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男人的下一刻, 倪裳就有點懊惱自己手太快了。

——他錢還沒收呢。

而且事發展到這個地步，今天的談判肯定是沒戲了……

那回家要怎麼跟說啊？

倪裳一手撐上前額，小般無助低哼出了一聲。

劃開手機了個車, 目的地輸江漁家的地址。

江漁那兒其實離自己家也不遠, 都在老城區同一片小巷里。

見到好朋友后, 倪裳把今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照常省略了不細節，比如吃飯時男人坐得有多近，還有他出其不意的試探和輕薄調笑——這些, 自己回想起來都還會臉紅心跳……

江漁聽完之后，猛地了口氣，也半天沒回過神來：“天哪……”

“你說, ”倪裳趴在桌子上，聲音低低悶悶的，“他不是賽車手麼，怎麼又跟開發商那邊扯上關系了……”

“哦, 這個倒不怎麼意外, 他肯定是個富家公子哥啊。”江漁說。

“之前我上網看, 說賽車就是個燒錢的運, 別說托車了，是頭盔啊車服啊都隨便千上萬, 訓練場地也很貴。能支持他一直在國外訓練比賽, 最后還混出名堂來, 那家底肯定很厚啊。”

倪裳垂著睫不說話，一手輕輕桌上的西木小盆栽。

這是江漁養的第二盆西木了。上一盆倆是一起買的, 老板當時說的天花墜，說什麼西木是幸運木，很好養活。而且一旦遇上它開花, 就意味著你此生的人要出現了。

結果買回來沒兩天江漁的就生霉了。倪裳的沒死，但也一直半死不活的。

去高原之前，倪裳發現西木居然生出了兩顆小芽。等回來后，兩顆小芽已經長綠葉了。呆萌的格魯特小人坐在木頭上，有了綠油油的新家……

“其實，你往好想啊。”江漁拿起小噴壺給西木澆水，“你和他有，這也不算壞事吧，你們家老宅的問題說不定還更好談一些呢……”

倪裳目一頓，幽幽抬眸：“你也覺得，他老早就知道了對吧？”

江漁看那有點不忿又委屈的小表，臉上劃過一恍然：“哦~你是覺著，他老早就知道你是誰，而且他抱著解決拆遷的目的，才來跟你接的？”

倪裳不置可否。

江漁輕嘖出一聲，搖頭：“我看未必吧。他可能一早就知道你是誰了，但他有別的目的。”

出個有點邪惡的小笑容：“他是想追你！”

倪裳：“！”

倪裳目閃爍：“不，不會吧……”

并沒有在否認男人的意圖，畢竟這段時間他不是試探就是撥，又不是沒有覺……

只不過——

“他不至于繞這麼大一圈子，就為了……”銥驊

“怎麼不會？”江漁斷言道，“追生不就這樣的，何況他這種會會玩的公子哥。”

轉念又一想，可能，倪裳真不知道這些。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像倪裳這樣的大，肯定一堆男人追。

——還真不是。

被一旗袍一眼驚艷到的人很多，可倪裳本從不是熱絡逢迎的子，自帶距離，清冷難近。多數男人到這兒，也就打了退堂鼓。

還存著些心思的，稍微一打聽家里的背景和淵源……追求佳人的最后一點自信也沒了。

再加上倪裳社圈有限，大學念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里基本全孩子。課余時間還老悶家里做旗袍，小姑獨的。這麼貨真價實一大人，真就一次都沒談過……

江漁之前還兀自好奇，能有膽子追倪裳，并且還能追得上的，那得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現在好像要知道了……

不過，那樣的花花公子哥，真的會是良人麼……

江漁瞟了眼倪裳若有所思的神，問：“那你……怎麼想的啊？”

倪裳眼睫快眨了幾下：“我什麼也不想。”

或許以前，是有那麼一點念想的……

尤其今天，當他從天而降般出現在眼前，的心跳像是得到了某種回響，悸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一種類似失而復得的喜悅。

所以后來得知見面時間推遲時，甚至松出一口氣——能和他多呆一會兒了；

所以當他邀請提議一起吃飯，明知不該和這樣的男人再繼續往，還是跟他走了……

可現在……

他就是個大騙子！

應該謝老天讓及時發現真相，斷了那不合時宜的一點綺念。

倪裳輕闔眼皮，一手輕輕上眉心，也一點一點平復雜的起伏心緒。

看著江漁把禿禿的西木澆的水淋淋，腦袋里突然又涌出一個念頭：

“你說，是不是還有一種可能，”倪裳問，“就是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啊？”

——從高原上的意外，到回到這里的再見，一切的一切，真是只是巧合。

一切并非他的謀劃計算，和一樣，他也總是在意外和震驚中……

江漁認真看了倪裳片刻，笑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親親，建議你倆原地結婚呢！”

倪裳：“……”

沒由來的，倪裳想起男人那句輕佻的“擱古代，你這是要嫁我的節奏”……

“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巧合啊。”江漁輕輕搖頭，像在笑憨真。

“月老親自出馬也牽不出這麼的紅線！”

**

天空剛黑，倪裳從江漁家里出來往老宅走。

一下午也沒給打電話，應該還不知道這邊出了狀況。

一會兒，要怎麼和解釋呢……

拐進小巷，再穿過石橋，倪裳停在自家的雕花厚木門前，輕輕呼出一口氣。

“——”

抬手推開門的瞬間，倪裳一下子怔住。

炎馳就坐在家海棠樹下的石凳上。

他還是那副浪散漫相，兩條很有存在的長大落落敞著，一手隨意搭在陶瓷大魚缸邊，指尖上還捻著一小塊碎點心。

見進來，男人起眼皮，目慢慢凝在面上，一雙黑眸在海棠花與夜的雙重映襯下，漆深不見底，也不辨緒。

四目相對，滿院沉寂。

過了片刻，又或許過了有很久——

“囡囡回來了啊。”

倪鴻幸從房里走出來，將盛著石榴和的果盤放在石桌上。

倪裳看了看，又看石桌邊的男人，愣聲：“，……”

倪鴻幸嗔了孫一眼，輕聲：“以后，可不能這樣失禮了啊。”

倪裳依舊一頭霧水，瓣剛無聲了，就聽到炎馳輕笑了下：“沒什麼，誰還沒點急事兒啊。”

他還是那副稀松平常的語氣：“不過，等你忙完再回去就太遠了，想著還是我過來等比較合適。”

男人眉梢饒有意味地輕挑了下，倪裳腦中“叮”出一聲，一下子反應過來：“哦……是的。”

接上他的話：“江漁打電話的時候……著急的，我就趕快過去了一趟，這才剛剛理完……”

倪鴻幸恍然：“哦，這樣啊……”

炎馳將手里的點心咚地扔進魚缸，起朝大門揚了下下，問倪裳：“那我們繼續？”

魚缸水面浮起一條大紅鯉，頗為兇猛地叼住點心，甩尾時濺出一道瑩亮水痕。

鯉魚沉下去后，倪鴻幸緩聲開口：“要不，就在家里繼續說吧？”

不疏不近地客氣著：“炎先生，一起吃頓便飯？”

“不了。”倪裳搶先道，“炎先生還有一位助理在等著，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很方便的。”

倪鴻幸沒再堅持留人。

兩人跟老人告別，出了門剛一轉，倪裳瞬間變臉：“誰讓你來我家的！”

見炸，炎馳邊翹了下，一手拿出手機吊兒郎當晃了晃：“你把我黑了個徹底，我找不著人啊。”

他在笑？

他居然還笑！

倪裳刷地偏過頭，冷聲：“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炎馳無聲一哂。

小樣兒，脾氣還大。

說翻臉就翻臉，轉賬拉黑一氣呵，連個解釋的空檔都不給他。

還他媽拿錢甩他。

還“886”……

孩梗著腦袋不搭理他，炎馳抬眸，正對上眼下那一粒朱砂淚痣。

在夜中，在如玉的冷上，點一般燙進他眼底。

男人握著手機的掌心不自覺了下，像被一看不見的刺兒蟄到指尖。

刺痛，酸爽。

還有點，罷不能的帶勁兒……

炎馳了下后牙，開口尾音有點啞：“我還有話沒說。”

倪裳依舊不看男人：“那你說啊。”

炎馳瞟了眼黑沉沉的天：“飯點兒了，先找個地兒坐下。”

倪裳沒好氣：“我不想吃飯。”

氣都被你氣飽了。

哼。

男人輕嗤了聲：“這由不得你吧。”

倪裳：“？”

倪裳扭頭，難以置信地瞪他。

炎馳一側眉揚了下，似笑非笑：“你還欠著我一頓呢，忘了？”

倪裳：“……”

倪裳撇開視線，淡聲道：“那炎先生選地方吧，吃完也好說正事。”

炎馳：“……”

炎馳舌尖頂了腮幫，冷嗤。

炎他媽的先生。

他轉邁開：“先從這兒出去吧。”

倪裳抿抿跟上去，加快腳步走到了男人前面。

天青夜幕四合之下，他們一前一后走進曲曲長長的石板老巷。

老城里的居民本就不多了，現在正是飯點，巷中更是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路過的一家人窗下飄來飯菜的香氣與扎耳說笑聲，轉瞬又被二人前進的步伐拋在后。煙火氣漸遠，他們錯落的腳步聲仿佛被放大，在青石板上帶出空曠回音。

兩人一路無話，任路邊晦暗燈將他們的影拉長。

孩的旗袍下擺晃出窈窕影，男人的寬肩窄腰收高大峭的倒三角，對比強烈，卻又融匯出莫名的和諧。

他們前后其實拉開了不距離，可從影子上看，卻仿佛攜手而行一樣，肩互抵，指相，親無間的不一般……

倪裳垂眸看著地上曖昧疊的暗影，白鞋尖踩上男人的影子邊緣。

騙子。

一腳使勁踩在他健碩的大臂影子上。

一天時間都耗在這個騙子上了！

他還套一起去騙……

倪裳顧著暗踩男人的影子，一步一步的，一不注意就踩上了膩膩的青苔。

酒杯高跟猛地打，輕“啊”出一聲，不控地向后倒——

跌進一個悉而炙熱的懷抱里。

鋪天蓋地的雄荷爾蒙氣息裹挾過來，為筑起最堅實的銅墻鐵壁。

落在男人雙臂之間，他一只手掌就輕易橫亙腰，掌心過真薄料傳遞溫，熨帖。

低磁的嗓音也漫進耳底：“腳扭著沒？”

——不再是不正經的調笑，語氣認真又溺人，出關切。

倪裳耳一，被握住的后腰都了。

也不敢回頭看，紅著臉趕掙開男人的懷抱。

“不要你管……”

炎馳睨了一眼，子站直沒，目沉沉盯著小步緩慢走到墻邊。

一手撐上墻查看腳面，踩著高跟鞋的小后抬，被他握過的那把小腰自然塌下來，后卻翹出更飽滿的渾圓。凹凹凸凸的曲線婷婷裊裊，從發流暢被蕾包裹的細脆足踝……

倪裳輕輕轉了轉腳踝，放下心來。

沒覺到疼，腳腕也應該沒有扭到。

只不過……

本來一塵不染的致蕾白上，多了好大一塊污黑。

撇撇，手拍了拍腳面，又有些赧地把小往旗袍下面藏。

嗚嗚。不漂亮了……

腳上的黑泥怎麼都弄不干凈，倪裳作罷，站直了旗袍前襟，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