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探病

　回來的路上, 坐在馬車里，安定侯夫人自然和兒媳婦提起這事：“其實如燕和那九殿下年紀相仿，若是能了這門親事, 那才好呢！”

　旁邊的譚思文笑了：“娘，這也只是想想罷了, 誰都知道那位九皇子眼高于頂, 將來前途怕是不敢想, 這樣的矜貴皇子, 哪是尋常人能嫁的？”

　安定侯夫人想想也有道理, 一時不免道：“那位黃貴妃，倒是好大的福氣，當年誰想到竟生了這麼出息的一位皇子。”

　譚思文自然也知道舊事, 便笑道：“如今把持著，自然是不得九皇子娶娘家的閨, 不過依媳婦看, 那九皇子并不是一味愚孝之人, 上面又有圣人, 只怕是未必如意。”

　安定侯夫人嘆：“誰知道呢，如今咱們家也不爭這些了, 左右和我們無關, 安分地過日子就是。”

　顧玉磬聽母親這話, 心里明白，這是往年的舊事。

　其實當初自己有一個姑姑，也是進了宮的, 還被封了人，那個時候黃貴妃出并不好，不知怎麼就和自己那姑姑有了間隙。

　只是誰想到, 后來黃貴妃生了蕭湛初，三歲能讀四書五經過目不忘，由此得了圣人寵，而自己的姑姑，卻早早香消玉殞了呢。

　顧玉磬約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曾經三不五時被接到宮里頭玩耍，不過后來姑姑沒了，也就沒去過了。

　一時安定侯夫人又和兒媳婦說起別的什麼話，無非是一些往年舊事，還有如今宮里宮外的閑事，顧玉磬聽不到心里去，便隔著那紗簾看外頭，街上車水馬龍，心里卻是想著太后娘娘對自己笑時的魚尾紋。

　上輩子的賜婚毫無征兆，是有些怕，怕來一道圣旨，打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為閨閣姑娘家，總不好去打聽皇子的婚事，又不能催著自己家里早些和寧國公府定下來，只能是借著暖爐的由頭，去尋往日相好的姐妹玩耍，順便探聽一些消息。

　然而聽來聽去，也只是聽說他傷了，養傷了幾日不見好，后來為了靜養，特意去了郊外的別院去住。

　“前日太后娘娘去看他，自然難，倒是把醫責問了一番。”

　“圣人那里自然也心疼他，為了這個，宮里頭的幾位醫都好幾日不曾回家了。”

　“對，那個王心蕊你還記得嗎，便是首席王醫家的，這幾天都不怎麼出來，聽說愁著呢，父親已經留在郊外別莊三五日不回去了。”

　顧玉磬聽得直蹙眉，心里越發不安。

　雖心里氣他惱他，可到底三年夫妻，他對這發妻也算是敬重有加，什麼事都不曾委屈了，盡管早早沒了，可自己太笨，中了別人的計謀，他又不在燕京城，也不好怪他頭上。

　如今他病了，且病得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顧玉磬終究心里過不去。

　這晚，外面又下起了雨，那雨淅淅瀝瀝地打在芭蕉葉上，小惠兒便將銅暖爐給用上，把屋子里的炭燒熱了。

　那是無煙碳，燒起來并沒什麼味道，聞不到那奇怪味道，只能用這個。

　如此倒是暖和多了，躺在榻上，卻還是睡不著，胡思想間，終于咬牙一個嘆息。

　上輩子欠了他的，今生絕不會想著嫁給他，但卻放不下他。

　起，讓小惠兒研墨，寫了一封信函，夾在花箋中，又命小惠兒準備了大氅，舉著傘，過去了三哥那里。

　過去的時候，天依然蒙蒙落著細雨，那雨從廊檐落下，滴在旁邊一溜兒的花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丫鬟看過來，自是意外，趕去回稟，于是屋里便傳來聲音，顧玉磬明白自己再次攪擾了人家夫妻。

　這種朦朧秋雨的夜晚，小夫妻相聚在一，本該是多麼恣意快活，偏不識趣。

　可就是等不得。

　夫妻兩人很快迎了上來，顯然是有些匆忙，服都不太齊整。

　顧玉磬對嫂子道了歉意，便將哥哥拉到一旁，將那封信給他，叮囑他明日到某去。

　顧三微驚：“妹妹，你這是要做什麼？”

　侯府千金，私下傳這個，若是爹娘知道，怕不是要大怒，而自己從中幫著傳信，萬一有個什麼不好，自己也跟著要被打斷了！

　顧玉磬淡定得很：“哥哥，咱們一起掙那白花花銀子的時候，你可沒說侯府千金做這個沒面，如今講究這麼多做什麼？讓你幫送，你就幫送，若是將來東窗事發，自有妹妹頂著，怎麼也供不出你這個哥哥。”

　顧三頓時一噎，他聽出來了，顧玉磬這是威脅他呢。

　顧玉磬卻在這時，聲央求道：“好哥哥，我做事，心里有底，明白自己做什麼，這封信要得很，你就幫我送出去吧，必不會連累了你。”

　顧三沒法，嘆了口氣：“行，我給你送。”

　話雖這麼說，卻是想著，自己務必要多盯著這妹妹，畢竟就這一個妹妹，可別出什麼事。

　是以他將那封信送到顧玉磬指定的茶樓后，倒是好生研究了一番，不過也沒個頭緒，只能作罷。

　而顧玉磬這里，托自己哥哥把那封信送出去后，卻是有些糾結忐忑，畢竟這個送信的路子，還是上輩子知道的，他接到信，疑心自己怎麼辦？

　或者本不理會怎麼辦？

　如此煎熬了一日，卻在這天，收到了一封請帖，是嘉云公主家的二姑娘，封汝平縣主的。

　顧玉磬一看便知，這是蕭湛初的手筆了。

　汝平縣主比蕭湛初大四歲，對蕭湛初頗為疼。

　把這請帖拿給母親看時，顧玉磬頗有些心虛，不過好在安定侯夫人并沒疑心：“往日咱們雖和嘉云長公主也有來往，但并沒太多私，這次人家來請你，只怕是因了寧國公府的面子，讓你嫂子為你好生準備，免得失了禮。”

　顧玉磬自然應著，于是好生打扮，又帶了厚禮過去，所到之，顧玉磬卻是認得，這就是蕭湛初的別苑。

　秋雨依然不曾停歇，依山傍水的別院上空仿佛籠罩了一層輕紗薄霧，一切猶如仙境。

　汝平縣主是溫潤的好子，上輩子顧玉磬未嫁前和并不，不過嫁了后，一來二去也相得不錯。

　如今見了，越發看著溫可親。

　汝平縣主對顧玉磬有些印象，往日倒是也喜歡這姑娘，如今人所托，驚訝之余，仔細打量，不免笑了。

　汝平縣主一笑，顧玉磬倒是有些窘迫，知道汝平縣主怕是誤會了，只是這種事，卻解釋不得。

　說話間，汝平縣主請顧玉磬過去千竹苑，走到一半，卻說自己有些事，先失陪了。

　顧玉磬心知肚明，臉紅耳赤，不過還是著頭皮過去，心里卻是暗想著，自己是不是到底沖了？

　其實人家病了有醫，有太后，有皇上，有貴妃，有爹娘有嫂子，自己何必心這個？

　再說，為什麼病，也只是有所，說不得是自作多了呢。

　況且今天的事傳出去，別人會怎麼想？自己怕是再逃不了。

　千轉百回的心思，顧玉磬最后到底是咬牙想著，欠了他的。

　這一片竹林位于后院，上輩子的蕭湛初過來別院，頗這一片竹，晨間會特意過來舞劍。

　如今秋了，竹林浸潤在薄霧之中，郁郁青翠的竹葉混了幾黃，被風一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顧玉磬最先看到的是一雙寶藍繡松紋錦云靴，再往上看，便見那人穿了披了織錦大氅玉白武袍，拔清絕地站在那里，面略顯蒼白，一雙黑眸幽深難懂。

　顧玉磬臉上泛紅，咬間，卻是低聲嘟噥道：“這麼冷的天，你不是病了，卻跑來這里凍。”

　蕭湛初神沉郁，幽深黑眸定定地看著，倒像是要把看穿一般。

　顧玉磬便有些惱了：“我當你病了，原來本沒病，這不是好好的！”

　說完轉就要走。

　他卻攔在面前。

　“九殿下。”低聲喚了句。

　“你給我寫信？”他終于開口，聲音依然嘶啞。

　顧玉磬低著頭，解釋說：“好歹殿下曾經想著幫我忙，如今殿下病了，我自然問候一聲，不然倒顯得我這個人不近人。”

　“你怎麼知道那茶樓里是我的人？”蕭湛初又問道。

　“往日你不是在那茶樓里點茶嗎？我又不好直接送信到你府上。”

　“你記掛著我，是不是？”蕭湛初黑眸盯著看。

　“那倒沒有。”顧玉磬慢吞吞地道：“我就是好奇，殿下是了什麼傷，怎麼久不見好？”

　“我沒事。”蕭湛初黑眸中便浮現一失落：“只是心里不太痛快，所以出來散散心。”

　“那到底了什麼傷？”顧玉磬固執地問。

　“就是皮傷。”蕭湛初垂眸，避開了的視線。

　“皮傷，怎麼久不見好？聽說圣人和太后娘娘都過來看了。”

　蕭湛初便不說話了。

　時至正午，穿了朦朧的霧氣，照亮了這竹林，于是那霧氣便緩慢地凝結為，盈盈掛在翠綠的竹葉上，被風一吹，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織錦大氅上滾了黑貂邊，襯得那蒼白的仿佛明得一般，清絕矜貴的年倔強而沉默。

　顧玉磬看著這樣的他，沒來由地便有些惱。

　總是這樣，不說話，想從他口中挖出一句話好難。

　咬牙，低聲道：“我過來，就是想問問你的病怎麼回事，你既沒事，那我也不問了，我走了。”

　說著轉就走。

　他自然是不讓，邁步攔住。

　看著這樣的他，好氣又好笑：“我就要走，關你什麼事。”

　他這次直接出胳膊攔住：“別走。”

　聲音嘶啞得厲害。

　顧玉磬瞪他，繞開他往前走。

　蕭湛初抿，直接手扯住袖子：“你得和我說清楚。”

　顧玉磬使勁拽：“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誰知道這麼一使勁，只聽得“嗤”的一聲，顧玉磬看過去，他竟然把自己的袖給扯破了。

　幾乎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憤難當：“你要做什麼？”

　蕭湛初手里著半片袖，也是有些無措：“我……”

　顧玉磬眼淚都要落下來了：“你，你太過分了。”

　蕭湛初看要哭，急之下，忙將那半片袖還給顧玉磬：“給你。”

　顧玉磬被迫接過來，拎著那扯破的袖，無法置信地看著他：“你？”

　蕭湛初也意識到自己這樣有多傻，懊惱自眸底翻涌。

　顧玉磬跺腳，把兩輩子的小子和氣惱都使出來了：“我欠了你的嗎？好心沒好報，你竟如此欺我，賠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