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輿拖著行李箱,住進了自己提前很久就找好的房子。想著自己可能也不會在這里住很久,就只是簡單地把床鋪好,生活用品擺好。
這個房子出租價格低廉,采非常一般,屋子里冷,他坐在唯一有映照的窗邊,時不時還是會冷得發抖,不得不多穿了幾件服,裹著被子蜷一團。
他將在路邊買回來的皮蛋瘦粥放在窗臺上打開,準備趁熱吃幾口,又突然想到自己應該給顧言笙發個短信,讓他多回家陪陪甜甜,不然小丫頭想念他,三更半夜睡醒了會哭。
他原本編輯了很長的一段,然后又全部刪掉了,只留下簡簡單單的兩句話:阿笙,我有事回家了,你早點回家陪甜甜。
他放下手機,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水,而且粥已經涼了。
他試著吃了兩口,就覺得有些反胃惡心,怕會因為自己的質問題影響到肝移植手,只能按著口反復吞咽著間的酸,等反胃的覺不那麼強烈,再慢慢吃下一口。
一碗粥吃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吃下去小半碗,他了臉上的虛汗,休息了一會兒準備再吃一些,卻猝不及防地被嗆得咳嗽起來,又激醒了制下去的反胃,克制不住地將好不容易吃下去的粥全都吐了出來。
后來便是吃一口就吐,什麼也吃不下去了。
這樣不行,三天后就要做手了,林姨說過他必須把養好一點,不然會影響到手安排。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夕,了有些潤的眼睛,從行李箱里翻出了他特意帶回來的幾袋營養和注。
為了省錢省時間,他很久之前——久到還在上學的時候,就跟一家診所的護士姐姐學會了自己給自己打點滴。雖然好久都沒有打過了,有點不練,但好在重要的細節都沒有忘記,很順利地就開始給自己掛起了營養。
營養注畢竟比不上食進補,吃不下東西讓他整個人都昏沉疲倦得厲害,他一只手掛著水,一只手攥著那只封在真空袋子里的山竹殼,拇指輕輕地挲著它,喃喃地喊了聲阿笙,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
三天后,《滄海笑》正式上線,由于在測和公測階段口碑就極高,又有多家老牌互聯網公司注資,上線當日就在各大件商店分別斬獲數千萬的下載量,微博熱度居高不下,不游戲網站都爭相發布名不副實的游戲攻略,只為蹭得一波熱門IP的流量。
為此游娛工作室特意舉辦了一場慶功酒會,實際上也是為《滄海笑》的第二融資做準備工作。
《滄海笑》一夜紅,早年投的資金正在以翻倍的速度迅速回流,顧言笙多年心終碩果,可蘇桐卻在他臉上見不到一笑容,他甚至問他,酒會能不能推遲幾天再舉行。
“阿笙,趁熱打鐵的重要你很清楚,況且邀請函都已經發了,”蘇桐嘆氣道,“你發生什麼事了?跟堪輿吵架了嗎?”
“沒有,”手機還是沒有收到任何來自沈堪輿的短信或者電話,顧言笙地攥著它,指節發白,“他說他回家了,但是我一直聯系不上他。”
“你傷他的心了嗎?”
“……我不知道,”顧言笙蹙眉,聲音低啞,“如果我做錯什麼事讓他了委屈,他完全可以跟我說,可是他一個字都不說,一直都嬉皮笑臉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知道他以前……”
看到蘇桐臉不好,顧言笙連忙止住話匣:“抱歉。我不是故意揭你傷疤。”
“我知道,沒關系,”蘇桐臉有些蒼白,“這樣,阿笙,我們先把酒會辦好,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找堪輿,可以嗎?”
顧言笙搖搖頭:“不麻煩你了,你不好,這段期間為了游戲上線忙壞了,酒會完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顧言笙說完就轉過去忙了,蘇桐看著他的背影,眸微黯。
——
《滄海笑》慶功酒會當天,唐修帶著唐蓁提前半個小時就趕到了會場。
唐蓁穿了一小紅,大長踩著紅絨高跟鞋,長發微卷卻像波浪一般順平得驚人,彎彎的眉眼小巧的紅,笑一笑就讓路過的男士目眩神迷。
“看什麼看,流氓!”唐修摔上車門沒好氣地。
唐蓁捂著笑道:“哎喲,哥哥你這是發的什麼脾氣呀,怪我搶走了本該屬于你的慕的眼?”
“你……”唐修想發脾氣,看到妹妹亮晶晶彎鉤鉤的大眼睛,郁卒地別過了臉,“我今天真不應該帶你出來。”
“小氣鬼!”唐蓁沖他扮了個鬼臉,踩著高跟鞋優雅又飄逸地走向會場。
唐修腦子里“轟”的一聲,氣急敗壞地吼道:“你給我站住!我跟你說過多遍不要老是這樣走路!扭什麼扭!喂!!!”
他罵罵咧咧地追唐蓁追到一半,想起來自己沒鎖車,又罵罵咧咧地拐回去鎖車。
事實證明真的是越慌越見鬼,他鎖好車準備撒去追妹妹,結果一轉就撞到了人,車鑰匙還飛了出去。
老實說,唐修覺得自己頂多就是到了他一下,真算不上撞,沒想到那個人低低地悶哼了一聲,踉蹌了兩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唐修愣了一下,連忙蹲下去扶人:“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他到他的,覺得手滾燙,這個人在發燒。
他可能很害怕別人的,瑟著躲到一旁,艱難地去唐修掉到車底的鑰匙,作特別慢,還時不時捂一下肚子,像是肚子疼。
他出唐修的車鑰匙,遞給他的時候,瘦得指節青白的的手都在抖,仿佛連拿著一小串鑰匙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戴著口罩,劉海垂到睫上,只出一雙漉漉的眼睛,里面滿是恐懼,就像一只了驚的流浪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聲音啞得厲害,唐修費老勁都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他接過鑰匙:“你不舒服嗎?我是醫生,我幫你看看?”
“沒有,沒有,”他搖著頭,極為抗拒地往后退,“會傳染的、會傳染……不能、不能傳給你……”
“……我的天,你到底在說些啥?”唐修實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他排斥別人的靠近排斥這樣,他一個陌生人也不好再堅持,只能保持幾米距離跟在他后。
他上的服特別不合,太過寬大了,被秋風吹得像個鼓滿了空氣的塑料袋,卻更顯得他骨瘦如柴,仿佛風再大些他就會承不住,會被攔腰折斷。
唐修沒有想到他竟然也是要去酒會的,只是他走到會場口,被保安攔了下來,因為穿打扮都和這個地方格格不,而且拿不出邀請函。
“求求您讓我進去吧。”
“我喜歡的人在里面。”
“我想進去看看他,我就只是進去看看他可不可以。”
他啞聲哀求著,可是沒有人聽得清他在說什麼,他的聲音太嘶啞,也太微弱了,就這麼斷斷續續地說著,別人豎著耳朵也聽不明白。
唐修于心不忍,上前對保安出示了自己的邀請函,并附贈一個溫又人的笑容:“小帥哥,行個方便,他是我朋友。”
保安撓了撓頭,憨厚地道:“好吧那您登記一下。”
唐修配合著登記完,發現原本還在他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蹤影。
——
沈堪輿進了會場,避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一個偏僻暗的角落站著。
他剛剛完手,刀口愈合得不好,一直反復發燒,剛剛又摔了一跤,他到現在都疼得一直哆嗦,靠著墻都站不穩,就手抓住了旁邊的扶手,努力地讓自己渙散的視線聚焦在遠的舞臺上。
他除了打游戲,對互聯網的其他事可以說是一竅不通,本不知道《滄海笑》網絡大熱的事。他是在醫院里排隊取藥的時候,聽到旁邊的高中生在議論《滄海笑》怎麼怎麼好玩,過幾天要舉辦慶功酒會,酒會上會取頂級裝備和絕版皮。
手前他以為自己不會再醒過來,真的沒有想到居然還有機會聽到、甚至看到《滄海笑》的功,還有機會聽到顧言笙的聲音,看到他在舞臺上閃閃發的樣子。
雖然他現在看不清也聽不清,但他知道他在那里。他聽著他遙遠得像幻聽一樣的聲音,看著他模糊一片影的形,笑得像一個不小心撿到珍貴寶的小孩,欣喜又惶恐。
阿笙,你真的很棒啊。
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你終于功了,以后都不會像以前那麼辛苦了。
以后會越來越好的,會一直都好下去的。
有工作人員下來發放便利和筆,說可以寫一個與游戲相關的愿,在心愿墻上,待會選擇十張來實現。
沈堪輿拿著筆,抖著手在便利上畫下了和之前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阿笙牽著甜甜,兩個人都笑得眉眼彎彎,角彎彎。
不同的是,右上角沒有那顆星星了。
他不能再做那顆星星了。
媽媽說他是災星。
他在手中突然心跳乏力接近停止,醫生為了搶救他,險些貽誤了肝移植的黃金時間,所以最后雖然功移植,但爸爸的預后效果可能不是像之前那麼樂觀。
他跟媽媽解釋了,他手前真的跟醫生說過,不論發生什麼況都可以不用管他,只要爸爸平平安安的就好,醫生明明當時候都答應他了,他真的不知道醫生為什麼要騙他。
媽媽還是打了他。
因為無論如何,他差點就害死爸爸了,差一點點。
他是災星,他沒有辦法再變一顆可以保佑阿笙的星星了,他只是一顆會給別人帶來不幸的災星。
他佝僂著腰,捧著便利,閉著眼輕輕地吻了一下上面畫的兩個小人,咸溫熱的接連不斷地滴落在單薄的紙張上,很快將整張便利都浸得綿濡,筆墨暈染開來,漸漸地都辨認不出來上面畫的是什麼。
他艱難地想到心愿墻那邊,卻怎麼都不過去,刀口太疼了,他地捂著上腹,卻是被別人到一下就牽扯得那里撕裂一般的疼。
推之間,便利碎了兩片。
他將兩張碎紙片攥在手心,怔怔地看著那面他怎麼也到不了的心愿墻,空的眼睛里止不住地淌著眼淚。
他卻沒有哭出聲,在人群里安靜得像空氣,也蒼白得像泡沫。
他聽到旁邊的孩在說:“誒誒誒我好像看到顧人在看我!媽呀他真好看!”
“你做夢吧,舞臺上燈那麼亮,他看臺下就是一團黑,看得到你就有鬼了。”
“哦這樣嗎!”
原來是這樣嗎。
是這樣,所以阿笙一直都看不到他嗎?
原來是因為他的人一直都在里,所以怎麼都看不到他的。
那他可以不可以,再說一次他呢?
他在里,一定看不到,也聽不到的,不會打擾到他的吧。
阿笙我你。
我也很想你。
這應該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了吧。
可是我連你的樣子都看不清了。
我也沒有辦法再保佑你和甜甜了,對不起。
你一定要……幸福平安啊。
喬湘現在是徹底明白了,自己和顧以琛知己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他們認識了九年,這九年他們經歷了太多,父母雙亡他就是她家人,可是到現在他們早就和陌生人沒有什麼區別了,是什麼讓他們變成了這樣,有誰可以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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