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酒店最豪華的宴會廳里，正舉行一場拍賣會。

“三號拍品，蘇遠山先生舊宅，坐落于西山亭的一片蘇式園林，園中所有彩畫皆是蘇先生親手所繪，更有不千年古木，和唐宋年間的太湖石。”穿著西裝馬甲的主持人激澎湃地介紹，“起價四千五百萬。”

那些平日里高貴面的男男，臉上均是難以掩飾的殷切。

蘇遠山，當代備崇敬的畫家和書法家，現存的作品價格在他去世后水漲船高，更何況是他居住過的園子，里面還有他親手所繪的彩畫。

主持人話音剛落便有人出價：“五千萬。”

方珞寧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白連在滿廳艷麗的禮服中顯得格外素雅安靜。

然而表并不平靜。

秀氣的眉心鎖，牙齒用力磕著瑩潤的，那張漂亮致的臉上與所有人截然不同，覆著一層淡淡的愁云。

“五千二百萬。”

“五千五百萬。”

“七千萬。”

隨著價格不停地攀升，攥著擺的雙手也越收越，幾乎要破表層脆弱的蠶。

與此同時，兩個陌生孩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聽說這個蘇宅，是銀行才從方家收回去的。”

“哪個方家？”

“還有哪個方家？旭盛集團老總方啟盛啊。”

“方啟盛跟蘇遠山什麼關系？”

“方啟盛的老婆就是蘇老先生的兒，去世后園子就歸方啟盛所有了，這不集團破產，拿出來抵債了嘛。”

“好可惜哦，這麼漂亮的園子……”

“我要是那位蘇小姐，非氣活過來不可。”

陌生人的八卦像是隔著層東西，在耳朵里嗡嗡響著，方珞寧臉越發蒼白。

直到手背忽然一暖。

轉過頭，看見閨阮漓安的笑容。

阮漓握住手：“說好了就是來看看，別不開心。”

“嗯。”方珞寧面恬靜地看向拍賣臺。

價格已經哄抬到翻倍，主持人激地環視現場：“九千一百萬一次。”

“九千一百萬兩次。”

“九千一百萬——”

“一億。”一道清冷聲線突然劃破臺下凝滯的空氣，讓所有人都不側目。

方珞寧也循聲看過去。

人很多，他的背影卻很好辨認，剪裁合的高定西裝以最完的形態勾勒出筆直流暢的肩膀線條。男人背脊拔，襯衫領口和剪短的黑發之間出一截細白脖頸，斜后方的人稍稍一，就能看到他的耳朵。耳骨上恍惚閃著低調的碎。

“那是……沈司瀾？”阮漓睜大了眼睛，“我剛才沒看見他啊，什麼時候來的？”

“不知道。”方珞寧淡淡地收回目，似乎對這件事毫無興趣。

“一億還有嗎？”主持人高聲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一億一次，一億兩次。”主持人頓了頓，沒人再加價，于是一錘定音：“一億三次。恭喜這位先生獲得三號拍品。”

“我去，怎麼會是他啊？”阮漓扯了扯方珞寧的袖子，“這也太戲劇了吧！”

方珞寧斂眉垂眼，整個人像一片波瀾不驚的湖面。

阮漓著的嗓音不抬高了些：“你前男友買了你媽的園子，你要不要這麼淡定？”

“誰買不是一樣？”方珞寧扯了扯，低聲道，“結束了，走吧。”

說完也不等阮漓回應，悄無聲息地起，從宴會廳角落的側門出去。

“寧寧你等等我呀。”阮漓跟到宴廳門口，“你先去門口等我吧，我上個廁所，憋死了要。”

方珞寧點了下頭：“那我去停車場等你。”

阮漓真的憋壞了，剛和說完就飛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方珞寧呆立在電梯門旁邊，突然被一陣淡雅如山泉的香味擾本就紛雜的腦海。雖然看不見后的人，心中卻有預。

電梯到了，門緩緩朝兩側打開。

不，那人也不。

當遲疑地抬腳走進電梯，后才有腳步聲跟上來。

轉過摁樓層的那刻，余瞥見他深灰領帶，領帶上的條形暗紋因為電梯里過于明亮的線，在某一個角度猝不及防地閃了眼睛。

方珞寧瞇了瞇眸，恍惚覺到一心理作祟的疼痛。

轎廂里空間寬敞，兩人并沒有刻意離對方很遠，只是自然隔著一段社距離。因為空間閉，那人上淡雅的香味逐漸占滿鼻腔，仿佛連每一寸在外的都無法幸免地被侵蝕。

原本平穩下行的電梯突兀地晃了晃，方珞寧心底一，迅速警惕地仰頭看那片閃的燈。但一切很快恢復正常，仿佛剛才只是的錯覺。

然而正當放松下來，電梯又失重加速往下了一截，隨著一陣短暫的劇烈搖晃，最終卡住不。

燈變暗，在頭頂沒有規律地閃著，方珞寧不自覺往中間挪了一些。

頭頂恍惚傳來一聲輕笑，若有似無的，像是幻聽。然后那人抬起修長的手臂，摁下面前的報警鈴。西裝袖子不經意過耳朵，冰涼的讓不住瑟了下。

聽到值班室回應時，男人慵懶而淡漠地開口：“8號電梯壞了。”

“非常抱歉，我們馬上派人來修。”

相比于方珞寧的過度張，男人顯得十分鎮定。

他冷靜的目落在頭頂上，似乎是安，語氣又仿佛漠不關心：“不用怕，只是電梯的保護機制。”

話音剛落，轎廂突然再次下墜，頂部的燈也完全熄滅。方珞寧忍不住了一聲，抓住四周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這個男人的角。

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急促地著氣，整個人到他邊。

男人卻巋然不。

如果不是手中攥著的布料，和幾乎令鼻腔麻木的味道，甚至覺不到這里有另一個人。

好在被恐懼支配的時間并沒有持續很久。

電梯重見亮，門也緩緩地打開，外面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神焦急。

“沈總，您沒事吧？”

“對不起沈總，是我們的工作失誤給您造了不便，真的對不起。”

方珞寧有點驚訝于五星級酒店的辦事效率，下意識口而出：“這麼快就好了？”

“嫌快？”涼薄的聲線從頭頂落下，“那也不用抓著不放吧。”

方珞寧這才想起自己還攥著他角，連忙了電似的回手來，低聲道：“對不起。”

沈司瀾沒再回，帶著角那塊不太明顯的褶皺，抬腳走出電梯。

酒店經理熱切地迎上，完全忽略掉另一個被困的姑娘，只對這個男人百般諂：“沈總，有沒有哪里傷啊？用不用去醫院看一下？”

說著還用那只胖手在他上，似乎急切地想要確定對方有沒有缺胳膊。

“沒事。”沈司瀾眉心蹙著，抬手拍了拍剛才被經理到的地方。

然后他稍一抬眼，向日照進來的走廊口。

那抹白就像一縷風似的，倏忽不見。

**

方珞寧剛到停車場，就被阮漓劈頭蓋臉一頓兇：“你跑哪兒去了啊？打電話也不接，再等我就要報警了。”

方珞寧一看手機，好幾通未接電話，因為進拍賣會調了靜音，所以沒聽到。

“對不起啊，我剛迷路了。”方珞寧若無其事地說，“走吧。”

下意識地瞞了遇到沈司瀾的事。不然以阮漓刨問底的格，能八卦個三天三夜。

畢竟現在還有聯系的人當中，也只有阮漓知道和沈司瀾當年那些事了。

當年年輕狂，無疾而終的那些事。

阮漓把方珞寧送回暫住的酒店，下車前，又嘆了一聲問：“真不要去我家住著？老住酒店算什麼事？”

“最后兩天了，小姨的租客周末就搬走。”方珞寧笑道，“就不去你家打擾你爸媽了。”

“那行吧。”阮漓只好隨。

方珞寧在前臺續住一天，看著付款后依然充裕的賬戶余額，臉卻愈發凝重。

方啟盛還算有點良心，沒把過去給的那些錢要回去，但如果不盡快找到工作，這些錢也是花一分一分。

方珞寧回房間睡了個午覺，迷迷糊糊醒過來時，發現手機上有條陌生短信：

【方小姐您好，這里是鑫源貿易公司，請您于今天下午五點前到我司面試，地址：……】

鑫源貿易，是昨天在網上投簡歷的那家公司，因為是做海外貿易，正在招翻譯。

方珞寧瞬間困意全消，一個鯉魚打從床上彈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趕洗漱化妝，挑了低調優雅的連，火速趕往短信上的地址。

公司在市中心工業園區的一座新寫字樓，到是刺耳的裝修噪音，找到面試的辦公室，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道中年男聲：“請進。”

推門而，不敢看，目只落在辦公桌后的男人上。最抓眼的是那雙小眼睛和厚，型微胖，顯得西裝不太合，頭發上也不知是油，還是發膠之類的東西。

總之不太養眼，從頭到腳大寫的中年油膩。

方珞寧表面上還是恭敬禮貌：“您好，我是過來面試的。”

“哦，知道。”男人從桌角拿了份文件打開，上面是的簡歷，“方珞寧是吧？海歸高材生？學歷很不錯啊。”

“您過獎了。”方珞寧扯了扯。

當年走得急，沒選個好學校好專業，也沒給自己培養出什麼天地的遠大志向。渾渾噩噩到現在，也就一口流利的英文拿得出手。

“行吧。”男人點點頭，態度有點隨便，“你被錄用了。”

方珞寧一愣：“這就被錄用了？”

男人勾一笑，眼角出幾條褶子：“不然呢？還想來個資格考試？我看你學歷不錯，個人形象也不錯，先試用兩天看看，如果可以勝任，我們就簽合同。”

“好的。”方珞寧下心底的激。

男人問：“那你什麼時候可以上崗？”

“隨時可以。”

男人很滿意：“晚上有個飯局，你跟我去吧，悉悉公司業務。”

“好的。”

男人田茂，自稱是營銷部總監，也沒給介紹部門同事什麼的，就帶著下樓上車了。

路上，田茂向介紹了一下今晚要見的客戶況。

方珞寧有點疑：“我們不是做海外貿易嗎？”

“是啊，現在大部分都是線上，海外貿易也有不同平臺，你當然要和國公司打道。”田茂解釋得頭頭是道，“我們一個小公司，很多地方都需要打點，你跟段時間就知道了。”

“哦。”

到達約定的會所時，客戶還沒有來。方珞寧去衛生間補妝，順便給阮漓發消息，告訴自己今晚的工作。

阮漓：【？？？】

【飯局？】

【你給我小心點，不會是騙財騙的吧？】

方珞寧：【我查過他們的營業執照，雖然有點小但是是正經公司。】

阮漓：【那你也小心點。】

【公司是正經公司，人不見得是正經人！】

方珞寧：【知道啦。】

邊往回走邊敲字，沒注意看路，腳底不慎被地毯凹凸不平的地方絆了一下。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加上鞋跟太細，頓時失去平衡。眼看著就要和地毯來一個親接，還是四腳朝天的那種，方珞寧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突然，下墜的腰被攔住，一陣清冷山泉似的淡香味將周圍空氣地裹挾起來。后背隔著子纖薄的布料，依稀覺到來自另一個人的微熱溫。

方珞寧驀地睜開眼睛，對上一雙泛著冷的桃花眼。

原本是想避著這個人的，卻沒想到剛回國才幾天，遇見他的次數就有點離控制。

方珞寧了電似的從他懷里彈出來，站穩子直起腰背，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并優雅得地彎了彎：“謝謝。”

“方珞寧。”他的名字，似笑非笑。

淡定老實地回了一聲：“嗯。”

“一天兩回。”沈司瀾垂眼看，穿得一板正嚴肅，嗓音卻帶著和記憶中一般無二的吊兒郎當，“你這豆腐吃得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