說：“神經有問題。”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兒子和媳婦對好的，就住我家隔壁，我在院子里能聽到每晚都要跟媳婦吵架，說東西被媳婦了，還說兒子不要了，有時候還要念死去老頭的名字。”

“見誰說話都顛三倒四，還說個不停。”老太太翻了個白眼，“這種老太婆，我一點都不喜歡，我雖然老了，但我肯定不會變這種。”

但尤銘卻覺得那位老太太的狀況不太對。

的腦袋像小啄米一樣不停的上下晃，張合的速度很快，雙眼無神，而且眼白比普通人更多，看上去很像白障。

的手抓在護欄上，就在尤銘看著的時候，忽然轉頭，眼睛竟然已經完全變了白。

沒有瞳孔。

尤銘下意識站起來，把旁邊的老太太嚇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他，護欄邊的老太太有問題。

果然，在看了他一眼后，護欄邊的老太開始攀爬護欄，明明七八十歲的人了，卻爬出了年輕人才有的矯健姿，只差那麼一點，的就能過護欄了。

尤銘幾乎沒有思考，他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老太的胳膊，用力把扯向自己。

也是這個時候，老頭老太太們才發現老太幾乎快要坐在護欄上了。

“這麼要干什麼？”

“要自殺嗎？”

“快報警！”

老太被尤銘拉下來，撲倒在尤銘上，尤銘看著，那雙白的眼睛也看著尤銘。

尤銘想到了書上寫的——

“人有三魂六魄，魂魄離，必死無疑，魂魄稍離，疾病橫生，神不濟，狀若瘋癡。”

不是老年癡呆，是失魂。

第16章 016

“真是謝謝你。”年輕人握住尤銘的手，里不停說著謝的話，“我婆婆一直這樣，經常會做一些危險的事，稍微不注意就會出事，我昨天只是上個衛生間，大門沒有鎖，就出去了。”

大約是從來找不到人傾訴，人說著說著就哭了。

“所有人都說我不在意老人，不孝順婆婆，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我婆婆也不聽我的話，老公每天就忙著公司的事……”

尤銘實在不會安人，懟人倒是一把好手，此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加上自己的手一直被對方握著，自己也有些僵。

大約是尤銘太僵了，對方也覺到了，人抹了抹眼淚：“不好意思啊，耽誤你這麼多時間，我姓趙，趙嵐，這是我名片，以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直管來找我，這人我肯定還。”

趙嵐把名片遞給尤銘，尤銘收下以后才說：“我姓尤，尤銘。”

趙嵐一愣：“你是尤華強的兒子？”

尤銘點頭：“你認識我爸？”

趙嵐笑了笑：“我們家還是當年照著你家裝修的，你爸媽都是熱心人，怪不得能生下你這個兒子，你們一家子都是好人。”

尤銘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老太，坐在那，一直在，似乎在絮叨，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你家老太太，找人看過嗎？”尤銘問了一聲。

趙嵐：“看過了，醫生說就是老年癡呆，治不好。”

尤銘：“有找別人看過嗎？非常規手段的。”

趙嵐一愣，苦笑道：“看過了，之前有人介紹了個算命先生，說是在老家很出名，結果錢花了，人也沒好，白障反而更嚴重了。”

尤銘臨走前再看了眼老太太。

這才離開趙嵐家。

此時天已經晚了，尤銘到家的時候時鐘的針正好走到十點。

他剛換好鞋，尤爸爸他們就回來了。

“爸，媽。”尤銘剛站起來，就看到尤媽媽把包往地上一甩，一臉怒氣，鞋也沒換的就朝客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