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下來的調查組是一位姓褚的胖子長帶隊，在省廳調查組來到廣寧的第三天，褚長向省廳領導彙報後，又同廣寧縣委進行了通，轉達了省廳領導的意見，章慶明被暫時停職，縣局由擊斃張自力的那位副局長臨時主持工作。

裘大和自然沒有異議。馬衛國也只能同意，只是暫時停職而已，這件事後面，有想借機打章慶明的，自然便也有要幫他的，一切，走著瞧吧。

其實陸錚只是副政委，既然要臨時主持全局工作，很快，被任命爲了副局長。

……

縣委招待所鄰縣委大院，距離青龍火車站隔著一個路口，三層樓的客房辦公區和餐廳構了招待所的主建築結構，院中蒼松翠柏、水池噴泉，環境幽中帶雅。

改制之後，縣招服務員全部換上了嶄新的藍制服，鶯鶯燕燕的頗爲惹眼，在新開的大門前，招待所更明碼實價的出了價目表，如此，漸漸吸引了原來視招待所爲畏途的鄉民，他們或是來坐火車，或是來縣城辦事，回去晚的話，條件富裕的，便會住進縣招的四人間；至於火車站下來的旅客，那就更不消說了，火車站旁的私人旅館本沒競爭力，只能打價格戰，但每晚差個幾錢，對於現在能出差的人羣，在乎的倒也不多。

現在招待所食堂已經一分爲二，一個負責縣委大院幹部職工的伙食，一個是招待所顧客的餐廳，菜品都差不多，出自同一個廚房，但縣委大院食堂的價錢更便宜一些，雖然開始追求效益，這點香火之總還是有的。

現在陸錚就陪褚長在縣委大院這邊的食堂用餐，陸錚筆的橄欖綠警服，倒真是英姿，威嚴漸顯。

“陸局啊，你們廣寧發展的真快啊，我看省一些省轄市、地轄市都沒你們的樣子。”褚長是個很嚴肅的人，輕易不出喜怒哀樂，便是面對裘大和、馬衛國，他也有幾分高高在上，雖然他同裘大和一樣是正縣級幹部，但他是欽差，又是省廳握有實權的長，公安系統相對獨立的垂直管理，令他不必怎麼買裘大和的賬。

褚長剛來廣寧時稱呼陸錚“小陸”，後來才知道了陸錚是縣局副職，不久，便改了稱呼，陸錚“陸局”。

陸錚笑著說：“褚得閒的時候，我陪您去沙場玩玩，那是個好地方呢，來烏山做生意的外國人，也常去。”

褚長微微頷首：“等有時間吧。”

陸錚笑著，又低聲和褚長說了幾句話。

食堂不算大，沒有嗡嗡的迴音，桌椅排的整潔有致，用餐環境極好。

就在靠窗的桌子，劉保軍慢條斯理的喝著湯水，不時瞥陸錚和褚長那桌一眼。

張自力一事，章慶明固然了牽連，但傳聞說劉保軍境也並不好，張自力在縣招竟然住了十幾天。有市委領導批評，便是因爲劉保軍對縣招制度改革只注重經濟利益，登記檢查證件不嚴，給了通緝犯可乘之機。

劉保軍所坐餐桌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位，或許，和他在縣委大院的境很相似。

那邊陸錚終於笑呵呵和褚長起，然後，兩人說了幾句話，褚長便出餐廳而去，陸錚則笑著對跟他打招呼的幹部點點頭，便朝著劉保軍這桌走來。

“錚子，坐，坐……”劉保軍笑呵呵的，如果說以前他對陸錚實則並不放在心上，而現在，已經真正爲縣公安局核心權力人之一的陸錚，卻不由他不小心對待了，現在的陸錚，不僅僅是暫時主持縣局工作那麼簡單，在縣局，經歷了五一六、南營滅門案、擊斃共和國頭號通緝犯的傳奇經歷，陸錚的威信已經不是一般的高。而且，劉保軍還有些別的心思。

“哎，你這次，怎麼都能記個二等功吧？我可就慘嘍。”劉保軍苦笑著搖頭。

“怎麼會？張自力的事也怪不了你。”陸錚說著話，心裡卻琢磨著劉保軍的意思。劉保軍這個人，是很有些道行的，便是多麼不利的局面，他也不會掛在臉上，更不會到抱怨。

而且，縣招的事，怨不得劉保軍，現在烏山早已推行份證制度，並且烏山市區，份證也漸漸取代介紹信，爲住宿的登記有效證件，縣招改制，也是蕭規曹隨，向市裡看齊。而且烏山作爲沿海開放城市、北方最發達的城市之一，流人口極多，廣寧則是烏山有名的風景點、休閒地，一直墨守規早已不適應經濟發展。

縣招開始認可份證爲住宿登記有效證件並沒有錯，反而，如果只認可份證爲住宿證件，那麼，張自力之流反而不好穿空子，畢竟，僞造份證比僞造介紹信難得多。

劉保軍深深嘆口氣：“就算不追究我的責任，總是給人落下話柄了。”又說：“好了，你最近忙，就不用陪我了。”

低頭便去喝湯，好像那飄著油花的西紅柿蛋湯特別有吸引力。

陸錚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起離開餐廳。

一出餐廳門，蒼松翠柏中的石子路上，卻見侯建軍匆匆而來，他擡頭看見陸錚面喜，笑道：“陸局，終於找到您了。”

現在，侯建軍心裡是大悔特悔，悔不該一時糊塗，去跟高志凱套什麼近乎，更後悔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疏遠了陸局，現在也只有亡羊補牢了。

“陸局，這次老章是八九不離十了，就算不被掛起來，也走定了吧？”侯建軍眉弄眼的。

陸錚笑了笑，說：“這可就不知道了。”

侯建軍湊到陸錚邊，低聲音說：“陸局，我可聽說了，劉保軍書記盯上老章的位子了，市局有領導提他名字來著，您要早作打算。不過，您跟劉書記的，嘿嘿，這可倒好了。”縣局肯定是要大整頓的，暫時由政法委書記出任局長倒也合合理，還別說，陸局真有先見之明，劉保軍出任縣局局長，那麼陸局就鐵定是縣局第二人，而且，應該是實際上日常工作的主持者。

陸錚笑了笑：“劉書記還有這想法啊？”

侯建軍突然就覺得不對，怎麼聽陸局話裡有話？隨即侯建軍一驚，擡頭看向了陸錚，難道，陸局也有爭一爭的念頭？

以陸局現今展的能力和在局裡的威，自然是接班老章的不二人選，但陸局太年輕了，雖然現在破格提拔年輕幹部不罕見，但這不是在部委，不是在省直機關，而是在烏山的基層。縣鄉基層，二十二歲的正科一把手，還真沒聽說過，尤其又是保一方平安的公安分局。

侯建軍心念電轉間，裡也笑著說：“是啊，不過要我說，劉書記本沒有一線工作經驗，咱們公安系統若是外行領導行，那可就危險了。”一瞬間他就有了決斷，已經走錯過一步，就絕對不能選錯第二步，以陸局的年齡和表現出來的能力，雖然這次提拔沒戲，但前途定然不可限量，這可就不是劉保軍能比的了。

陸錚只是笑了笑，沒吱聲，拍了拍侯建軍肩膀，說：“我還有事，明晚咱聚聚。”

侯建軍忙胡點頭答應著，看著陸錚背影，侯建軍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不知道剛纔自己的表現陸局是不是滿意，可話說回來，以前在陸局面前，沒這麼小心翼翼說句話還要考慮半天啊，這就是大一級死人。如果對方是小兵子，脾氣大是混球、槓頭，可如果是領導脾氣大，那就不一樣了，那是霸道，是氣場，這裡面的差別可謂天高地遠。

……

下午在陸錚和馬躍武的辦公室，陸錚召開了他主持全局工作後的第一次班子頭會。

除了陸錚、馬躍武、高志凱，，尚有副局長、紀檢組組長魏慶先，副局長、局工會主席賀連升，副局長王毅等共六人蔘加，其實縣局還有一位副局長，不過是市局下來掛職鍛鍊的，兼了下面一個所的所長，常年跑基層寫調查報告。

本來陸錚在局領導班子裡的排名僅僅在那位掛職幹部之前，現在一躍主持局日常工作，在這第一次頭會上，雖然沒人說什麼，但氣氛，有些異樣。

不過誰都知道，局裡出了這種事，章局應該是走定了，而且，這個子不是章慶明一個人便可以背下的，想必會在整頓作風之餘人事出現大的變。

是以幾位副局都盤算著自己那筆帳，倒也沒覺得陸錚主持這個會議多麼令人尷尬。

陸錚放下茶杯，咳嗽了一聲：“各位，客套話我就不說了，章局不在，但我們的工作不能丟，在省廳調查組離開廣寧之前，希咱們一起努力吧。爭取給調查組，看到咱們新的風貌，不能一個錯誤就否定了我們廣寧局以前的工作嘛。現在，不用我說，大家也該知道，就是一個字，穩！這段時間，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工作上的紕，下面各所，尤其要通知到。”說到這兒陸錚轉頭看向馬躍武：“馬局，通知各所兒所長、指導員，明天下午召開全局中層幹部會議，他們都要參加。”

馬躍武點點頭，也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

局裡都傳聞，馬躍武是袁書記看重的人，只是一直被章局打，現在章局要走了，論資排輩也該到馬局了，所以這幾天，據說晚上去看馬躍武的中層幹部很有幾位。

“好了，你們誰還補充幾句？”陸錚問。

衆人都呆了一下，卻沒想到陸錚就這麼幾句話，頭會就算完事了？都以爲會聽幾個小時的空話套話長篇大論呢，但想想，局裡業務，該咋辦咋辦，其實今天要統一思想的事兒，可不就是陸錚講的這幾句嗎？

當然，也有人心裡暗忖，陸錚倒是有分寸，他也知道省廳現在是盲人象，不清楚縣局況，才臨時抱佛腳他來主持工作。等調查組一走，局長該是誰的還是誰的，如果他現在擺出一副正印局長的架子，徒然令人生厭。不過，接下來的人事調整陸錚排名定然大幅提升，以後，說不定就是局裡的二號人了。

就在陸錚準備宣佈散會的時候，馬躍武乾咳一聲，“我補充幾句。”陸錚微微點頭，做個你請的手勢。

馬躍武聲音低沉，痛心的道：“同志們，這個教訓很深刻啊，喪心病狂的頭號通緝犯，在我們廣寧藏匿了十幾天，我們一無所覺，甚至，他被誤打誤撞抓到了刑偵隊，我們還是毫無察覺，直到付出了兩名同志英勇犧牲的慘痛代價！如果不是陸錚同志發現了他，我想，他就這樣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同志們啊，我從警三十年了，還從來沒這麼窩囊過，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馬躍武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說明我們縣局的過去，人浮於事！問題很嚴重！我們要自查自糾，從自做起，整頓工作作風，要深刻的反省……”

他本還想說下去，高志凱便輕輕的鼓起了掌。

馬躍武臉頗不好看，卻也只能打住話頭，畢竟，到這個段落也可以認爲他的講話結束了，如果還說下去，便很尷尬。

陸錚道：“那行，散會吧，志凱，你留一下。”

幾位副局都敏銳的注意到了陸錚對高志凱短短兩字的稱呼，但誰也沒表現出什麼，除了馬躍武，都起走了出去。

自從捱了陸錚一耳尤其是章局出了事後，高志凱反而沉默下來，在局裡，也再不似以前跋扈，反而整日沉沉的，更令人覺可怕。

陸錚他留下，他便留了下來，只是淡淡的問：“有事？”好像，跟陸錚心裡也沒什麼芥。

陸錚笑了笑，遞了他一份紅頭文件，說：“我想你肯定興趣，看看？”

高志凱不在意的接過來，翻看了幾眼，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原來是市委、市政府、市工商局聯合下發的文件，要求全市工商系統工作重心以經濟建設爲先云云，撤銷“烏山市打擊走私、投機倒把工作領導小組”，立“烏山市打擊走私工作領導小組”，將工作重心投到打擊非法走私犯罪行爲等等。

“你給我看這個幹嘛？我又不是工商的。”高志凱將文件扔回了陸錚辦公桌上，臉上全無表。

陸錚笑了笑，說：“我以爲你想看呢，既然沒用，算是我多此一舉。”

高志凱沉著臉走了出去，對面辦公桌，馬躍武摘下了老花鏡，對陸錚說：“來，給我看看。”他很好奇陸錚給高志凱看了什麼。

陸錚笑著遞了過去。看是工商的文件，馬躍武也是滿腹疑，卻說道：“他哪懂經濟？自己的業務他還沒門清呢。”

陸錚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