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帝昏迷了四日有余，這幾日都沒怎麼合過眼的太醫們皆是心驚膽戰的。宮里的妃嬪前來探，都被萬海全以陛下要靜養的理由打發了。

只不過一天兩天也就罷了，若是長久下去，定然瞞不過的。

萬海全擔憂極了，這幾日也不知問了多遍太醫陛下怎麼還未醒來。太醫們也覺得好生古怪，明明依照皇帝的脈象，是毫大礙也沒有的，腦袋也沒有磕著著，可是偏偏就醒不來。

“王太醫，陛下的到底如何了？你就說個實話吧。”

王太醫的眼里盡是，他說：“萬公公，陛下的脈象如常人無二，再過多幾日定然能醒過來的。之前我與幾位同僚判定是五日，這五日不是還沒到麼？”

萬海全瞅著龍榻上的元平帝，心里不有幾分沉重。

雖說太醫脈象是正常的，但畢竟是被雷劈到了，而且還是那麼大的雷，就那般生生地劈下來，直擊天靈蓋。若是尋常人等，恐怕早已歸西了。陛下是有龍氣護，可……可是萬一……

萬海全不得不想得長遠一些，以免真有不測風云，他也好有后路可走。

就在此時，一直毫無聲息的元平帝的手指忽然了下。

葉凝睡得不太安穩，夢里也盡是些噩夢。

心事重重，只覺醒來后有數不清的事要面對，譬如寧昭儀的挑釁，又譬如要如何離開幽寒宮。方雙十年華，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在冷宮里孤老地死去，單是想想便是背脊一寒。

還有需要弄清楚，皇帝為何突然厭倦了，且還來得這般出人意料。

皇帝雖是薄，但也并非是蠻橫之人，寧昭儀的孩子一事，破綻百出，皇帝卻輕易相信了寧昭儀的所有措詞。葉凝可不信人眼里出西施這話，在皇帝眼里，寧昭儀怕是連皇帝的肝肺都沒走進，更何況是心。

耳邊有竊竊私語響起。

葉凝聽得出來不是素紅的聲音，但也聽不出到底是誰在說話。

元平帝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映他眼簾的是再也悉不過的金銀線繡的五爪團龍帷帳，團龍的兩只眼珠子是兩顆拇指甲般大的紅寶石鑲嵌而。

元平帝專寵于葉凝時，葉凝在乾和殿的寢房里睡過好些時日，還曾稱贊過帷帳上的五爪團龍，說它的眼珠子真好看。當時元平帝攬著的腰肢，寵溺地說，喜歡的話便絞下來送。

葉凝也沒真的敢要，那時也特別容易滿足，皇帝有這樣的心意便已是足矣。后來葉凝想起此事，只覺自己真是可笑，皇帝那時不過是說說罷了，虧還信以為真。男人的皮子上下一，說出來的話也無需多大力氣，即便是尊貴的九五之尊，說出來的話要收回去也一樣是皮子上下一，眼角一睨，臉便翻了。

所以葉凝是再記得不過乾和殿里的五爪團龍帷帳。

看得有些出神。

……為什麼會在這里？

最先發現元平帝醒過來的人是萬海全，他萬分驚喜地道：“王太醫，陛下醒來了，陛下醒來了。”沉重了幾天的心總算是放松下來了，萬海全又吩咐道：“小永子，快去慈安宮通報。”

王太醫趕忙上前把脈。

片刻后，他也是徹徹底底地松了口氣，他道：“陛下有神明庇佑，轟雷也傷不了陛下分毫。只要多休養幾日便能恢復如初。”

陛下……

葉凝心中猛然重重一跳，是皇帝放出來了麼？

艱辛地扭過頭，枕邊空，并沒有元平帝的影，可榻旁也并無元平帝的人。葉凝覺得好生怪異。以元平帝的為人，和不按常理行事的風格，怎會放出來？除非他被雷劈壞了腦子，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

話音剛出口，葉凝便愣住了。

聲音極是沙啞，分明不是的嗓音，而且……聽過這樣的聲音的，很清楚地知道這把聲音說起話時比宮里頭的三分醉還要人。

這把嗓音是元平帝的。

“陛下，您可有哪兒不適？”

王太醫的眼神太過關切，還有屬于臣子對九五之尊的敬重和畏懼。

葉凝的目緩緩地落在了萬海全上。

許是元平帝的目太過幽深，又或是他的氣勢太過懾人，萬海全一心虛，“噗咚”一聲跪了下來，“是奴才不好，是奴才的錯，沒有考慮到那天夜里的雷，害得陛下昏迷了數日。如今陛下醒來，奴才甘愿以死謝上蒼讓陛下蘇醒。”

短短幾句話中，葉凝在心里頭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雖不知自己的子為何會無端端的變元平帝的，但……現下這個況并不宜全盤托出。即便心中此刻也是難以置信，可必須冷靜下來。

萬海全死勁地磕著頭，額上已是有跡漸漸沁出。

恰好此時，外面有侍通報——

“太后娘娘到——”

葉凝心中咯噔一跳。

盡管在宮里只待了半年，可葉凝知道居于深宮的太后并非是什麼簡單的人，皇帝是太后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皇帝如何，太后是最清楚不過的。

現在皇帝的里換了個人，難保明的太后不會察覺出來。若是被太后知道了，不管怎麼樣，葉家也只有死路一條。

太后深居簡出，也只見過太后一面，而且還是不曾說上話的。

之后太后說要靜修禮佛，更是免了后宮眾妃嬪的請安，得寵的這半年里，不管皇帝如何專寵，太后也不沒有出面說過的一句不是。

沒有任何經驗的葉凝再三思量，暗暗下了決心。

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不變應萬變。

皇帝被雷劈了，醒過來時有幾分異樣也是在所難免的。

太后進來時，葉凝便佯作要坐起來的模樣，太后著急地道：“皇帝有病在，這些虛禮也就免了。”小永子搬了張靠背椅過來，放在了龍榻旁，又往上面添了個朱紫彩線繡吉祥如意紋的鵝墊。

太后坐下來后，葉凝也重新躺了回去。

元平帝聲音喑啞地說道：“兒子不孝，讓母后擔心了。”葉凝并不知平日里的元平帝是如何與太后相的，現在是能避開太后的眼神就避開。

元平帝的眼神，乃是上位數年才練出來的皇帝之氣。

一介妃嬪，即便換了個殼，模仿起來也只是畫虎不反類犬。

所幸此刻的元平帝面微微焦黑，頭發也微卷，眼神雖有些不一樣，但整而言也并沒有一一毫的違和之。

而太后并沒有注意到皇帝在躲避自己的眼神，只當皇帝是歷劫之后還未完全恢復過來。

太后拍拍皇帝的手，說道：“上蒼庇佑皇帝你逃過這一劫，以后必有后福。”似是想起什麼，太后惱道：“打雷天的，好端端坐什麼龍輦。”

太后掃向跪在地上的萬海全。

“幸虧皇帝沒事，若是有事你這個奴才是一萬個腦袋也擔當不起。”太后又和元平帝道：“不過你這奴才也算機靈，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曾慌張，井井有條地理下來了。跟了皇帝這麼多年，還是有所長進的。”

葉凝也知道萬海全跟了元平帝許多年，元平帝還未登基時便已是在王府里跟著了，萬海全陪元平帝的時日這宮里頭的妃嬪怕是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他。

這樣的一個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現自己的不對。

葉凝順著太后的話，說道：“這次也就罷了，便罰萬海全三個月的月銀，再面壁思過一個月吧。”這般古怪的況，有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足以弄清到底發生何事了。而且在葉凝的印象中，元平帝待萬海全是不差的，這樣的懲罰雖輕，但也剛好表現了元平帝對親近之人的宅心仁厚。

不過葉凝始終有些忐忑，也不知有沒有揣對元平帝平日里的做法。

萬海全連忙磕頭道：“謝主隆恩。”

見太后眼里并沒有任何懷疑之，葉凝總算是松了口氣。接下來，葉凝又道：“母后，這幾日的朝中之事……”元平帝的確薄，不過他也是個勤政民的皇帝，醒來后應該會追問朝中之事才對的。

太后道：“你昏迷的那幾日，朝中大小之事都暫且擱下了，不過幸好也沒有重要的事，如今你醒來了，待你康復后便能繼續打理朝政了。哀家也總算是放心了。”

太后還想說些什麼，可見到元平帝一臉倦，又道：“皇帝好好歇著吧。”

太后離開后，葉凝也屏退了所有人。

從榻上坐起，趿了鹿皮烏靴，行到一西域進貢的梵文圓鏡前。

鏡中清晰地照出葉凝此刻的模樣。

盡管面微微有些焦黑，可毫不損原先相貌的俊朗英武。

這是元平帝的臉。

是大周國所有子民要跪拜行禮的九五之尊，同時也是擁有這片錦繡山河的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主的況也不腫麼樂觀……

看到有人在文下糾結男主的問題，據我寫的設定里，皇帝是主角之一，但不是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