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婦人和茄子】

馬車進了村，見蘇大強家大門開著，蘇涼和寧靖下了車。

“就送到這里，你回吧。”蘇涼說。

齊峻趕車離開，寧靖和蘇涼進門，就見白鶴站在墻邊，手中拿著笤帚，面有慍。

隔壁傳來打罵聲，細聽，污言穢語難耳。

白鶴回神，快步走過來，“大哥拉了最后一車家到鎮上賣，我來把這邊清掃一下。”

昨夜起風，梨樹落了許多葉子，都被掃到一。

院中很干凈，開著門的房間空的。

“辛苦了。”蘇涼點頭，“我們路過，見開著門，過來摘點菜回去。”

白鶴扯了扯角，“后院的豆角茄子有不能摘的了。”

正在這時，隔壁傳來一聲尖，隨即是老人咬牙切齒的聲音，“賤蹄子，你還有臉哭？整天勾三搭四的，不要臉！”

“吵死了！”年輕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方才那老人的聲音一下子溫和起來，“哲兒，你快去看書吧，想吃什麼跟娘說，娘給你做。”

……

隔壁安靜下來，蘇涼想起曾見過那家有個老嫗，或許就是方才罵的老人。

白鶴攥著笤帚的手青筋暴突，板著臉去搬青石板。

到后院，蘇涼摘豆角，寧靖認真挑選了的茄子。

聽到前面有聲音，蘇涼拿著一把豆角走過來，就見白鶴站在門口。

門外是隔壁的老嫗，后還站著個瘦弱憔悴的年輕人。

見到蘇涼，老嫗的臉僵了一瞬，又堆起笑來，“你在呢，那就好了！家里的事，作甚要找外人？跟我說就行了。”

說著老嫗就要推開白鶴進門，一副跟蘇涼是一家人的模樣。

白鶴一言不發，擋著不讓進。

“你有什麼事？”蘇涼問。

“這不是你兄弟下個月就要到縣里考試了，最近讀書沒日沒夜的，我來摘點菜，給他燉吃，補補子！”老嫗說起兒子，眉飛舞。

蘇涼神淡淡，“這里不是你家。”

“你叔公在的時候，都沒這麼小氣！菜種子還是我給的，摘點菜怎麼就不行了？”老嫗撇，“照理說，你都嫁出去了，這房子和地再怎麼著，也不到讓你占了！”

“房契地契是蘇大明的債主，鎮上的胡二給我的，此事里正都清楚。你有異議，可以去找他。”蘇涼說。

老嫗斜睨著蘇涼，“別扯那些嚇唬我！我就問你，這菜，能不能摘？”

“不能。”蘇涼拒絕。

老嫗啐了一口，“跟誰稀罕似的！等下月我家哲兒中了秀才，你可別上趕著來結！”

話落轉，狠狠擰了一下低著頭的小婦人，口中罵罵咧咧，“還不走？又想勾引那個姓白的？掃把星！倒霉鬼！”

白鶴死死盯著小婦人纖瘦的背，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又猛地后退，把大門重重關上了！

蘇涼問起，白鶴說，隔壁也姓蘇，跟蘇大強是本家。

方才那老嫗牛氏，論輩分，是蘇大強的侄媳婦。

牛氏有三個兒子，長子蘇興運，去年急病死了，留下個小寡婦，就是方才被牛氏打罵的小劉氏。跟白鶴的嫂子劉氏是一個村嫁過來的。

牛氏的子蘇興哲，是如今村里唯一的讀書人，下月參加院試，考中就是秀才了。

牛氏還沒當上秀才娘，就支棱得很，誰都不放在眼里。

“劉蕙蘭有孩子嗎？”蘇涼問。

白鶴搖頭，“沒孩子。”

“那為何不回娘家去？”蘇涼方才看到小劉氏，不想起曾經被蘇大強一家欺辱的原主。寄人籬下，被辱打罵，當牛做馬也落不到一點好。

白鶴深深嘆氣，“娘家原是要接回去，再找個人嫁了，但那老虔婆不放人，說劉蕙蘭生是蘇家的人，死是蘇家的鬼。劉家人想著蘇興哲要是考中當了，以后能沾上，就干脆不管劉蕙蘭死活了。”

“把兒媳婦當丫鬟，吃不了多，伺候一家人，不高興了隨便打罵，他們怎會放自由？”蘇涼又想起原主。

若非蘇大明欠下高利貸，又出現了寧靖這個“待宰羊”，蘇大強一家也不會把原主那麼早嫁出去的，留著繼續繡花賺錢，還有免費奴隸伺候全家。

看白鶴的樣子，蘇涼直覺他對那小劉氏不一般。

但人言可畏，他即便有心，也只能遠遠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寧靖一手捧著一個紫瑩瑩的圓茄子走過來，白鶴又撿起笤帚，“你們先回去，我再把后院歸置歸置。”

……

過橋的時候，寧靖突然對蘇涼說，“那個劉蕙蘭的，可能快死了。”

蘇涼一愣，“你又看到了？”黑霧……

寧靖點頭，當時他站在蘇涼后看了一眼。

“這怎麼救？又不能跑到家里盯著。”蘇涼表示有點棘手。

但被寧靖看出“印堂發黑”的人，三日必死或殺人。

劉蕙蘭不像能殺人的，被人害死的可能大得多。

除了盯著，也沒別的辦法。

……

晚飯后，白鵬過來，把賣家件的錢給蘇涼。

總共七兩五錢。按照約定，白鵬得了一兩半銀子的辛苦費。

蘇涼拿回鑰匙，看到外面漆黑的夜幕，想起劉蕙蘭，問寧靖要不要去看看。

寧靖放下手中的筆，“你很適合為我做事。”

蘇涼輕哼，“這次回來，記得結算一下報酬。”

兩人先到蘇大強家， 從里面把門上，去了后院。

一墻之隔，就是蘇興哲家的后院。

蘇涼示意寧靖，他先請。

寧靖跑了幾步，縱躍起，姿輕盈地過了墻。

蘇涼眼睛一亮，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吧！要學！

當下雖然不會輕功，但區區一堵矮墻，也沒難度。助跑，起跳，翻越，一氣呵。

這家后院養了豬和，臭烘烘的。

“小叔，趁水熱，洗腳吧。”

聽到年輕人的聲音，蘇涼和寧靖默默地靠近一個房間的后窗下。

“放著吧，給我肩。”這應該是讀書人蘇興哲了。

讓寡嫂給他肩，不要臉。

“小叔，很晚了，我先回去……”

水盆打翻的聲音。

“蕙蘭，我知道你過得苦，等我考中當了，娶妻之后納你做小！”

“小叔你干什麼？不要……放開我！”

“別給臉不要臉！”

……

人絕呼救，同一屋檐下明明一大家子人，卻都像是聾了啞了。

顯然，他們都默許了蘇興哲的無恥行徑，本沒把劉蕙蘭當人看。

蘇涼正要出手，寧靖一掌打出去！

呼啦啦一陣響，好端端的墻上突然多了個大。

蘇興哲驚慌大喊，“鬼……鬼啊！”

劉蕙蘭趁機掙，哭著跑了出去。

一陣飛狗跳之后，這家人都覺得是蘇興運對蘇興哲想占有劉蕙蘭的行為不滿，顯靈阻止。

牛氏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大運啊，不怨你弟，都怪那個小賤人，是不要臉皮勾引你弟弟，你有氣，都沖去！”

又咬牙切齒道，“哲兒若是嚇出個好歹，我定剝了那賤蹄子的皮！”

過寧靖打出來的，蘇涼聽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蘇興哲梗著脖子說了一句，“就是蓄意勾引我！”

蘇涼只想吐……

寧靖拉了一下蘇涼的袖子，指了指劉蕙蘭的房間。

蘇涼悄悄靠近，聽到凳子倒地的聲音，神一變，破門而。

房中漆黑一片，梁上懸著個人。

蘇涼拿出隨帶來的菜刀，割斷了繩子。

劉蕙蘭咳嗽著，蜷在地上，眼中只有一片絕的死寂。

“你很快就能離開這里，再等等。”蘇涼故意著嗓子，在劉蕙蘭耳畔說了一句話后，快速離開。

劉蕙蘭意識模糊，本沒看清蘇涼，以為是神仙顯靈，閻王爺不收……

轟隆隆，一聲接一聲。

蘇興哲家圍墻倒塌。

豬跑了。

飛了。

廚房突然起火了。

……

蘇涼回到隔壁后院，就見剛禍禍完牛氏家的某仙兒舉起一個圓滾滾的茄子，“明天可以再做一次茄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