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鸞宮，云頂檀木為梁柱，重重錦布為簾幕，目之皆是暗沉之，不見一點兒彩，連空氣好像都是抑著的，讓人覺得沉悶不堪，

殿弓腰垂頭候著四個太監和四個宮，他們與旁的宮人不同，皆著深素，面上不喜不驚，沒有任何表，但又恭敬萬分，見江知宜進來，紛紛跪地行禮，在得到起的回應后，繼續平靜的立在一旁。

江知宜本不期盼要與外人有何流，既然他們沉默言，更是再好不過，還省得自己再花費心力應付無關之人。

朝著眾人掃過一眼，勉強看了個眼，不管李施還在熱火朝天的代宮人如何伺候，也不管每走一步，便跟著行一步的宮，自顧自的進了殿。

被當做鳥雀豢養的人，用不著知禮知事，最好連自己的心思都不要有，還用得著再給誰面子嗎？

殿與外殿的裝飾大同小異，都是黯淡無的，不過地上鋪就的絨毯、墻上掛著的錦繡壁毯，倒是讓江知宜吃了一驚，因為著實沒有想到，困鳥還有此等待遇。

跟著進來的宮扶著在桌前坐下，適時的遞上杯熱茶，江知宜手接過，但那茶還沒來得及進的口，便聽殿外李施的聲音突然響起。

“江姑娘，皇上著人傳話來，正和殿還有折子要看，這會兒先不過來了，興許晚上會再過來，姑娘提早準備準備，奴才就先退下了。”

江知宜手上作一滯，茶杯險些落，最后雖未落地，但半杯熱茶直接澆到的手背上，灼出一片微紅，在白皙的上格外顯眼，卻恍若不知，低頭輕輕抿了口茶，咽下適才的慌。

既然進了這凝翠宮，便知道有些事早晚會發生，不是嗎？

直到出了凝翠宮，李施臉上的笑就沒散過，興沖沖的，帶著些得意，好像著了什麼了不得的喜事。

在宮中當差久了，知不管干什麼，見面都要三分笑意的道理，他一向裝得極好，但這回的高興，卻是十分由衷。

其實也不為別的，就為皇上邊突然多了個姑娘，甭管這姑娘是來的，還是奪來的，總歸皇上邊有這麼一位了。

況且這姑娘除了子不好，樣貌份都是頂好的，跟皇上相配的很，最重要的是皇上對還算是上心，用盡百般計謀，也要得到人家，這可不只是上心。

仔細想想，皇帝即位半年，眼見著帝位坐的越來越穩，卻始終不見其充盈后宮，即使是皇上剛回宮時，先帝為其擇的兩位妾室，都隨他登位晉了位分，卻從不曾得過寵幸。

兒之間的愫，他們這些閹人不懂，但朝中眾臣卻對此頗有微詞，曾多次上奏勸諫，讓皇上多進后宮，盡早開枝散葉。皇上雖不怎麼聽這些話，但說得多了，難免生厭。

皇上不高興，就意味著他們這些奴才的日子不好過，都說伴君如伴虎，他們這些伺候的人，若是撞上皇上不高興，稍一大意，那丟的可就是小命。

在宮中，最不值錢的，就是奴才們的命，卑賤之人要保住命，要榮耀富貴，可不就得隨著主子高興嗎？

李施暗暗想著，不由又轉頭看了看凝翠宮，說起來，江家小姐算是第一個住進這宮殿的人。

聽說皇上要著人把這兒改玉鸞宮？這名字好，跟里面那位十分相襯。

日暮天寒，醺云低低沉在半空中，遮住了天，大雪持續不斷的下了一天，到了夜之時，整座宮殿都被落雪覆蓋，銀裝素裹之下，出些紅墻綠瓦的彩。

江知宜早早沐浴完，這會兒正屈膝坐在窗前，一手垂在旁，另一手上窗欞，順著它的紋路來回，眼神則過鏤花窗欞，凝視著殿外一切。

滿宮皆是晶瑩剔的落雪，發出暗淡的微來，襯得殿前亮堂一片，別有一番風姿，檐下掛著的金鳥籠，經風一吹，與梁柱相互撞，發出“砰砰”的刺耳聲。

游廊下有人緩緩踱步過來，步伐極慢，但每一步都走的極為穩重，前頭引路的太監低聲同他說著什麼，手中提著的細紗宮燈發出和的，正照在他的上，映出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和一截好段來。

江知宜瞧見了那人，卻并無作，直到他掀簾進來，發出“窸窸窣窣”之聲時，才轉頭看向來人，聲道了句“皇上萬安”。

那聲音說不上勾人，但綿綿的，帶著些說還休的糾纏，一如斷了線，卻扯不斷的珠簾。

聞瞻的手還停留在簾上，聞言一愣，抬眼便見蹙眉看著他的江知宜。

著薄衫，瘦削的姿更顯衫寬大，長發披散在肩上，被窗間吹過的細風揚起，不知是不是風迷了眼睛，的剪水雙瞳中還帶著氤氳的水氣，重病的纖弱之態盡顯，仿佛隨時可以散去一般。

聞瞻一時語塞，鬼使神差的踏進去，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與隔著一段距離，朝招了招手，抬聲喚道：“過來。”

江知宜并未遲疑，應聲下了地，赤腳踩在溫的絨毯上，一步步朝他走了過去。

玉足落在白的絨毯上，踩出一個個足印來，邁的步子非常小，將這段不遠的距離拉的極長，好像只要慢一點，就永遠不用靠近皇上。

聞瞻也不著急，垂目盯著，如同觀勢在必得的獵，待走近之時，緩緩上前一步，手將人拽進了自己懷中。

許是在窗邊吹了太久的風，周環繞著冷氣兒，落在他溫暖的懷中，那子侵冰涼便更加明顯。

聞瞻將抓住臂膀的手，順勢向的腰肢，手指暗暗用力，強近自己，另一手則上的后腦，不允再，繼而低下頭，上了的雙。

他們離的極近，四目相、鼻相，彼此面上的每一個細節，都一一落在對方的眼中，無論是皺著的眉頭，還是他雙目中的點點漣漪。

他著上摻著寒意的水潤，依稀能嗅到上的湯藥味道，與那日喂到里的一模一樣。

殿的燭昏暗，瞧什麼東西都帶著朦朦朧朧的暈，但即使如此，也能看到輕的睫，振翅輕蝶一般，還有臉上細小的絨，著些致的可。

這種種姿態，本該是讓人沉溺的，但在其中的聞瞻，卻像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他半瞇著眸子，打量著的神，不帶分毫旖旎的淺嘗輒止之后，毫不留的手將人推開，瞬間隔斷了兩人之間的親近。

“朕不喜歡涼的東西。”他一邊從袖中掏出方帕來手，一邊有些不耐的說道。

“是，臣下次會暖好子。”江知宜面上沒有一異樣，低頭輕聲應答。

聞瞻沒想到居然應得如此干脆，頗為詫異的抬頭睨，面上神稍稍舒展了些，再次手上了的發，像是逗貓兒似的撥弄著，上又不忘命令：“下次不許再站在風口。”

“臣以為，皇上喜歡我頂著風挨凍。”江知宜若無其事的笑著，眼底卻埋著深深的譏諷，剛才的頷首低眉如同一陣風，吹過便是過去了。

記得那夜，皇上不是特意讓在檐下站了許久嗎？那兒的風可比這兒的張狂，瞧著皇上見凍的渾僵，倒沒說一句責怪的話，怎麼這會兒不過是倚在窗前氣，他就要出言責備了呢？

若這是關心，并不需要，若是對阿貓阿狗似的寵，那更是不屑要，難道被迫當了人家手中的玩意兒，還要對他偶爾的關切恩戴德嗎？

“是啊，朕就是喜歡看你苦。”聞瞻眼神一凜，涼意攀上眉眼，轉頭朝著殿外人。

李施應聲進來，瞄著殿景象，出聲詢問，“怎麼了皇上？”

“朕看這殿的窗子，留著也無用，明日就著人拆了吧。”聞瞻觀著江知宜的神，但見依舊并不為所。

他心中最后那點心也殆盡了，朝著李施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出去，繼而自顧自的走至一旁的床榻上，袍倚了上去。

那床榻極暖，可是這殿的人……

聞瞻輕嗤一聲，突然不冷不淡的開口：“朕看江家小姐能言善辯，又頗會巧言令，倒比鎮國公那個老匹夫有意思的多，就是不知道這樣玲瓏心思的江家小姐，會不會伺候人。”

他話說的極慢，卻特意咬中了“伺候”二字，落在寂靜的夜里，如同平地驚雷，是明晃晃的辱。

江知宜臉微變，略顯局促的站在那兒，手指狠狠扣住手心，自己忍下屈辱，出一張帶著淺笑的面容，只道：“自然是會的。”

“既然會，那還不趕過來。”聞瞻的手落在床榻上，一副嘲弄的模樣，眉眼輕輕下彎，似宮樓上升起的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