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提著一籃子的杏花回了二夫人的院子怡和院,剛一腳進去,就有丫鬟就急匆匆地趕來拽,道:“紫晴姐姐正找你呢!”
面嚴肅,殷紅豆問道:“可是有什麼急事?”
小丫鬟道:“我哪兒知道什麼事,紫晴姐姐在屋里,你自去就是了。”
提著籃子進屋,殷紅豆微微有些忐忑,見著了紫晴,放下杏花,滿臉堆笑,道:“紫晴姐姐,我去剪杏花去了。”
微微一笑,紫晴熱絡地牽著殷紅豆的手,道:“走,去我屋里說話。”
無事獻殷勤,非即盜,殷紅豆心里已經提防起來了,約約記得,夫人的嫡子因為正室生育了,最近吵鬧著要納妾。
進了紫晴的房間,殷紅豆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對方就把床頭早就放好的裳拿到面前,道:“快換上。”
殷紅豆低頭一看,一件淺長和桃紅的褙子,比平日里穿的裳都鮮艷招眼得多。
本不敢手去接,殷紅豆問道:“紫晴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夫人賞賜的,你就拿著吧!” 紫晴臉上的笑容淡了,卻還是溫溫的樣子,把簇新的裳捧到殷紅豆跟前,道:“最近府里的事你也知道,夫人也是煩惱不堪,只有你能替夫人分憂了。紅豆,我知道你不笨,你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因為傅慎時是大房的人,殷紅豆竟一時沒明白過來,也沒往他上想,只以為紫晴說的是二爺要納妾的事兒。
殷紅豆聲音平緩地問:“可還有的選嗎?”
努一努,紫晴示意殷紅豆看向床上那把剪刀,像是新打磨過的,尖銳異常。
殷紅豆抬頭,一本正經地問道:“只有絞了頭發做姑子這一條路是嗎?那好,我愿意剃頭去做姑子一輩子吃齋念佛!”
紫晴繃不住,沒好氣地笑了一下,道:“剪子可不是用來給你剪頭發的,是讓你抹脖子的!”
下意識地了下肩膀,殷紅豆盯著銳利的剪刀,手腳冰涼,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腦子里閃過很多很多事,雖然上輩子沒做什麼好事,但是也沒做什麼壞事,憑什麼偏偏要做個短命鬼?
確定了,還不想死啊!
紫晴也溫聲地勸著,道:“只是你替夫人分憂,換個地方伺候人,還是做丫鬟,不做妾侍,和你現在沒兩樣,快把裳換上吧。”
殷紅豆心里微微松,倘或名義上是丫鬟,大概……或許……還有保住清白的法子吧?
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認慫,至殷紅豆認了。
接了服,殷紅豆道:“姐姐出去等我吧,我換好了裳就出來。”
紫晴有些不放心,就順手把剪子給收起來了,安道:“想好了就別墨跡了,是福是禍,還說不清呢。你作快些,夫人要回來了。”
隔扇關上,殷紅豆就換上了裳,但沒有認命,在紫晴屋里順了一個陶瓷的茶蓋走。大義凜然地想,若是二爺敢來強的,就算拼著同歸于盡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與尊嚴,封建社會的毒瘤,帶走一個是一個!
開了門,殷紅豆穿著淺長和桃紅的褙子立在門口,本就長的艷,這一愈發襯得面若桃花,明艷人。
紫晴驚艷之下,還有些惋惜,這樣的人,哪個主子收用了都是放在心尖尖兒上寵的,偏偏要給了那位。
掩下緒,紫晴領著殷紅豆去見了夫人。
二夫人潘氏正坐在屋子里喝茶,打量了一眼殷紅豆,頗覺滿意。大房的那位哥兒有病,就喜歡好看的東西,伺候的人也要挑好看的,這丫頭送過去他肯定喜歡。
正好潘氏的兒子跟丈夫都盯上了殷紅豆,正為難怎麼理,送走了燙手山芋,既解決了問題,又白白得大嫂的一個人,何樂而不為!
笑了笑,潘氏敲打道:“你是個聰明的,我就不跟你多費口舌了,你老子娘那邊,我會再派人送些銀錢過去,也算全了你我的主仆誼。”
殷紅豆低頭道:“夫人把銀錢給我吧!”印象里,原主一直在接濟親生父母。眼下要去吃苦的是,可不想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潘氏微微詫異,不過沒有駁了殷紅豆的意思,也沒計較自稱的錯誤,面難得和了些,道:“下午我讓紫晴一并給你送過去,你想在府外置辦什麼,給帶個話就是。”
這話說的,像是要送人上路一般,殷紅豆心下生疑,又不知道哪里可疑。
應下一聲,殷紅豆便跟著主子一起出去了。
潘氏帶著兩個媽媽還有紫晴,把殷紅豆帶去了傅慎時的母親,侯夫人秦氏的住世安堂。
長興侯府很大,世安堂是長興侯與妻子秦氏的住,坐落在中軸線上,也是離二門最近的宅院。
殷紅豆自醒來之后,并未往這邊來過,遂覺這條路很陌生,也只以為二房的嫡長子親之后住的院子會氣派些,并未往別想。
到了世安堂,氣氛就變得肅然,進了院子,灑掃的丫鬟婆子有頗有規矩,各司其職,不敢東張西,殷紅豆更不敢造次,便一直低著頭,站在廊下等著。
潘氏領著婆子丫鬟進去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過了一刻鐘左右,紫晴才出來喚殷紅豆,道:“進來說話。”
殷紅豆跟著穿過五間正上方的次間,進了室,只見黃花梨卍字紋圍架子床上靠坐一個面有病態,卻不失雍容華貴的婦人,床邊金錦織珊瑚地毯上站著兩個隨侍左右的丫鬟和兩個婆子,還有兩個裳華麗程度遠高于丫鬟們的年輕婦人,端著藥碗侍疾。
潘氏笑指著殷紅豆道:“這就是那丫頭,生的很好,子敦厚。”
秦氏上下審視了殷紅豆一眼,點了點頭,道:“是個周正的丫頭。”
按照傅慎時一貫的喜好,殷紅豆絕對是合格的,秦氏心想,若子老實一些,想必不會很快就被厭棄,而且是府里知知底的丫鬟,先對付上幾日,把眼下這個節骨眼度過去再說。
殷紅豆站在室中央,見眾人瞧著自己的眼神就跟打量品一般,頓覺不對,又不敢反抗,怕被當做瘋子一樣抓起來,便朝紫晴投去一個問詢的眼神——不是去二爺院里的嗎?這婦人是誰?
紫晴笑殷紅豆,有些得意之。
手掌心沁著冷汗,殷紅豆明白過來,這般尊榮,在長興侯府里,除了長興侯夫人,還能有誰!
眼看著秦氏邊那麼多人伺候,殷紅豆可不認為有機會過來湊熱鬧,那麼……是去伺候變態六爺傅慎時的???
明白過來的殷紅豆瞪大了眼睛,目驚恐。
秦氏朝潘氏微微一笑,眼神里出幾分激,道:“弟妹費心了,這個丫鬟我就收了。”
果然啊!這就是死變態他親媽啊!
殷紅豆氣上涌,兩眼一抹黑,險些沒昏過去,到底是哪輩子造了孽啊!
潘氏以為殷紅豆臨到頭上怕了,便示意了婆子一眼,那婆子不聲地住殷紅豆的肩膀,緩聲道:“傻丫頭,還不謝恩?”
肩上頓時如負重千斤,殷紅豆雙一,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雙手撐在地上,雙膝砸在地毯上,作痛。
潘氏分明是怕殷紅豆反悔,有備而來。笑道:“大嫂,我就說是個敦厚乖巧的吧。”
“……”
殷紅豆看了看自己發紅的手掌心,神他媽乖巧啊。
抬起頭,殷紅豆正分辯什麼,力氣奇大無比的婆子又來了一招“牛不喝水強按頭”,便又彎了腰,直接趴地上臉了。
潘氏笑道:“伺候老六是這丫鬟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看這丫頭都激得五投地了,大嫂你只管好好養病,要。”
“……”
殷紅豆角直,五投地真不是這麼用的。但也徹底明白了,當不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的時候,人權也隨之消失了。
秦氏正為傅慎時的事焦頭爛額,也確實傷了心,便顧不得更多,覺得殷紅豆還算可以,便揮了揮手,吩咐丫鬟道:“如意,下午把人送過去吧。”
就這樣,殷紅豆莫名其妙了傅慎時的丫鬟,樂觀地想,據那變態所作所為,就算保不住命,至保得住清白。
當天下午,殷紅豆回二房收拾了包袱,順帶質問紫晴:“你為何不跟我說清楚,是去六爺房中伺候?”
對待將死之人,紫晴也懶得掩飾什麼,冷笑道:“我早跟你說了,是替夫人分憂去的。咱們夫人可是老夫人正正經經的親兒媳,可偏偏被大夫人了一頭,連主中饋的權利都沒有。二老爺跟二爺又都為了你來找過夫人了,把你送去六爺那邊做個人,最合適不過。”
長興侯府三房里,大房跟二房是嫡出的兩房。但大老爺是老侯爺原配所出,已經承襲爵位,二老爺才是侯府如今的老夫人唯一的嫡子。
這些年來,宗婦秦氏主中饋,潘氏都不上手。
近來傅慎時一事,令秦氏病倒,潘氏的機會終于來了,殷紅豆不過是當了宅之爭的炮灰而已。
但炮灰,也是有尊嚴的!
殷紅豆還打算再垂死掙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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