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吃。這人，這回答，忒一板一眼。

卿如是錯愕一瞬，隨即斂起神，點了一碟桂花糕，待他吩咐完廚房回來，便邀他一同坐下，“聽說你被西爺拎去協助查案了，昨夜可有去茶坊回溯案？對了，你今日為何不上妝，沒排你的戲嗎？”

蕭殷搖頭，并未落座，只恭順地回答道，“沒有。世子吩咐今日隨他去茶坊查案，所以晨起后，我沒有梳妝，只在這里候著。”語畢時，他輕瞥過抖得頗有節奏的，言又止。

一個俊的男子，對著這麼位翹起二郎活二世祖坐相的姑娘說“梳妝”。且看他方才言又止，怕不是看不慣這般，卿如是捋了捋角，也不抖了，頃刻間給他坐出個大家閨秀來。

蕭殷的目拂過的，風輕云淡道，“無礙。”

卿如是一怔，“？？”

蕭殷抬手作出請便的手勢，“無礙，你可以抖。我還行。”

你還行？？卿如是笑出了聲。

蕭殷其人，言行果然滴水不。“你可以抖”是什麼鬼話他都能說得出來，卿如是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茬，嘗試著抖了兩下，沒找著節奏和覺，于是又停了，道，“你平日里，跟人說話都是這麼有趣的？”

“我有趣？”蕭殷的面終于出現了別的表，他訝異了，不過只有那一瞬，即刻便收回，“我這人很無聊的。”

“你把自己的語氣神態都管理得十分到位，說話幾乎沒有波瀾，表也吝嗇給出。過于正經，反倒顯得可。”卿如是的手指點在杯沿上，隨口道，“不過，這些若都是偽飾，就有些可怕了。”

蕭殷不予置評，頷首施禮，“卿姑娘慢坐，我去看看糕點好了沒有。”

天乍泄，外間忽然明起來。卿如是聽見了極輕的腳步聲，察覺有練家子在靠近，沒顧得上回答蕭殷，猛地拍桌起一記甩。

那一腳橫踢分明力道十足，如今卻像是花拳繡般被來人輕巧握住。

“卿姑娘竟還會些拳腳……你們會武的子，都喜歡來這招麼。”月隴西用兩指頭著的足踝，似是好奇，又似是在尋究些什麼，凝視著，一時陷了沉思。

萬萬沒有想到，這練家子竟會是月隴西。卿如是自覺臉厚，當即叱他，“你還不放開？天化日之下……”

“失禮。”未等說完，月隴西便松開了手，遞出一張錦帕給，“無意冒犯。”

卿如是本以為他掏出錦帕是想要拭他自己的手，沒想遞給了，示意自己拭足踝。可算是極有風度的了，不像是月家能教出來的人。

以前坐在院子里曬太看書的時候，月一鳴總有意無意地繞在旁邊，翻翻的書，的筆，忍無可忍，起反踢，他也不躲，就那麼順勢躺地上，抱著肩膀翻來覆去打滾，喚連天。

真要把他給踢重傷了秦卿也沒法代，當即急道，“你怎麼不躲啊？”

誰知月狗被一扶便立即勾住了的脖子，一臉虛弱地倚在懷里，“我是文臣，又不是武將，你功夫那麼好，我哪里躲得開？”

經歷過頭次，后幾回秦卿再也不敢真踢，只抬嚇唬嚇唬他，警告他離自己遠些。

誰知剛抬起來他又捂著肩膀開始喚。

秦卿轉整理書，準備回屋，“別裝，我還沒踢到你。”

“腳風，傷。”他沒事兒人似的坐在地上，撐著下顎，勾起角同笑，“啊，我死了我死了，皇帝怎麼會賜我一個心腸這麼歹毒又長得這麼好看，功夫還這麼厲害的人，暗算我，要我的心，又要我的命。幸虧我有心上人，才沒被你勾了魂。”

“有病。”秦卿繞過他撐在地上的那只手，往屋子里走。

忽覺頭發被人輕拽了下，沒憋住火，下意識反踢過去，這回月一鳴徑直握住了的腳踝。

然后對道，“我生辰那日，你耍的鞭子倒是好看，府之后也沒見著你再耍。日日房中看書不覺得悶嗎？”

的足踝就在他頸邊，抬得極高，“你的房間我不都給你收拾干凈了嗎？折子也給你謄完了！事做完了我才看書的，那是我自己的時間。先放開我！”

“我的意思呢是說，”月一鳴挽輕笑，“你須得好好鍛煉鍛煉了，每日也不子多難。跟我走幾圈。”

于是，他拉住的腳踝，開始往后倒退。

秦卿：“？？？”

月一鳴笑得異常流。氓：“秦卿，跳起來。”

秦卿：“月一鳴你有病嗎？！我警告你，放下我的！”

剩下的半個時辰里，月狗就那麼從容地握住的腳踝，牽引繞著院子被遛狗似的跳了整整三圈。

一邊跳，一邊聽月狗談笑風生，“下的長我都瞧見了。這套。好像是你進門時我送你的，今年新進貢的綢所致，穿著可舒服？我還給你留了三個，的、月白的、淡紫的，溜完彎兒我遣人給你送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月一鳴！你放開我！！”秦卿滿臉窘迫，兩頰紅得似要滴。

“你這腳腕著有些干燥啊。上回吩咐小廝給你送的羊呢？沐浴的時候得要倒進浴桶里的，你不會拿去喝了罷？你要喝的話也可以，要多有多。不過子還是應該注重呵護自己的皮。這樣罷，我把我的腰牌給你，以后你缺什麼，直接問每月采買的嬤嬤要。”

秦卿哪有心思回答他的問題，抓狂道，“月一鳴我跳累了！放下我！”

“這還一圈都不到呢，你在我生辰宴上耍鞭子那會兒，可是整整跳了小半個時辰，花鼓都被你打個稀爛。看來是我把你的子給養刁了。”

月一鳴氣定神閑地聊，“對了，我的私印你放在何的？軍餉批審需要我蓋章，一會兒你拿給我用一下，然后你接著幫我保管。”

“你不說只是個不打的破印才給我管的嗎？那破印還管軍餉？？”秦卿總算抓到了重點，“這麼重要的東西你自己放好，我不給你保管了！省得我弄丟了，你借機抄我全家怎麼辦？！”

月一鳴忽笑，“你腦子里想的都是些什麼謀詭計？幸好相爺是我不是你，我們份若是調個個兒，我真怕你故意了存放在我這里印章，然后抄了我的全家。你放心，我是文臣，手段和，一般不抄人家。”

可后來才曉得，手段和的相爺在朝廷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實則是溫潤端方的活閻王。

他倒退的步子加快了些，一邊退，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尋聊天，后來注意力被他臊皮的話分散，倒也跳得沒那麼累了。

他說的是，“我們房那晚，我讓你取悅我，你說你不會，我便教了你幾句，你還記得嗎？”

“你有必要現在說這些嗎？？放開我！月狗！”

月一鳴低笑：“你現在說了，我心愉悅了便會放開你呀。”

權衡利弊之后，見四下無人，便咬著屈辱地說了。

剛說完，正夫人不曉得是從哪兒竄出來的，月一鳴見到后，松開秦卿的，斂起笑意朝走去，“什麼事？”那紈绔做派統統不見蹤影，甚至比正夫人平日里還要謙和有禮。

夫人亦是識禮，頭也不曾抬，“相爺讓準備的東西都齊整了，只是不知道秦姑娘喜歡什麼樣式和，特意來問問。打擾到相爺和姑娘了。”

原是月一鳴給們二人置辦了新裳，順帶打了套首飾。夫人與進屋后才淺笑起來，“方才，你在庭院中，說的是什麼話？”

“啊，你、你聽著了？”秦卿尷尬地咳了聲，臉臊得通紅，“就……相爺教的……你不應該也聽過麼。平日里瞧著還算人模人樣的，睡起覺來就話連篇了。對了，多虧你上回給我送藥，不然我……”

夫人頷首笑說，“秦卿，我沒用過那藥的，不是我的藥。而且，我從來不知道相爺這人原來。旺盛。更不會知道他……鄙之語連篇。”

秦卿點頭，一邊挑選花樣，一邊隨口回，“看得出來，他對你很溫，你們相敬如賓才會這般。夫妻和睦是好事。”

夫人兀自搖頭，“有些事，相爺不要我說，我想暗示你，你又聽不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你們夫妻和睦是假意，做來給外人看的。”秦卿道，“但相爺對你溫也不假。你看你就不需要用那種藥。”

夫人失笑，“我不需要是因為……罷了。你無憂無慮，還有人每日陪著你玩兒，好的。有時候覺得你聰穎通，有時候又覺得，你大概是書看太多，讀傻了。”

“？？？”秦卿亦失笑，又嘲道，“他我在庭院里說那種沒皮沒臉的話，算是陪我玩兒？算了罷，他很煩的。”

那幾句話卿如是而今想起來還覺得臉熱，訕訕地在桌邊坐下，用錦帕自己的腳踝。經此對比，月隴西這人當真有風度，當得起君魁二字。

用過那錦帕，也不好意思直接還給人家，便道，“我拿回去讓我家丫鬟洗干凈了再還給你。”

“不必。我不習慣錦帕離。況且這是之，姑娘若拿了回去，有損閨名。”月隴西想得十分周到。

此時兩人已在一桌坐下。他又淡然開口，“卿姑娘放心，今日我約你見面，是帶了斟和小廝來的，他們在外邊候著，不會放人進來。屆時你我清白，旁人也不會誤會。”

他說話慢條斯理，語調溫和，不疏離，也沒有逾越。

卿如是詭異地覺著，自己竟不大習慣月家人說話的風格是這般正經的模樣。

“那麼，我便開門見山地問問卿姑娘，要如何才能將夜明珠歸還于我？條件你可以隨便開。”月隴西的聲音微沉，看得出來，此事于他來講，甚是嚴肅。

“你先告訴我三件事，我衡量后再告訴你我的決定。”卿如是同樣正經起來，出一手指，“一，這顆夜明珠是如何到你們月府里的？”

月隴西沒有猶豫，“月家跟隨陛下建朝有功，于是陛下便把在帝皇宮中繳獲的一些珍寶賞賜給了月家。我贈禮時無意挑到了這顆珠子。”

“帝皇宮里來的？！”卿如是震驚地倒吸了一口氣，蹙眉追問，“那這珠子又為何會了皇宮？”

“這是第二個問題嗎？”月隴西誠懇道，“我不知道。皇宮珍寶無數，要知道這一顆珠子的來，怕是有些刁難人。”

卿如是一噎，出第二手指，隨意道，“方才那個問題不作數。二，你為何要將這顆夜明珠拿回去，所為何事？”

這無賴耍得明正大，有些霸道不講理的樣子，月隴西怔了怔，竟輕笑了下，聽及問題，他斟酌須臾，道，“我要拿去送給一位朋友，他在找這顆珠子。”

卿如是忙問：“是誰？為什麼要找這顆珠子？”

月隴西挑眉：“你這可是兩個問題。”

卿如是思忖了下，狐疑道，“現在珠子在我手里，我多問一個問題不可以嗎？”

“卿姑娘的腦子轉得快的。”月隴西回道，“我不太清楚他為何要找這顆珠子。但我答應幫他了，人不可言而無信。至于是誰，不能告訴你。作為補償，方才那個問題，我可以為你推測出相近的答案。”

“在夜明珠上鑲嵌蝙蝠紋是百年之前惠帝時期，因一篇名為《瓔珞賦》的文章介紹才興起的。而后來帝時期，民間已不興在夜明珠上鑲嵌花紋。也就是說，這顆珠子極大可能是惠帝時期打造。”

“我贈你之前也看過這顆珠子，上面的磨損痕跡讓我覺得，差不多是經歷百年之了。所以打造時間大致吻合。”

“史書上說，有次惠帝發現民間有人書寫大量文章暗嘲他的統治就像圓潤的珠子，將自己錮在永遠不會擴張的空間里，外沒有棱角，治太過狹隘，甚至冰冷易碎。”

“惠帝聽后震怒，下令非必須之，皇宮不允許出現圓珠樣式的東西。所以，這顆珠子那時候絕不在皇宮。直到惠帝被推翻，帝上位，皇宮才被允許出現珠子。”

“這顆夜明珠的確值些錢，但絕對沒有進貢的價值，也沒有哪個下臣會拿這樣一顆珠子贈給帝討歡心，既然不是帝登基后在朝所得，那最大的兩個可能就是：一，帝登基后微服私訪，或者出游，無意在民間所得。二，帝登基之前得到，然后自己帶進皇宮。”

卿如是晃了晃神。他已經把心中所有不確定的因素排除盡了，幾率大的可能的確只有這兩個。直覺來說，更相信是后一個可能。

大帝聽聞秦卿的事跡后，賜“明珠夫人”的稱號，意為世明珠。

倘若真是這樣……忽然有個十分荒謬的念頭。

“畫像……畫像……如今可還存有大帝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