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輿是出來給父倆買生日禮的，算一算時間，他們的生日都快到了，他剛好領了一大筆獎金，有閑錢來給他們買點好東西。

說起來他們的生日離他的生日也近的，還是蠻有緣分的，或許是上天注定他們要為家人。

雖然只是一小段時間的家人，但是沒關系，看淡結果，過程嘛。

禮都是很早之前就選好的了，給顧言笙選的是一只手表，表盤是純正的寶藍，不知道用了什麼材料，線暗下來的時候，能在干凈深邃的寶藍中看到浩瀚星河。

沈堪輿想，如果他死之后不能變鬼魂飛來飛去，好歹變一顆星星吧，雖然星星距離地球十萬八千里遠，不一定能看得到顧言笙，但都說星星可以保佑人，能保佑他一生平安喜樂就好了。

沈堪輿著表盤，忍不住被自己迷信又稚的想法逗笑了。

他還真是想得，像他這樣的人，死了以后應該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吧。

包裝手表的時候，柜員一直笑地看著他：“是送給朋友的嗎？”

沈堪輿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不是。”

柜員捂笑道：“還不是，耳都紅了。”

沈堪輿了自己的耳，垂眸斂眉，笑意溫得像初春的池水。

——

沈堪輿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發奇想要給自己過一個生日——這說不定是自己最后一個生日了。

雖然他搞不太清楚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甚至連自己今年幾歲都有些不敢確定，但如果是最后一個生日，怎麼也得過一下才行。

看別人過生日一般都是要去游樂園，開party或者吃大餐之類的，再不濟也得吃個蛋糕，但這些對沈堪輿來說都太昂貴太不切實際了。

還有什麼過生日的方式嗎？

沈堪輿路過一家面館的時候想起來了，過生日也可以吃長壽面慶祝的，那他就吃一碗面好了。

他胃口很差，吃不下什麼東西，就囑咐店老板做一碗清淡的素面，加點青菜加點鹽，打個蛋就可以。看到冰柜里有啤酒，他忍不住又要了兩罐。

面真正端上來，他也吃不了幾口。啤酒倒是很快喝了，一滴不剩。

他看著幾乎滿滿一碗的面發了會兒呆，低頭掏出手機，按下家里的座機號碼，然后又清空，重復了好幾次，才咬牙關撥了下去。

“喂~~”接電話的是顧雨甜，小聲甜的，沈堪輿一聽心就了一半。

“寶貝，我是爸爸。”沈堪輿輕輕開口，聲音有些低啞。

“爸爸！”顧雨甜立刻脆生生地喊他。

“誒！”沈堪輿很用力地應了一聲，應完了再說話聲音卻是比之前更輕了，“兒園最近是不是教你們唱了《祝你生日快樂》呀？給爸爸唱兩句，好不好？”

“好呀！”顧雨甜恨不得有個表現的機會，立馬把聽筒當麥克風，有模有樣地唱了起來，“租你森日快落~租你森日快落~租你森日快落~租你森日快落~”

“哎，唱得真棒！”沈堪輿自己都沒察覺到，他這句話的尾音是抖的。

這時電話那頭一陣嘈雜，接著顧言笙的清淺淡漠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沈堪輿，你今天不回來嗎？”

“阿笙！”沈堪輿開心地他的名字，然后才回答他的問題，“我回的！”

“……那你沒事打電話做什麼？”

“阿笙，”沈堪輿又他，說些什麼，卻又半天說不出來，就平白了好幾聲他的名字，“阿笙，阿笙。”

“我在，”顧言笙明顯無奈極了，“你說。”

沈堪輿傻笑了一下，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說完就把手機在手心里攥得很，還用力近耳朵，像是怕錯過顧言笙的只言片語。

顧言笙沉默了很久，然后淡淡地笑了兩聲：“你生日？你一年要過幾個生日？一會兒說你是春天生的，一會兒說七夕是你生日，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沈堪輿攥著手機怔怔地看著墻上的時鐘，整個人像一副褪的舊畫一樣，臉上見不到什麼，連也是灰白的。

我不是的。

我只是，實在記不清楚自己生日是哪一天了，份證上有寫，但是因為從來沒過過，所以總是記不清楚是哪天。

我只是，真的很想讓你給我過一次生日，不用送禮不用買蛋糕，唱一次生日歌就好，哪一天都沒有關系，你唱給我聽的那天就是我的生日，我保證一年只要那一天，不會多要的。但是我現在也不要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我只是，出來沒有一會兒，就又有點想你了。

多想和他說，可是說出來會被討厭的，好不容易他最近沒有那麼討厭他了，都愿意多在家里待了。

“沒、沒有想玩花樣。我就是……跟你開玩笑的，阿笙，”沈堪輿有些艱地開口，聲音嘶啞又微弱，卻仍是飽含著溫和笑意的，“其實是、是你的生日快要到了哈哈。你這個大忙人，經常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我就是趁機提醒一下你，并且提前給你送祝福。”

“阿笙，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快樂~”沈堪輿笑眼彎彎，“我是今年第一個祝福你的人，你要記住啦！”

“……”顧言笙嘆了口氣，“你做點無聊的事吧。”

“好~”

沈堪輿這樣應著顧言笙，像學校里聽老師話的乖小孩，顧言笙心里沒由來地了一下，他輕咳一聲，淡淡道：“掛了。”

打電話回來就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還以為他有什麼事。

顧言笙掛了電話，蹲下來顧雨甜的臉蛋，微微蹙起眉頭：“你爸爸都多歲的人，比你還像個小孩子。”

——

自從假裝過生日被顧言笙懟過之后，沈堪輿整個人就慫得不行，基本不怎麼敢去招惹他。眼看他生日越來越近，沈堪輿越來越發愁，越發覺得這個禮很難送出去。

換做平時，他的臉皮也不至于薄這樣，可偏偏那是顧言笙的生日啊，那麼重要的日子，他怎麼能挑那個時候給他添堵呢。

他在砧板上小心翼翼地挑著鱈魚里的刺，輕輕嘆了口氣。

真麻煩啊，如果阿笙沒有那麼討厭自己就好了。不然哪來這麼多煩心事呢。

小饞包顧雨甜進廚房，攥住沈堪輿的腳，可憐地揚起小腦袋：“爸爸，蛋黃仔。”

沈堪輿很果斷地搖頭：“上星期已經吃過一次，現在絕對不可以再吃了，太甜了，你的牙會壞掉的。”

顧雨甜癟癟，饞得要哭：“爸爸壞，不甜甜，不給蛋黃仔，爹地都給。”

“爹地最你，當然什麼都慣著你，”面對娃娃的萌控訴，沈堪輿仍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我可不會那樣。”

顧雨甜氣鼓鼓地用乎乎的拳頭錘了一下他的小，哼唧道：“爸爸墜壞辣！都不我！那我也不你！”

“哈？不就不，我會怕你這個小不點？”他直接頂了回去，然后頓了頓，忽然覺得這是給孩子洗腦的大好時機，立刻接著道，“寶貝，不爸爸沒關系。但你爹地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疼你的人了，你以后也要很他，好嗎？”

顧雨甜吸吸鼻子，兇道：“我資道，不用你。你也不能跟我搶爹地的。”

“我不搶我不搶，絕對不搶，”沈堪輿洗凈雙手，蹲下來理了理小丫頭糟糟的頭發，聲音溫和又輕，“甜甜，有一天爸爸不在的話，你會好好爹地對嗎？”

顧雨甜眨著眼：“啊？你要去哪？”

“去一個有點遠的地方，可能很久以后才回來，那時候甜甜都長大了，是最漂亮的大姑娘了。”

顧雨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那我會好好爹地。”

沈堪輿笑起來：“所以爸爸不在也沒有關系的，對不對？反正爸爸不喜歡你，你也不爸爸。”

爸爸不喜歡你，但是爸爸你。沈堪輿在心底無聲地道。

顧雨甜懵懵懂懂地看著他，點了點頭，然后又搖頭：“那也米有蛋黃仔次惹。”

“會有的，爹地什麼都會給你，”沈堪輿了兒白皙的臉蛋，目溫得泛起了水，“他會給你比爸爸做的蛋黃仔更好吃的東西，會把我們寶貝寵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好！”小丫頭不諳世事，最憧憬的就是做話故事里的公主，一下子就興起來，“我要當公主！”

沈堪輿又道：“到時候阿桐哥哥可能會跟爹地一起陪你哦，是不是很棒？”

“對！超級棒！我炒喜歡桐哥哥！”

“我們甜甜最懂事啦，不愧是爹地的心肝寶貝。”沈堪輿彎彎的眉眼里亮晶晶的，他將顧雨甜攬過來一些，想親一下嘟嘟的小臉，沒想到這丫頭出小手堵住了他的。

“哎呀！”顧雨甜捂住臉就跑，“不給你親不給你親，我只給爹地親的！”

沈堪輿看著顧雨甜的背影，低低嘆了一口氣：“也不能這麼爹控啊……會找不到男朋友的。”

他語帶哽咽，自己卻沒有察覺到半分，只是覺得眼睛有些酸，就手了，站起來想繼續挑鱈魚刺，心口卻忽然一陣絞痛，他倉促地撐住地面，整個人都在輕輕發抖。

如果他是一道選擇題里的備選項，大概不會是任何人的正確答案吧，無論是單選題還是多選題，都沒有人會選他的。

這樣多好啊。

一無所有，一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