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魯這人，原心中就有病……在大元朝的統治下，人分三六九等，雖然後世有人否認，說元代並冇有文獻明文規定四等人，甚至在用人上，也不是按照所謂四等人劃分的。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元代卻是存在著等級歧視，而且是非常嚴重的。

蒙古人毆打漢人，漢人不許還手，打死了也隻要賠點錢了事，反過來，如果漢人反抗蒙古人，則是要被以極刑。

其實原也不用爭論律法條文如何，是從元朝漢人百姓的名稱就看得出來，朱五四，張九六，趁九四……試問哪一朝百姓，如此起名字？

在蒙古人征服天下的過程中，先征服的地區，地位就高一些，越是後征服的，就越卑賤，南宋境的百姓毫無疑問是最慘的，普通人家連個正經名字都冇有，通常都是把父母的年紀相加，二十三加二十二，孩子就四五，還有一種變形，五九四十五，孩子也可以五九。

朱重八的況特殊一些，他不是父母相加八十八，就重八。而是他的大哥朱重五，然後一直排下了，他了朱重八。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也不是什麼寓意深遠的好名字。

僅僅從這一個名字，就看得出來，元朝南方百姓的淒慘。

當然了，這是普通百姓，上層的士大夫還是有所不同的。尤其是在元朝統一天下之後，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漢人和元朝皇帝配合還算默契。

就比如張養浩，他就因為文采斐然，名聲遠播，得到了提攜，朝為。

隨後到了元仁宗一朝，算是整個大元朝有的亮點，在張養浩等人的推下，重開科舉，給了漢人士大夫一條為的道路。

但也僅此而已了，到了丞相伯掌權，甚至請求誅殺張、王、劉、李、趙，五大姓漢人，雖然冇有準許，但是矛盾已經公開，撕破了臉皮，再也彆想相安無事了。

賈魯雖然不在五姓之列，卻也清楚朝廷對他們的猜忌，如果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可是伴隨著紅巾軍興起，大元朝風雨飄搖，他們這些漢臣也要跟著元朝一起陪葬嗎？

如果元朝皇帝恩待他們還好說，偏偏把他們當威脅，這就尷尬了。

過去賈魯還能保持冷靜，紅巾都是一群土賊，冇法事，隻要被下去了，就天下太平……這倒不是說賈魯天真，而是他這個位置，不這麼想才奇怪呢！

奈何讓他最恐懼的況出現了，元朝怎麼想，那是蒙古人的事，可是在紅巾軍當中，出現了恢複宋朝的聲音，出現了複故土的主張……鄭思肖、陸遊、文天祥……當這些名字一再被提起，他們的詩作廣為流傳，到了那時候，自己這些人就會為醜類，敗名裂，後世唾罵，死無葬之地！

鬍子一把，頭髮都白了，讓他如何麵對子孫後代，麵對家鄉父老？

攻城不利，朝中力，心裡惶恐，加上年紀大了，種種疊加，賈魯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他勉強撐著，巡營兩次，結果第二次的時候，剛到一半，就天旋地轉，幸虧月哥察兒抱住，不然就墜落馬下。

月哥察兒把賈魯送回了帥帳，讓他躺好、

“老大人，勝敗兵家常事，更何況我們隻是攻城小挫，用不著擔憂。”

賈魯知道月哥察兒是安自己，可一個蒙古人能有如此心，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老夫不自量力，本以為可以替朝廷平，卻冇有料到，要把自己這條老命搭進去了。月哥將軍，你扶老夫起來，給老夫紙筆，這濠州的戰事，隻有你挑起來了。”

月哥察兒微微一怔，他腦筋可不糊塗，急忙道：“老大人，平可是要智勇雙全，剿結合，我不過是一勇之夫，隻能在戰場衝殺，萬萬不能為帥啊！濠州的大局還是要老大人承擔，我隻能給你打下手，還老大人妥善調養纔是。”

月哥察兒一再拒絕，賈魯也冇有辦法，唯有勉強維持著……可攻城慘敗，主帥重病，軍心不穩之下，又怎麼能維持得住？

首先就是徹裡不花，這貨原就不是個好東西，他剿殺紅巾的膽子冇有，但是藉著剿匪，大發利市的膽子卻有，還很大！

他四殺戮，搶掠資錢糧，把朱重八都得投靠紅巾了。

賈魯到來之後，嚴厲斥責徹裡不花，著他收斂了許多。

可如今賈魯挫，徹裡不花又撿起了傳統藝能，他不但縱兵搶掠，還告黑狀，說賈魯奉違，遲疑不前，這纔給了濠州紅巾賊息之機。

為了證明他不是誣告，徹裡不花還弄到了四句詩，正是賈魯手寫的《示兒》，正好說明老東西心懷前朝，勾結匪類。

徹裡不花這麼折騰，是他失了智嗎？

恰恰相反，徹裡不花太聰明瞭，他現在是戴罪立功，如果濠州拿不下來，再不讓賈魯背黑鍋，那掉腦袋的就可能是他了。

經過徹裡不花的努力折騰，元廷猜忌，軍心渙散，濠州城外的大軍，一天比一天艱難，彆說攻城，能圍困住濠州，已經算是不錯了。

就這樣，時間艱難過了二月，進了三月份。

濠州城被圍過了兩個月，一個可怕的形出現了，城裡缺糧了！

“原來每天還能給一斤糧，十天前隻能發半斤，現在隻剩下四兩！”馬氏頭一次抱怨了，跟朱重八算計，彆覺得男人們守城辛苦，其實婦也不容易。

們需要挖壕，洗，做飯，救治傷員，到了晚上，還要去巡邏，為了能讓士兵多睡一會兒，婦人們一熬就是一夜。

“是這些也就罷了，元兵圍城，外不通，裡麪人拉屎撒尿，還有那麼多也運不出去。小先生代了好幾次，如果不理好，發生了瘟疫，濠州就不攻自破了。”馬氏歎道：“我們現在必須深挖坑，仔細掩埋，這大冷的天，坑裡都是泥水，大傢夥就要著腳踩在裡麵，就算是男子漢。又有多能扛得住的？”

“偏偏先削減我們的糧食，吃不飽肚子，捱凍，還要大傢夥如何是好？”

朱重八繃著臉，無言以對，也冇法言對。

前麵元軍又是呂公車，又是回回炮，雖然都被挫敗了，但是在郭子興看來，元軍實力強悍，他們能穩住已經算是不錯了。

仗打到了這份上，隻要死守城池，等待元軍糧餉耗了，自然而然就退了，他們也就大獲全勝了。

郭子興是鐵了心，要茍出一個勝利！

朱重八提議出兵，試圖突圍，也提議越過淮河，派遣小兵馬，襲擊元軍後方……無一例外，全都被郭子興嚴詞拒絕。

事到了這一步，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張希孟輕歎了一口氣，“恩公，說到底，大帥是不想讓你得這個彩了，不防著你，也防著其他幾位大帥。”

朱重八黑著臉，重重歎息。說實話，如果不是郭子興一味打他，他也不會生出彆的心思，哪怕到了今天，朱重八也是一心為了嶽父好，為了濠州好，奈何郭子興就是不領。帥郭天敘，還有他的小舅張天佑，天圍著郭子興聒噪，商議什麼，不用想也知道。

說句心裡話，朱重八是真的進退兩難。

外麵有元兵在，他不可能棄郭子興而去，他也冇法子飛出濠州，而這麼耗著，城裡的糧食越來越，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死人。

“為今之計，隻有咱去和大帥好好談談，希大帥能聽進去！”朱重八看向了張希孟。

卻發現張希孟微微搖頭，“恩公，要我說你不能去，大帥還好說，可帥那裡，卻是不好辦！他萬一扣下恩公，或者另派一人，把西城的兵馬拿走，恩公就不好辦了。”

馬氏也忍不住擔憂，“重八，你可不能犯傻啊！”

朱重八眉頭皺，“那，那咱就這麼坐以待斃？”

張希孟見老朱怒火中燒，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微微一笑，“恩公不用著急，或許還有辦法！”

……

夜籠罩，帥府之中，郭家父子，還有張天佑，三人對坐，麵前擺著四道菜，一壺酒。

“爹，城裡頭冇什麼好吃的，隻能將就。”

郭子興倒是冷臉責備道：“這種時候，有酒有菜，已經是過了！”

郭天敘低著頭冇說，張天佑卻是笑道：“姐夫，我算計過了，眼前青黃不接，不出半個月，元兵必退……等他們退了，要什麼冇有？”

郭子興微蹙眉頭，若有所思，張天佑卻是探笑道：“姐夫，我想好了，到時候您就稱王，咱不當皇上，當個王爺總還行吧！”

郭子興一怔，突然覺得腹之中有暖流湧。

稱王？

能行嗎？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急匆匆報告。

“大帥，彭、趙、孫，還有其他幾位大帥，都來了！”

郭子興一驚，慌忙站起，這幫人晚上趕來，是要乾什麼？

他急忙出去，郭天敘和張天佑也在後麵跟著，兩個人的臉很慌張……等他們到了外麵，眼前一字排開四個人。

彭大居中，他的右手抓著趙均用，在趙均用的右手邊，正是孫德崖。

而彭大的左手則是拉著朱重八，四個人並肩向前，後麵還跟著俞、魯、潘三位元帥，以及帥彭早住。

一共八個人，昂然出現在帥府門前，氣勢洶洶。郭子興一見之下，頓時變，這是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