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室冷白燈兜頭而下，籠著那抹清瘦頎長的影。他指尖有些涼，一即放，輕地像是錯覺。

顧桉手指無意識揪著手裏的小毯子，他明明說的是“好奇寶寶”，可的小腦袋瓜自過濾了下——

就隻剩下寶寶、寶寶、寶寶……

手指無意識揪著手裏的小毯子，突然就有些不敢抬頭看他。

“怕狗嗎。”江硯冷淡出聲。

“嗯？”顧桉仰起小臉，瞳仁很黑，一眨不眨看人的時候，懵懵懂懂，乖巧無辜。

“不怕！”搖頭，腦袋上的小揪揪也跟著晃，“我喜歡狗狗，尤其是大的！”

江硯輕揚眉，“那過來鎖門。”

“噢……”顧桉慢吞吞跟上去。

門帶上前，顧桉扶著門把手，從門後麵探出個小腦袋，小小聲和江硯道別，“哥哥再見！”

江硯“嗯”了聲，雙手兜下樓。

顧楨不在家，他一個陌生男人住在這裏不合適。

到底是有多害怕，才會在門鈴響起時對著空氣喊“哥哥”給自己壯膽。

可是關他什麽事。

是顧楨妹妹，又不是他江硯的妹妹。

他皺眉，煩躁又開始有萌芽跡象。

一直到11樓東戶燈關掉，那輛黑越野車才發，駛出小區大門。

-

翌日，清晨。

閣樓窗外暴雨洗過天幕，像極宮崎駿漫畫裏的畫麵，白雲如同手可及的棉花糖。

顧桉迷迷糊糊，但依然記得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起拿起手機，看到紅紅的小圈一。

昨天睡前給顧楨發的信息，在今天淩晨有了回音：

【本來腦子就笨，不要胡思想，你哥好著呢。】

七上八下的小心髒這才找到落腳點，顧桉往後一仰舒舒服服倒進蓬鬆的棉被，卻不知道哥哥現在又在經曆著什麽。

顧楨剛工作的前三年，幾乎音訊全無，每天提心吊膽。那時候外婆尚且在世，老人信佛，總會為哥哥念幾句祈求平安。

顧桉一軲轆爬起來。

今天一定要出趟門。

打開冰箱，剛要把昨天剩下的飯菜放到微波爐“叮”一下，轉頭就瞧見江硯從外麵進來，手裏致食盒隨意放到餐桌。

他穿一沒有圖案的黑運服，拉鏈拉到領口擋住白皙下頜，黑發落在額頭，眉宇幹淨鼻梁高，像個剛跑完步回來的年輕大學生。

腳邊一隻黑黃相間的德牧，威風凜凜，目卻很溫和。

顧桉和德牧大眼瞪小眼片刻，終於沒忍住“哇”了一聲。

仰著小臉看看他，又悄悄打量麵前的大型犬，角彎彎翹起，小虎牙冒出個尖兒，天真稚氣。

所以，喜歡？

江硯角輕揚，骨節分明的手指給德牧一下一下順著，那張臉哪還有慣常示人的冷漠。

顧桉眼睛一眨不眨跟著德牧轉，“你從哪裏牽來的呀？好帥好帥！”

“收養的。”江硯冰冷的聲線緩和，睫低垂下來，長而溫。

“從哪兒收養的呀？”

顧桉攥拳，這麽威風的崽崽，要收養就收養一籮筐！一大籮筐！

“他爸爸是一隻緝毒功勳犬，服役五年立功無數，”他漆黑眼底像是籠著一層薄霧，看不清緒，“在一次執行任務時，幫一個剛上班的頭小子擋了一顆子彈，犧牲了。”

-

顧桉吃過早飯，又蹲到德牧旁邊，毫不怕生，“崽崽，姐姐要出趟門，回來給你帶什麽好吃的呀？”

德牧崽崽嗷嗚一聲作為回應，顧桉它腦袋，心都萌化了，恨不能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它麵前。

穿牛油果圖案衛，牛仔帆布鞋，從玄關掛鉤取下自己的菠蘿斜挎包，看起來像個行走的小菠蘿。

“你要去哪兒。”

小菠蘿板著娃娃臉，認真道：“我要去寺廟上香。”

江硯麵無表，一張俊臉又冷又酷。

十一假期景區人人，想想就頭疼。

我可不給你當保鏢。

寺廟建在山上。

顧桉爬了不知道多級臺階，到最後，小像是綁了沙袋，恨不得手腳並用。

而旁的大帥哥，氣定神閑一步兩個臺階，雙手兜，閑適得像是遛彎的帥氣大爺。就是表好像不太開心，一臉“我想揍人”。

應該買個鳥籠子給他提著的，顧桉心想，偏過臉笑出小虎牙。

顧桉站在寺院門口，回頭問江硯：“哥哥，你沒有什麽願嗎？”

江硯淡淡道，“我是無神論者。”

他想實現的隻有他自己可以。

有一分發一分熱，其他不奢求。

“噢！”顧桉平日裏走路蹦蹦躂躂，此時規規矩矩，就連小虎牙都含蓄矜持地藏了起來，如假包換的小小淑。

個子很矮，從後看過去更是，虔誠認真地上香。

有要說給神佛的心願嗎。

考試順利，或者是，高考考個好大學？

過了一會兒，顧桉出來了。

步子歡快，像是了了一樁很大的心事。

“求了什麽。”江硯漫不經心問道。

“希你和哥哥歲歲平安，萬事勝意！”

倒背著手，歪著腦袋看他，眸認真。

江硯視線停留在臉頰，微微怔住。

爺爺帶兵打仗一輩子，曾說蓋國旗死得其所，誰先怕死誰先死。

“啊，我還有句話忘了說，怎麽辦？”懊惱。

“什麽話。”

顧桉轉站定，抿了抿，用商議的語氣小小聲說：“如果您能答應我，我以後一定多多做好事，如果有必要……還可以不喝茶不吃珍珠……”

說完，又認認真真鞠了個躬，這才轉過朝他勾勾手指：“我們快點走啦，崽崽自己在家害怕。”

邁著小短噔噔噔開始下山。

江硯看著小小背影，牙齒咬住下，低頭笑了。

很久以後，江硯槍林彈雨生死一線，昔日無所謂掛在邊的“死”字變得時，他才發現自己是怕的。

怕再也見不到他的小姑娘。

深山裏下，眉眼如畫，偏偏繃著一張娃娃臉嚴肅得要命：

“希你和哥哥歲歲平安，萬事勝意！”

-

顧桉拿出手機地圖，從山腳下到洲際佳苑有直達公車，“我們不要打車啦！”

這邊停車不方便，江硯來的路上打車花了很多錢，能買好多好多杯茶，想想就疼。

江硯挑眉：“難不走回去？”

“不走不走，”顧桉搖頭，怕大爺不同意，直接拉住他手腕往公車站走，“我們坐公車吧，還能看看沿路風景呢！”

但凡認識江硯的人，都知道這哥們雖皮相絕佳，但人冷毒脾氣差，還有輕度潔癖，以及對於不必要的肢接零容忍。

這樣的人怎麽會當警察？就應該生活在真空玻璃房間裏，當個高高在上的闊爺。

刑偵支隊各位曾在背後默默探討過，江硯每次不得已和犯罪分子近搏，都下手利索穩準狠，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討厭肢接。

如果被江硯同事同學看到，大爺被人抓著手腕往前走，大概要不約而同替顧桉同學倒一口冷氣，因為很可能下個瞬間，這個可可的小姑娘就要被扔出去。

江硯垂眼，小姑娘細白的手指隔著那層運服布料，握在他手腕上。

他眼皮垂著冷淡的弧度，耳卻泛起一抹薄紅，因皮冷白而格外清晰。

“公車來啦！”

顧桉嗷嗚一聲，從山上下來的遊客聚一堆，差點就要把公車撐破肚皮。

車上人人，站都快要沒地兒站，顧桉敏察覺大爺那張冷若霜雪的俊臉終於帶了緒——不開心、不高興、想跳車。

有些愧疚，又覺得好玩，像個小男孩。

江硯個高長，一隻手毫不費力抓著扶手，一隻手撐在顧桉側的座椅，不聲把和周邊喧囂隔開。

正是十一出行高峰，返程又在下班時間，原本一小時的車程，一個半小時還沒到，好在後半程乘客下得差不多，有位子坐。

顧桉爬山、下山走了兩個多小時，現在酸、眼皮沉，混沌的小腦袋瓜一點一點。

猛地到什麽，驚醒——

眼前是他幹淨鬢角，和白皙耳側，鼻尖還有他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視線相撞，顧桉瞬間坐直，臉也跟著漲得通紅，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目躲閃不敢看人：“不好意思呀……”

江硯抿看窗外，“沒事。”

顧桉困得撐不住，神智已經有些迷糊，怕再把腦袋擱到人家肩膀上，趕把側向車窗那一邊。

迷迷糊糊剛要睡著，人行橫道躥出一隻流浪狗，公共汽車一個急剎車腦袋“哐當”撞到車玻璃上。

顧桉真的太困了。昨天大姨媽疼，家裏停電害怕，又等不到顧楨微信，失眠到天蒙蒙亮。

手腦袋，角可憐兮兮癟下去，隻是沒多會兒，又睡過去了。

秋日午後的溫溫落在上，臉頰小絨清晰可見，圓鼓鼓的像個小團子。

小團子腦袋一點一點，眼看著就要再次撞上車窗。

江硯冷著臉，出手。

顧桉因為神經繃睡眠很淺。

腦袋怎麽不晃啦？

呀……怎麽辦怎麽辦……好像又把腦袋擱人家肩膀上去了！

不過……他肩膀靠著真舒服，上的味道清冽幹淨。

不想起來。

依然記得刑偵支隊各位是怎麽形容江硯的，冷淡、爺脾氣、潔癖患者，即使追他的生能繞轄區三圈，也從沒見過誰近得了他。

就在顧桉強迫自己睜開眼醒過來、順便措辭跟人家表示不好意思、全神經都繃著的時候……

側的人不聲調整坐姿，有隻手輕輕把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耳邊聲線幹淨慣常冷漠，卻因為低溫得像耳語。

“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