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意并不是一個過于強的人，只要是對有利的事兒，不介意略微讓步或者低頭。但是衛諺…這個頭只要一低，以后還有寧日？

被顛的胃里翻騰，慘白著一張臉，冷冷道：“世子想讓我吐給你看嗎？”

衛諺愣了下，沈遲意強忍住作嘔的沖，面無表地道：“還是世子想讓我吐你上？”

衛諺瞧臉當真不大好，這才又打了個呼哨，慢慢勒住馬韁。

他心不錯地挑了挑眉：“以后還敢不敢對我不恭不順了？”

沈遲意顧不上理他，步伐踉蹌地翻下馬，也顧不上注意形象了，扶著道邊兒的樹叢干嘔了幾聲。

衛諺瞧臉慘白，玉雪一般的臉上殘留著幾分驚恐，看來當真嚇得夠嗆，饒是他這等沒什麼同心的，也難得了點惻之心。

他沉道：“方才只是瞧著嚇人，其實沒什麼，在軍營里，這速度算慢的了。”

他見沈遲意依舊不說話，又補了句：“有我在呢，摔不著你。”

沈遲意仍然不語，沉著臉轉要走。

衛諺嘖了聲：“沒良心的臭丫頭，虧我方才還救了你。”他不知從哪里出一只鳥雀樣式的步搖，是方才騎馬時不慎落下的，他拿著在沈遲意眼前晃了晃：“你的東西不要了？”

沈遲意這才終于給他一個正眼，沉下聲道：“再過些時候，我就要封側妃了，世子這樣對待你庶母，不孝不悌，當心我請家法開宗祠治你。”

衛諺反而失笑：“只有王妃才有資格開宗祠，哪怕你真嫁給我父王，也不過是妃妾，你請的哪門子家法？”

“現在王府中饋無人掌管，世子安知我不能封王妃？到時候世子不還是得規規矩矩稱我一聲母親。”沈遲意先兌他一句，不耐地出手：“步搖還我。”

衛諺反而直了手臂，把步搖高舉過頭頂：“不給。”

他這般個頭，沈遲意就是蹦起來也難夠得到。

他記著沈遲意口稱他母親的仇，不不慢地把步搖遞的更高了些：“聲哥哥來，哥哥給你戴。”

這話可有些曖昧莫名了，沈遲意不免皺了下眉。

衛諺才反應過來沈遲意是個的，他在軍營里做過的混賬事多了去了，別說人哥了，便是讓人爺爺祖宗的都有。

他輕咳了聲，振臂把步搖拋了過去：“還你。”

沈遲意手接過，淡淡一擺手：“謝了，兒子。”

衛諺：“…”

沈遲意重新把步搖別于腦后，神不愉地走了樹林。

衛諺還是頭一回見到像沈遲意這般小心眼記仇的，稀罕地盯了好一會兒，這才牽著馬樹林。

薛素就在河岸邊徘徊踱步，先瞧見沈遲意從林中出來，又過了會兒，衛諺也從同個地方走出來了，心中不免‘咯噔’了聲。

心思百轉，牽著馬上前，聲道：“表兄，我不太會騎馬，方才上馬的時候還差點摔了，表兄能否提點我一二？”

這麼一說，衛諺不免又想起沈遲意上馬時候颯爽的風姿，他隨口道：“沈五的馬技頗有幾分火候，你們量相仿，你不妨去尋教你。”

什麼扎心，這便扎心了！

薛素笑臉僵了下，還要說話，這時又走來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走到衛諺跟前：“沒想到世子今日居然過來了，卑職正要空去王府拜訪世子呢。”他比了個請的手勢：“世子，借一步說話。”

來人正是這溫泉別院的主人，楊三郎和楊四娘的爹——楊巡。

有一點不得不提，他也是現在沈遲意的長兄——沈九思的主審人。

衛諺看他一眼，跟著他到了一清凈的花廳，楊巡先旁敲側擊了幾句，直到衛諺不耐煩地瞧了瞧案幾：“巡有話便直說吧。”

楊巡有些訕然：“近來鬧的頗大的沈家一案，世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衛諺自然知道，沈遲意還在王府住著呢。當然也不只是這個原因，這案子牽連甚廣，被卷此案的不止沈家，好幾個世家大族都被牽連其中，族人親眷盡數獄，這樁涉及人數眾多的案子，只要不是瞎子聾子，都是清楚的。

衛諺頷首，楊巡這才瞧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笑道：“畢竟沈家綿延多年，居高位者不，圣上大抵是覺著卑職一人分量不夠，便傳下口諭，讓我協助世子審理此案，畢竟沈家的案子和私販軍械有關，王爺常年在軍營，審理起此案來必是有門路的。”

這話說的頗為謙卑，而且著以衛諺為主審，他從旁協助的意思。

沈家…朝廷還真能給他找事，這是怕軍械一案和他有關，所以借故試探？還是有別的坑等著他？

不過既然圣旨已下，想抗旨自是不能的。衛諺也沒打算拒絕，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并不曾推拒，淡道：“沈九思現在在哪里？”

這里得提一句，沈家族人是在各地為的，比如沈遲意的父親，之前在冀州當巡，軍械案一出，他便是在冀州被擒拿歸案的，現在人還在冀州巡大牢里，而沈遲意的長兄沈九思，因為在蜀地當同知，自然是在蜀地問案，等地方把案調查清楚了，再把這些沈氏族人押往京城。

楊巡忙道：“現在人在巡大牢，若您要提審，我即刻命人把他押往軍備府，由您發落。”一旦押到軍備府，那可就是衛諺的地盤，出了什麼問題自然是衛諺兜著。

衛諺并沒點破他的小心思，淡淡瞥了楊巡一眼，看得他心涼，他這才收回目：“好。”

楊巡知道他不喜人磨蹭，說完之后便起出了花廳。

衛諺的護衛周釗皺了下眉：“世子，此事蹊蹺啊。”他擰眉道：“怎麼那位沈姑娘才住進王府沒多久，朝廷突然就決定讓您主審沈姑娘的長兄了？”

他頓了下，又道：“這樣一來，沈姑娘長兄的命可不就在您手里了？沈姑娘會有何舉措？”

從花廳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瞧見沿河岸散步的沈遲意。衛諺凝眸看了過去，面兒上的刁頑氣息盡數斂去，出幾分探究和猜疑。

他沉道：“你譴人盯著。”

……

雖然衛諺是個傻狗，但躲開了瑞王的單獨傳喚，沈遲意下午的心還算不錯。

到了傍晚一行人才回去，隨著衛諺薛素一并去給瑞王請安，瑞王面有不快：“沈姑娘年好玩這也無妨，只是該派人知會本王一聲。”

沈遲意輕松甩鍋，為難道：“非我不知會王爺，只是薛姑娘臨時把我拉了出去，我推拒幾回，薛姑娘是不依，我實在無法…”

瑞王不善的目立刻向薛素投了過去，覺著自己亡妻的這個族親也太不知規矩。

薛素吃了算計，心里暗暗苦，偏偏上午真是把沈遲意出來的，這下可好，辱沈遲意目的沒達不說，還遭了瑞王厭棄。

只得認栽，滿面愧地聲請罪：“都是六娘的不是，還姑父恕罪。”

瑞王也不好跟個小輩計較，目掠過衛諺，想到衛諺也跟著出去了，他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說來瑞王也是個講究格調的好之徒，所以一直多加保養，才保證了俊秀的面貌和儒雅的風度，為的就是在人面前保持吸引力。所以他心底介懷自己的年齡，縱然他覺著沈遲意蹦跶不出他手心，但瞧見沈遲意和自己年俊的兒子一道出去，心底還是難免有些不愉。

要不是他突然惡疾加重，這時候早用過人了，何至于一拖再拖？

他似要證明什麼，忽對著沈遲意笑了笑：“我昨日巧得了李思訓所畫的《群山茂林》，我想你是畫之人，本想今兒下午贈予你，誰知你下午不在，現在予你也是一樣的。”

他說完便命人取來那副《群山茂林》，當著衛諺的面要遞給沈遲意。

李思訓的畫價值萬金，而且基本有價無市，沈遲意忙道：“無功不祿，我怎敢如此厚禮？”

瑞王又瞧了衛諺一眼，著意溫道：“你上回幫了本王大忙，而且千里馬也要伯樂相配，你是懂畫惜畫之人，這畫贈你正合適。”

他既這般說了，沈遲意也只得收下，轉告退。

衛諺目不著痕跡地從那畫軸掠過，不屑地輕瞥了下角。

沈遲意捧著畫軸回屋才覺出味兒來，一邊是衛諺對過度關注，一邊是瑞王莫名其妙地贈厚禮…這父子倆不對勁啊？

正在沈遲意走神的時候，這些日子一直專注于嗑瓜子閑聊的趙嬤嬤走了過來，敷衍地對行了個禮：“小姐？”

沈遲意抬了抬眼皮，趙嬤嬤低聲音：“李通判想見您。”

李鈺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