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跳著，一點薄便鋪得滿室明亮，沈蕁半坐起來，只著被角不說話。

謝瑾小心地揭開繃帶，仔細看了看。

“還好，不嚴重。”他說完，仍是低著頭，將繃帶一圈圈重新纏好。

沈蕁靠在枕上看他。

謝瑾肩平骨正，形瘦削，穿了裳和不穿裳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覺，了裳時，一塊塊壯結實的著骨架，壑分明，上還有數道猙獰的傷疤，很有剛之氣；穿上服掩去了那剛時，便顯得清雋修長，風姿秀逸，當然，若是披了鎧甲，則又是另一種英朗。

此刻他修眉微凝，長睫低垂掩著眸，寢的領口敞著，出鎖骨下的大片，因側著，披泄下來的黑發正好有一綹落領下，在兩塊之間的中線晃悠，晃得人眼花繚。

……真是誤人。

沈蕁移開目，“要是你一會兒又踢我怎麼辦？”

謝瑾纏好繃帶，打好結，看一眼，“你安心睡吧，我去外間塌上湊合一晚。”

沈蕁打了個呵欠，眨著眼睛笑道：“要不明兒讓人給你把東廂房收拾出來？”

謝瑾猶豫了一下，“母親那里怎麼說？還是算了吧，統共沒多時日就去北境了，要不明兒起我直接宿在營里，母親問起就說營里軍務多。”

“隨你。”沈蕁拽了拽被子，躺下來。

謝瑾把紗帳放下，又吹了燈，隨手拿了架子上的兩件外袍當被蓋，去了外間。

次日沈蕁帶著朱沉騎馬出了謝府，到城外寶鼎寺上香。

轉悠了一個上午，慢悠悠地回了城，卻沒往謝府走，和朱沉七拐八繞，轉進一條偏僻的小巷，進了一間小院。

一炷□□夫的時間，兩人換了裝扮推門而出，策馬行至城西的飛月樓，要了三樓臨湖的一個雅間。

朱沉推開窗戶，外頭湖山，景怡人，夕映在湖面，染出一片金燦燦的水波。窗外不遠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樹，此刻桂花雖謝，枝葉仍是蔥綠茂盛，虛虛擋住湖上和對面湖邊過客的視線，以確保雅間的安靜謐。

“確定就是下頭這間麼？”沈蕁問。

朱沉點點頭，“前兒晚從使臣館截下的信鴿，腳上掛的函確是寫的樓下那一間。”

沈蕁將雅間的門反鎖上，取了褡褳中的繩，一圈圈纏上袖口，纏完了，又去纏小的管。

“將軍的傷不要麼？”朱沉看著的作，關切問道。

沈蕁搖了搖頭，起活了一下，拿布巾蒙住臉，拽了拽腰上繩索的結，確認牢固后，輕輕翻出窗外，著外墻的隙一點點往下挪。

朱沉在窗口順著的勢把繩子一點點放下，等下到二樓那間雅室窗外時，便止住了沒繼續放。

沈蕁試了試落腳點，抬起頭來，朝朱沉做了個手勢，朱沉的頭立即從窗口了進去。

沈蕁整個人悄無聲息地在外墻上，如一只輕飄飄趴在壁上的蝴蝶，穿了一墨綠的衫，被桂花樹一擋，湖上泛舟的人就算將船駛到附近，也綽綽看不清楚。

沈蕁屏息凝神，等了好一會兒，才聽雅間的門被推開了，有重重的腳步聲踏進房，小二殷勤地跟在后頭問：“客要上點什麼？”

那人答：“先來一壺碧螺春。”這聲音沈蕁認得，正是數月之前隨和親的藍箏郡主同來上京的西涼國送親使臣鄂云。

小二上了茶后，鄂云便走到窗前將窗戶一推，外頭的沈蕁深吸一口氣，腰背，推開的一扇窗戶險險刮過的腳踝。

雅間里外的人都在等著，鄂云在室走來走去，似乎很是焦急，不時用西涼語喃喃自語：“怎麼還不來？不會出了什麼岔子吧？”

沈蕁心也提了起來，不一會兒，雅間的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鄂云卻驚愕地起來：“你們——”話未說完，似是一下被人捂住了，只剩下吚吚嗚嗚的幾聲。

一人沉聲道：“別出聲，給我好好坐著。”

說話人的聲音沈蕁也識得，是上京明衛副使肖崎。

看來得到消息，要在這里守株待兔的，不止一人。

肖崎耳聰目明，武功高強，沈蕁在外一時不敢彈，呼吸也盡量放輕。

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天逐漸暗下來，里頭的肖崎明顯是沉不住氣了，厲聲喝問道：“不是說戌時見面麼？現在都過了大半個時辰了，和你接頭的人怎麼還沒來？”

趁他說話的功夫，沈蕁忙解了腰間繩子，拽住繩頭晃了晃，朱沉在上頭收到訊息，立刻把繩索輕輕收了回去。

鄂云只哼了一聲，并不作答，肖崎冷笑道：“看來是只老狐貍啊！”

沈蕁也覺得看樣子是等不來那接頭人了，心下嘆了一聲，輕手輕腳地往下攀。

此時肖崎已失去了耐心，一拍桌子，大聲下令：“給我封了飛月樓，這樓里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都細細地查！”

沈蕁心道不好，即刻加快速度，迅速攀至下一層。

數名明衛齊齊應聲而去，肖崎走到窗前，出頭來左右一看，沒看到什麼，朝下一瞧，卻見一個黑影正沉湖中，他目中一閃，喝道：“原來躲在窗子外頭，拿弓來！”

沈蕁聽他這一喝，知自行藏已，立刻死命往前游，游不多時，只聽后面風聲呼嘯，一支箭矢破空而來，劈開水波，正中肩頭，幸而被水的浮力擋了一擋，勢不深。

肖崎一箭出，立即一揮手臂：“追！”

幾名明衛直接從窗口跳下，撲湖中，迅速朝沈蕁追去。埋伏在飛月樓周圍的明衛也傾巢出，策馬沿著湖邊的楊柳道包抄過來。

沈蕁忍著痛游至岸邊，淋淋地爬上岸，猛然撲向率先而來的一名明衛，將他從馬上拖下來，自己翻上馬背，一鞭子狠命甩下，往前猛沖。

后大批明衛窮追不舍，因得了命令要抓活口，一時倒不敢放箭，沈蕁縱馬飛奔一陣，便將明衛甩開一大截。

過了一段荒僻的街道，左前方現出點點火，正是城西扶鸞山下的西京校場。

沈蕁略一尋思，調轉馬頭往校場飛馳而去。

大半個時辰后，肖崎趕到西京校場前。

他注視著前方扶鸞山腳依著山勢搭建起來的大片營帳，問一邊的明衛：“確認人是進了北境軍的臨時營地？”

一名明衛都護點頭：“確是看到他從這個方向去的，只是我們趕到時，人便沒了蹤跡，”他猶豫片刻，又道：“倒是不曾親眼見到人是否進了營地。”

肖崎沉著臉，道，“罷了，不得進去搜一搜，此事事關重大，謝瑾應該還是會給我這個面子。”

他領了人往校場門口走，向守衛說明況，亮了明衛副使的賜金牌，守衛只得放了人進去，道：“謝將軍今晚正好在營里，我令人去通報一聲。”

肖崎頷首：“謝將軍也在？那最好不過，我這就去找他。”

謝瑾的中軍大帳就搭在扶鸞山腳一片高低錯落，大小不等的營帳之間，穿過寬闊的校場，依著山勢上行一段，便到了北境軍的臨時營地。

此時晚間的練已結束，營地里靜悄悄的，士兵都呆在自己的帳篷，外頭只有巡邏的數名士兵持刀來回穿梭，井然有序。

肖崎到了中軍大帳前，早有衛兵得到消息，見他來了，便將帳簾高高起。

肖崎邁帳中，坐在案前執筆畫圖的謝瑾忙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