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以比平時走路還慢的速度，牽著矮腳馬在跑馬場里溜達。

“王爺。”馬場的管事諂地湊上來：“小的來替您牽馬，這等累的活，怎麼能由您來做。”

“本王做事，需要你來教？”宸王不耐煩地擺手：“一邊待著去，別煩本王。”

“殿下。”玖珠漸漸習慣坐馬背上：“讓別人牽馬也沒關系。”

“別人牽馬，能比我讓你放心？”

玖珠搖頭。

“那不就得了。”宸王了小矮馬的脖子：“這些下人牽馬，怎能有我用心。”

人生第一次給人牽馬，小丫頭還敢嫌棄？

小管事:“……”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不用心。

拍馬屁失敗，小管事識趣地到了一邊。

同僚怪氣小聲道：“你不要去湊熱鬧，你偏不聽。”

“去了遭嫌棄，不去又怕惹得貴人不滿。”管事面上過不去，地反駁：“若是宸王殿下嫌棄我們伺候不力，最后還不是我們吃掛落？”

“知不知道馬背上的貴人是誰？”同僚神神地在管事耳邊悄聲道：“那是明家千金，未來的宸王妃。”

沒點眼力見兒，活該在馬場待了這麼多年也不能升遷。

在馬場里慢悠悠溜達了幾圈，宸王停下腳步，把手遞給玖珠：“下來。”

玖珠：“……”

騎馬好玩的。

“你第一次騎馬，不宜騎太久，不然會疼。”宸王怎麼把玖珠拎上去，就怎麼把拎了下來。

“哦。”玖珠看了眼矮馬，站在地上乖乖點頭。

“下次又帶你來玩。”看到玖珠不舍的小眼神，宸王比腦子還快：“現在陪你去挑小白馬。”

嘖，小姑娘可真麻煩，怕不高興還要哄著。

馬場里那些小矮馬，本就是養來哄皇家小孩開心的。宸王以前對這種矮墩墩馬不興趣，今天難得到矮馬圈挑馬，一眼就相中一匹茸茸胖墩墩渾如白雪的小馬。

“殿下好眼力，這種馬是池州進獻的矮腳馬，憨可，十分得眷喜。”方才拍馬屁失敗的管事，親自上前給馬兒套上韁繩：“請殿下放心，小的們隨后就把馬送往您的王府。”

“不必，送去明侍郎家就。”宸王輕輕揪了一下玖珠鬢邊的小碎發：“你喜歡的小白馬。”

“嗯嗯嗯。”玖珠連連點頭，眼睛盯著小白馬：“謝謝殿下。”

上說著謝謝殿下，眼睛里看著的卻是馬。

呵，人。

想使勁拉一下的頭發，又怕把小姑娘欺負得眼淚花花，宸王認命地嘆息一聲：“走吧，我送你回家。”

免得明家以為他拐帶明家的閨。

“殿下。”上馬車前，玖珠取下掛在腰間的錦囊，放到宸王手中：“這道護符在神像前供奉多日，日日金神咒加持，愿它保佑殿下平安好運，百邪不侵。”

“這是……你給本王的回禮？”宸王看著這個小巧的香囊，上面還帶著淡淡的香火味。

玖珠笑著搖頭又點頭，這道護符是八歲那年，親手奉于神像前，日日誦念金神咒，直到進京那日，才從貢桌上取下來。

京城太大太大了，不知何日才能與恩人相遇，所以一直珍藏在屋子里。直到那日認出宸王，才把護符帶在上，以便下一次再遇時，把它送到他的手里。

師父說，眾生蕓蕓，天道無為，道法自然，生死皆由自己不由神。不過是心誠則靈，萬事隨心而已。

“那我就收下了。”把錦囊揣進懷里，宸王翻上馬：“走吧，本王送你回家。”

讓單獨乘坐馬車回去，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是他喜歡多管閑事，主要是擔心這小姑娘腦瓜子不太好，被壞人拐走。

親王規格的馬車，寬敞又豪華，玖珠趴在車窗上，歪頭看騎在馬背上的宸王。

宸王第一次看時，在看他。

第二次看時，還在看他。

第三次時，他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你一直看我干什麼，難道是覺得本王貌比潘安，面勝冠玉。”

“嗯。”玖珠點頭：“殿下好看的。”

即便是仙人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宸王別開頭，不再看玖珠。

這、這小姑娘真是半點也不矜持。

明月宮中，蘇貴妃看著趕來蹭晚膳的兒子，對邊的隆帝道：“看來是未來岳家沒有留他吃晚飯。”

隆帝淡笑著搖頭。

“兒臣只是順路送小姑娘回家，吃什麼晚飯。”宸王揮退給他布菜的宮，拿起筷子自己夾菜：“為皇子，若在外臣家用飯，傳出去以后，別人還以為我多在乎他們家似的。”

“哦？”隆帝親手舀湯放在蘇貴妃面前，等蘇貴妃喂了他一勺湯，才抬頭看宸王：“我還以為，你今天下午又是給明家姑娘牽馬，又給人挑馬，是對人家有好。”

“一個十五六歲的黃丫頭，什麼都不懂，有什麼好不好。”宸王繼續往碗里夾菜：“來都來了，總不能把扔在一邊。萬一把惹得哭哭唧唧，我還要費心去哄，多麻煩。”

“明家姑娘我見過，不像是哭的子。”蘇貴妃看了眼兒子的碗里：“渡卿，你往日不是討厭這道菜？”

宸王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夾了什麼，閉眼把東西往里一塞，強自鎮定道：“往日是往日，男人都是善變的。”

幾口完飯，宸王站起：“父皇，母妃，兒臣告退。”

蘇貴妃嘆氣：“渡卿這子，真讓人發愁。”

隆帝低頭用膳不接話，人念叨孩子缺點時，男人只需要安靜地聽或者找理由夸孩子幾句，堅決不能跟著附和，免得到時候不好的，只有男人自己。

以渡卿平日的格，什麼時候管過孩子會不會哭？看到哭哭啼啼的子，他別說去哄，只怕連多看一眼都煩。

果然，最懂男人的，永遠都只有男人。

“陛下，娘娘。”一位太監匆匆走進來，面慘白。

“什麼事？”隆帝放下手中的筷子。

太監跪在地上，全都因為驚懼而發抖：“太仆寺卿急奏，新進馬場的幾匹貢馬，不知為何突然發癲狂之癥，互相撕咬踩踏，已于一個時辰前暴斃。”

隆帝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你是說，我兒今日下午去過的皇家馬場？”

“是的，陛下。”太監抖得更加厲害，卻不敢瞞：“這幾匹馬，正是供宸王殿下挑選的烈馬。殿下今日本要去馬場馴馬，因途中巧遇明家小姐，陪騎馬挑馬，便把此事耽擱了。”

宸王馴馬時不喜他人相助，若不是恰巧耽擱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敢去想。

“查。”隆帝面沉，眼底皆是肅殺之意：“傳朕旨意，由大理寺與刑部徹查皇家馬場之事，絕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今日可發生了什麼大事？”孫采瑤整夜都沒有睡好，記得夢里，宸王亡故的消息，就是在這個時候傳出來的。

“沒有。”丫鬟見孫采瑤面憔悴，擔心地問：“小姐昨夜沒有睡好？”

“當真沒有任何事發生？！”孫采瑤不死心地追問。

“奴、奴婢不曾聽聞。”丫鬟被孫采瑤的模樣嚇住：“小姐，你別急，奴婢這就去打聽。”

“不用了。”孫采瑤神恍惚地搖頭，“不用了……”

難道那個夢是假的？

宸王不會死，齊王也不會在諸位皇子中獨占鰲頭？

不不不，若夢是假的，為何會有明玖珠出現？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對，一定是哪里發生了意外！

“小姐。”一個丫鬟跑進屋：“出大事了。”

“快說！”胭脂盒被孫采瑤不小心打翻在地，紅艷艷地濺落在地板上，紅若鮮。

“一批剛進獻來的貢馬，突然暴斃，惹得陛下大怒，下命令徹查呢。”丫鬟低聲音，神神道：“據傳言，這批馬里，有匹馬被宸王看中，不過半途被其他事耽擱，就沒有去騎。陛下如此怒，想必也是因為這個。”

孫采瑤腦門嗡嗡作響。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皇家馬場出事，除了宸王外，其他幾位年皇子都很張，怕牽連到自己上，膽子小一點的，連門都不出了。

連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明存甫，都知道了這件事。他走進三叔家大門，踏正院，就看到堂妹牽著一條大白狗在院子溜達。

“妹妹何時養的狗？”明存甫隨意夸了一句：“鮮亮，神頭不錯。”

“六哥，這不是狗，是小白馬。”玖珠牽著馬兒走到明存甫面前，讓他看清楚一點，“看，它多可。”

明存甫看著這匹絨絨趴趴，看起來跟狗崽兒差不多的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哪匹正經馬，長這種慫模樣啊。

“瞧著……有幾分可，妹妹從何得來的？”夸還是要夸的，妹妹喜歡的小，怎麼也要挑出優點夸。

“宸王殿下送給我的。”玖珠彎腰抱著小白馬的脖子，親昵地蹭著小白馬的耳朵。

看得出玖珠很喜歡這匹馬，明存甫言不由衷道：“宸王殿下待人真細心。”

呸，自己騎汗寶馬，卻給他們家珠珠矮腳馬，摳啥樣了！

“宸王殿下超好的！”

明存甫再度沉默，良久后才平復心：“宸王為何會送你馬？”

妹妹明明不會騎馬。

“殿下請我去皇家馬場玩，我說我喜歡小白馬，他就挑了這匹最可的。”玖珠著小馬的頭，小馬就溫順地任由。

“皇家馬場？”明存甫變了臉：“你跟殿下何時去的皇家馬場？”

“昨天下午。”玖珠見明存甫臉不對勁：“怎麼了？”

“難怪陛下如此怒……”明存甫正準備給玖珠解釋，就聽到門房來報，大總管劉忠寶奉圣命，攜禮拜訪。

陛下邊的大太監劉忠寶？這位大總管，可是很久沒有辦過跑的事了。

明存甫心頭一：“開正門相迎，速去請三嬸來主持大局。”

玖珠與明存甫對一眼，把小馬給下人，整理好服去門外迎客。

明存甫跟在玖珠后擔憂不已，馬場發生那麼大的事，不知會不會牽連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