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時許，暮四合，天空自淡青過度至深赭，像浮著一層朦朧黯淡的霧氣。遙遠的山間別墅燈火通明，加長版的賓利沿著傾斜的道路，緩緩開往坡上。

明姒在路上才知道此行的目的。

今晚是國著名慈善家俞耀德的私人拍賣晚會。俞老先生早年做航運起家，乘著東風建立起了龐大的商業帝/國，退居二線之后，便一心一意做起了慈善。

但在搞慈善的同時，他還有個十分接地氣的好——給人介紹對象。

他老人家不知怎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梁現上，近段時間，旁敲側擊了不知多次。

偏偏聯姻的消息此時還得按著，不能如實答復。

梁現帶去，一來為了捧場，而也有婉拒之意。

聽完前因，明姒靠在寬大的座椅里，左手撐著右手手臂，托腮佯裝思考，“要我演戲，總得有出場費吧。”

梁現側眸看，挑了下眉，“要多？”

“那起碼也得七位數往上。”開價不小。

反正只是路途無聊，隨口扯淡。

梁現上下打量一眼，似乎在衡量值不值這個價。

明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臂低低抱起，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干什麼？”

如果是一只貓的話，這會兒應該都微微炸起來了。

從小到大就這樣，一點兒也不經逗。

梁現損人的話到了邊，又咽了下去。

他手指輕敲了下扶手盒，忽然笑了下，“號牌你拿著，看上什麼了自己拍。”

他說得輕松，眉目舒展，仿佛確實不是一件什麼大事兒。路燈沿著車窗照進來，給他的側臉鍍了個淡淡的邊。

明姒收回視線，忽然有點興致缺缺，“算了。”

看得出來，剛才梁現是想要和抬杠的，只是不知為何話鋒一轉，換了個臺詞。

那一瞬間，明姒忽然冒出了個奇怪的想法。

梁現還是像小時候那樣，跟針鋒相對比較好。

剛才那樣的對話，讓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沒了回應，很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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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別墅的院子里，早已停滿豪車。

在院中/共行的這一段路，無疑是社的好時機。各界名流下了車，并不急于前行，一路談笑風生。

走至臺階，不知誰低聲說了一句，“那是京弘的車。”

眾人聞言停下腳步，往院中去。

一輛黑加長版的賓利慕尚剎在紅毯前，兩側車燈明黃，亮得十分囂張。守在別墅前院的車立即上前，拉開了一側的車門。

車的黑制服一晃而過，先出現眾人在視野里的，是一只踩著紅高跟鞋的腳。

鞋跟地的一霎那，白皙的腳背繃起了一瞬，而后眾人不約而同地到眼前一亮——

黑的細帶晚禮，披散的烏黑長發，窈窕段，杏紅的。

深沉的夜幕之下，靜靜站立，就像是一副明亮的畫。

“那是……明姒！”有人低呼出聲。

話音剛落，又看見一名形修長的男人自車后而來。

他們的目似是不經意上，隨后，男人略微低了低手臂，明姒順勢輕挽，兩人一道邁步走來。

有人認出那男人，更是驚異不已，“梁家那位大爺？他們怎麼一起來了？”

不容將疑問細細嚼碎咽下，早已有人迎上去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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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耀德雖然已年過六旬，不過子骨依然朗，說起話來，聲如洪鐘。

他看著梁現，半是憾，半是欣，“怪不得每次都推，原來你早已有心儀的對象。我這個人看來是當不了。”

梁現站在中庭，聞言低眸看了明姒一眼，抬起頭來時笑了，“只是一起長大的玩伴。”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語調刻意得曖/昧，剛才看過來那一眼，眼梢掛著的笑意簡直快浪上天——反正不瞎都看得出他們倆有點什麼。

明姒端著甜的微笑，心里卻對梁現戲學院優秀畢業生的份有了更確切的肯定。

俞耀德只當是年輕人于承認，笑著擺了擺手。

他細細端詳著明姒，又搖頭嘆氣，“你啊，眼這麼高，我估計介紹了你也看不上。”

就在這時，有位夫人緩步走來。

耳朵上戴著祖母綠套銀的耳環，項鏈與耳環相得益彰，很襯今晚的禮。

因為保養得當，看不出確切年齡，材已經有些發福，不過儀態依舊端莊優雅。

“介紹一下，這是我夫人。”俞老先生對明姒道。

“俞夫人好。”明姒笑得甜。

俞夫人笑著點頭，眼角攀上些許細紋。的視線在明姒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忽然問，“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明姒微微一怔，還來不及細細回憶，便聽驚喜道：“想起來了。去年在倫敦，珠寶專業的畢業個展。”

CSM的高級珠寶設計，本科加研究生也不過五年。明姒去年六月畢業，畢設作品被選學校的優秀作品展，在會展中心展出。

記得當天來的人絡繹不絕，有同校的學生，特意飛來捧場的小姐妹，遞橄欖枝的珠寶公司……也有被熱鬧吸引進來的普通游客。

俞夫人，大概是最后一種？

“當時我恰好在藝大學拜訪一位老朋友，聽說有場高級珠寶的畢業展會，便興沖沖地過去看了。”俞夫人始終笑瞇瞇的，“后來，我們在咖啡廳見了一面。”

明姒想起來了。

的確是有那麼一位士，看了的作品之后，當天便聯系到，問能否幫忙改一串項鏈，還開出了無比厚的報酬。

雖說再多的錢在明姒眼里都不值一提，但報酬卻不一樣。

答應之后，那位士便回了國。過了一個多月，項鏈送到手中，之后兩人一直通過郵件流。

原來就是俞夫人？

明姒眼中一亮，笑意漫上來，“世界真小。”

“是啊。”俞夫人也覺得緣分甚巧，笑容里滿是稱贊，“不瞞你說，那條項鏈我找了不知道多位設計師，都改不出我想要的覺。后來從倫敦回來，我樂得跟老俞說了三天——本來今晚要戴那條的，可惜前兩天讓我朋友借走拍雜志了。磨了好多天。”

俞夫人說著，語氣變了孩子氣般的失落。跟俞老先生相視一笑，又道：“明小姐年輕又有這樣大好的才華，以后一定前途無量的。”

俞老先生也用十分滿意的眼看著。

明姒了角，很淺又乖地笑了一下，“俞先生俞夫人過獎了。”

仿佛并不因眼前的夸贊而自得。

然而，告別俞老先生和俞夫人，一轉去拍賣廳，連梁現都覺得出心大好——

不僅挽上了他的手臂，步伐也比剛才輕快了許多，大有種“心麗不在意這種小細節”的大度。

偶然間兩人視線相對，他發現的淺褐眼珠比往日更亮，紅輕輕挑著，好似抿住了笑意。

特別像一只想找個地方開屏的小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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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姒自認為不是個到一點夸贊就炫耀的人，但從俞老先生和俞夫人口中聽到，意義又不同——以他們的地位，跟誰都不必說場面話，何況只是一個小輩。

可惜放眼四周，沒有一個人能充當聽眾，聽講一講改俞夫人那件首飾的時候有多麼不容易——手指上被火燎了不知幾個泡和傷口。

明姒坐在紅靠椅里，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拍品名冊。

抬起頭來，單手撐著下，很不挑地跟對面說：“哎。”

梁現眼尾一垂，看向。

明姒合上手里的拍品名冊，手指在上面輕輕點了點，“有看中的麼？”

今晚穿了條黑的晚禮，出的鎖/骨平直，微凹如狹長淺泊，很是耐看。

隨著的前傾，一側頭發落下來，抬手到耳后，卻余下一縷，巍巍地勾住了左邊的鉆石長耳環。

梁現的視線隨著耳環輕晃片刻，收回，“我是捧場來的，該花的錢花出去就好。”

言外之意，管他拍了個什麼回家。

思路倒是很清晰，人無法反駁。

明姒又把拍品名冊往自己這邊移。他果然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強行說話也是尬聊。

誰知移到半路，梁現卻手過來，摁住了它。

明姒不解地看過去。

梁現將面前那份拍品名冊展開，挑眉笑了，“聽昱說，你對珠寶很有研究。要麼推薦一下？”

小孔雀這麼想開屏，不如就全全。

他還是很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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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耀德的藏品以字畫和珠寶為主，這次拿出來拍了四幅畫，其余都是珠寶玉之類的。

在明姒的推薦之下，梁現拍了一對鑲鴿紅的印度獵鷹玉鐲，價七百六十萬；一幅19世紀的浪漫主義名畫，兩千六百萬落槌。

這樣的私人慈善拍賣會，競拍者大多意在捧場，最后的價格或多或都高于市場價。

梁現盡了散財的義務，便好整以暇地靠著椅背假寐。

明姒倒是全程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對拍品發表評價。梁現昨晚連夜飛回平城，沒怎麼休息好，只做得到間或掀起眼皮，應答一兩句。

拍賣會接近尾聲，周圍的人圍繞著一枚針競相價，場面如火如荼。

“那個也不錯。紅寶石的是DeepRed，比鴿紅稍微次那麼一點點，”明姒輕輕一抬下，“不過款式太單調老土，要拿回去改改才戴得出去。”

綜合來看，還是的推薦最靠譜。

畢竟梁現這種佛系買家，也不指他能找個人把珠寶改得漂亮些。

順著的話，梁現睜開眼，掃了眼臺上。

飛鳥造型的紅寶石針，旁邊點綴著綠松石珍珠和琺瑯，四四方方，的確有些呆板過時。

“你的出場費。”男人的聲線漫不經意地響起，明姒怔了下，下意識轉頭。

恰好看到他抬手舉牌，依舊是散漫的模樣。遙遠的白燈映在他眉稍，快要與側臉融一片，“三百二十萬。”

這是今晚梁大爺的第三次出價，直接在前人的基礎上抬了一百萬，看來是志在必得。大家不敢得罪，一時間無人出手爭奪。

“三百二十萬一次！”

“三百二十萬兩次！”

拍賣高聲激昂重復，最后一錘定音：

“！”

直到這會兒，明姒還是有點沒回神。

出場費那事，純粹是隨口胡謅。沒有窮瘋到問梁現要錢，更不覺得他此時這種類似霸總附的況屬于正常范疇。

特別認真地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認識我是誰嗎？”

梁現瞥一眼，大概是覺得那晃來晃去的手有些干擾視線，抬手扣住手腕按下，“不是說要七位數嗎？拍回去給你改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