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馳一銘回來的時候,馳厭在院子里給一只拔。
在他周圍落了一圈,馳一銘背著書包,困地問:“哥,放學你怎麼沒等我就回來了?”
馳厭滿手的,他盯著死去公半闔著的眼,平靜地道:“明天開始,我不去上學了,早晨你自己去學校,我有別的事。”
馳一銘表慢慢僵,許久他臉漲得通紅:“為什麼不念書了?媽媽說好好讀書才會有好前途!”
馳厭沒說話。
馳一銘眼眶通紅,咬牙沖進了堂屋:“舅媽!舅媽!”
鄧玉蓮說:“嚷什麼嚷,魂呢!”
小男孩聲音憤恨:“為什麼不讓哥哥讀書了!學費都是我們自己掙的,你憑什麼不讓他讀書?”
他縱然年紀不大,可是心思敏銳。早晨出門的時候,忙了一個假期的馳厭,眼底也帶著輕松的芒。馳厭絕對不可能自己輟學,那麼久只有一種可能——鄧玉蓮不讓他讀書。
鄧玉蓮推馳一銘一把:“怎麼著,為了那個小野種,你還要兇你舅媽?老娘難不還怕你這個小崽子?你以為養這麼多娃容易麼?”
馳一銘踉蹌了一下,他咬牙:“你讓哥讀,我不念書了!我去掙錢,我去掙錢行了吧!”
鄧玉蓮也窩火了,抄起撣子:“你們都有骨氣是吧?那就都別讀了。”
趙楠晚一步回來,此時正在興致看熱鬧。
院子里的馳厭終于起,他放下手上才殺掉的,走進堂屋里。
“鄧玉蓮。”年冷冷開口。
鄧玉蓮愣了愣,兩年前十一歲的馳厭帶著馳一銘來到趙家,就一直跟著小銘喊舅媽,這還是他第一次喊自己名字。
鄧玉蓮剛要發火,下一刻看清馳厭,就再也不說話了。
馳厭偏著頭,滿手的。
眼里是又冷又寒的。
鄧玉蓮在他森冷的目中,第一次到了畏怯。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家里這個沉默寡言的年并不是什麼兔子。
他很高,有似乎永遠也使不完的力氣。
鄧玉蓮退了一步:“我就說說而已,又沒真不讓馳一銘讀書,學費都了,要不回來多浪費。”
馳厭這才看一眼馳一銘,他說:“馳一銘,眼淚了,出來。”
馳一銘跟在他后,低頭一個勁兒掉淚。
馳厭拿起那把剔骨刀,練地剖開脯。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始終很平靜,仿佛不能去讀書也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
反而是馳一銘,咬著牙關,滿臉的淚水。
“太過分,太惡毒了……”
馳厭沒應和,也沒反對。
等到月亮爬上天幕,馳一銘小聲在馳厭耳邊說:“哥,我們去告舅媽。現在九年義務教育,家里不讓小孩子讀書會被抓走的。”
馳厭輕輕嗤了一聲,他閉眼:“睡覺,別吵我,我明天還要去找工作。”
馳一銘說:“這個辦法不行嗎?”
馳厭說:“你告了管半年,可是半年里,不給吃的,我們如果都在學校沒人掙錢,會一起死。”馳厭聲音平靜而冷漠,“即便管了半年,說忘了報名,又被放出來,下半年呢?明年呢?九年義務教育完了以后呢?”
不念高中了嗎?不念大學了嗎?
九月的月亮,已經變了殘月。
馳一銘陡然安靜下來。
生活像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捂得他口窒悶,呼吸也漸漸困難了。他看著窗外的月亮和似水的夜,眼睛漸漸沁出了淚水。
馳厭說:“馳一銘,活著最重要。”
不管活什麼樣子,不管再辛苦,都要活著。
活下去的人,才能迎接明天的朝。
姜穗星期五放學后才知道馳厭輟學了,大院兒里紛紛都在傳這件事。
畢竟這年頭明目張膽不讓孩子讀書的,大院兒里趙家還是獨一份。這幾天趙松石走在路上都覺得在被人指指點點,鄧玉蓮卻沒什麼心理負擔。
陳彩瓊和幾個婦在閑聊。
有人說:“唉喲那趙家也太喪心病狂了,說不讓孩子讀書就攆著他去找工作。我家方杜這麼大的時候還一天到晚瞎混呢。”
陳彩瓊不以為意道:“讓他讀書也沒什麼用,那個馳厭本來就不姓趙,要我說鄧玉蓮做得對。那個馳厭總不可能給鄧玉蓮兩口子養老吧。”
姜穗穿著淺紫的長袖長,聽見這話莫名就有些生氣。
心里有一團淺淡的火,如今越燒越旺。
十多年后,馳厭先生捐贈贊助了許多學校和貧困山區。縱然這個人冷冰冰厭煩自己,可是無疑的,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這樣的人不該有這樣令人難過的年。
可去它的吧!再也不能維持冷漠視而不見。
晚上姜水生回家以后,姜穗一臉嚴肅,聲氣說:“爸爸,我聽說趙楠家的馳厭不讓念書了。”
姜水生嘆息一聲:“那孩子沒有爸爸媽媽,辛苦的。”
姜穗點頭告狀:“陳阿姨說,他不姓趙,所以給他念了書也沒有用,他不會孝順。”
姜水生臉一下子就有些難看了。
今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還有幾個一起收藥材的人調侃他:“那個陳彩瓊對你有些意思啊,又送賣不完的包子,又給你看顧兒。人家還沒結過婚,又沒帶孩子,如果你倆了,那你兒不是有人照顧了嗎?沒孩子,就會把你兒當親生兒。”
當時姜水生覺得臊得慌,可是回來的一路上,又忍不住多想。
穗穗一年年大了,孩子小的時候不介意,可是萬一長大了臉上摔傷留疤怎麼辦?而且作為爸爸,很多時候照顧不周到,他一直愧疚沒能給一個完整的家庭,如果陳彩瓊和真的能好好相,那麼……結婚似乎也很好。
可是現在穗穗天真無邪地重復陳彩瓊的話,姜水生心里才萌芽的想法一下子就扼殺掉了。
一個連同心都不備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對別人家的孩子好?
姜穗心里舒了口氣,真怕父親這輩子也娶了陳彩瓊,家里犬不寧。
這一晚姜穗想了許久,到底能為后來令人敬重的馳先生做些什麼?可是恰如姜水生所說,養一個孩子不是養小貓小狗,如果不是他的親人,能為他做的事太了。
快天明的時候,姜穗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姜穗央著姜水生去了堂姐姜雪家里。
姜雪如今在念高一,胖了一個球。一見姜穗,姜雪眼睛都亮了,嘻嘻笑:“小穗穗啊,快讓姐姐抱抱。”
姜穗可憐站在門邊,死活不肯過去。
堂姐很奇葩,從小就喜歡。姜雪非要說穗穗好好,可是姜雪不是更多麼!
姜雪的笑聲很有魔,姜穗說:“雪姐姐,我能不能買你初二初三的課本?”
姜雪納罕:“你才幾年級啊?要那個做什麼?”
姜穗猶豫了一下:“我認識一個需要它們的朋友。”
姜雪心地很好:“小穗穗客氣什麼,你拿去就是,反正我留著也沒用,賣廢品都賣不了幾個錢。”
姜穗把姜雪能找到的課本珍惜地裝進自己小書包。
真誠地說:“謝謝雪姐姐,這是我買書的錢。”姜穗從小兜兜里拿出一個紅包,里面裝了放在枕頭下所有的過年錢。
姜雪堅持不要,姜穗最后還是把錢留下了。
姜穗背著滿滿一書包書,頰邊出一個淺淺的窩窩兒,眸中綴滿星星點點的彩。
這書得送,但是不能讓馳厭知道是自己送的。
姜穗不要他的激和喜歡,事實上并不想和馳家兄弟有任何關系。甚至覺得,因為后來的馳厭喜歡梁芊兒而不是自己,所以馳厭看上去比馳一銘更加順眼。
姜穗的心是三月里最溫的水,重來再多次都不會變。
盡管馳厭也做過讓自己難過的事,可是父親肝化時,最后是他找到了肝源。
姜穗姑娘記恩不記小仇。
花了一個下午,小手握著鋼筆,一本一本、仔仔細細地把姜雪的名字用墨水涂掉。
畢竟姜這個姓氏見的,姜雪、姜穗,一聽就是姐妹,把名字涂了,這樣他就不會知道這是堂姐姜雪的書了!
近幾天大院兒間或會提到馳厭找工作的事,這年頭小老板大多不敢收“工”,天氣涼快了雜貨鋪老板鄭春也不要幫忙的人了,他每天早早出去,一無所獲歸來。
姜穗背著沉沉一袋子書,小短走了好半天才走到趙楠家附近。
趙家院子了一副褪了的門聯,門口只有垃圾筐,姜穗仰頭看了看,實在沒有辦法,把書放進了垃圾筐。
惜地把最下面一層垃圾清理干凈,怕它們弄臟了課本。
姜穗怕被別人撿走當垃圾賣了,于是悄悄貓在榆樹下看。
瑰麗的夕下,九月的天氣涼爽。
年后跟了一個更小的孩子,兩人一起回家。
馳一銘本來都要踏進院子了,結果眼睛一亮,沖到了垃圾筐前面。
“哥!你看這是什麼!”
姜穗心砰砰跳。
馳厭也走到了垃圾筐前面。
馳一銘翻了翻:“不知道是誰的書?”
總不會是丟掉的吧?這些書當廢品回收都得好幾塊錢呢!
馳一銘左右看了看:“哥,是初中課本,多半是人家不要的,我們收起來吧!”
馳厭目掃過一筐書:“不是人家不要的,課本很干凈。”
姜穗心里著急,不會不要吧?
馳一銘小聲說:“管他呢,又沒人看見,你看看,上面名字都沒有,我們看見就是我們的了。”
姜穗心想,馳一銘小朋友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馳厭始終不說話,搞得姜穗心中張的。
那邊一陣響以后,平靜了下來。姜穗探頭看,他們已經把書拿走了。心里松了口氣,眼睛彎一個月牙兒。
真是棒!
書給了,他們都不知道和自己有關。
這才慢吞吞回家,夕照在小巧的影上,溫和一片。
晚上馳厭翻開了那一堆撿回來的課本。
他隨手瀏覽了一遍,在初三理書中,發現了一張夾在書里的紙。
馳厭攤開,紙上寫道——
“姜雪,我收到你的書了,但是我不喜歡你,不要再給我表白了,我只想好好學習。——高均。”
馳厭角微微一:“……”
馳一銘興致問:“哥,你看什麼呢?”
馳厭冷靜地把紙條夾回去,默了許久:“沒什麼。”
馳一銘狐疑地看著他,剛才……他哥哥是笑了一下麼?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后馳厭提起這件事。
穗穗心崩潰:……
姜雪:……fuck哦!
天黑黑,看不見,她華麗麗地將帝少戲耍了一遍!收拾包袱,逃之夭夭!兩年後,冤家齊聚頭,她費勁心計跳槽的公司,竟是這該死男人的地盤!他微微一笑很傾城:“小東西,借我的東西該還了!”糟糕!為自己挖的坑,有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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