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答，半晌道：“早知道這麼不聽話，當初就該直接扶持沈淵。”

侍笑了一聲，“當年沈小將軍年方十五，怕是不好扶，何況不管怎麼說，沈小將軍比沈將軍，還是差了一頭的。”

沈太后嘆道：“哀家何嘗不知？可你看看，沈蕁這個樣子，哀家怎麼放心把十萬西境軍再放在手里？沈淵雖比差了一些，勝在聽話，狠得下心，人也沒這麼倔。”

侍勸解道：“畢竟事牽涉到沈將軍的父母，也算有可緣，奴才斗膽，太后也多諒諒，不要與沈將軍生了嫌隙才好。”

沈太后“嗯”了一聲，沒發話了。

沈蕁出了宮門，朱沉忙牽馬迎上前來。

已近午時，天早已大亮，天還是灰蒙蒙的，烏云一片挨著一片，見不到一，宮墻下的一溜楊柳枝被寒風吹折得跌宕延綿，已經有點見黃的細葉子都凝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朱沉展開一件大氅替披上，沈蕁翻上馬，行了一段路轉回頭，自城樓的須彌座往邊上出去，遠宮樓的廡殿頂一重著一重，氣勢恢宏，直天際。

“七八萬人……”喃喃道，邊掛上一嘲諷的笑，“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數字，但對我們來說，這數字后，都是活生生的，一個又一個的人啊！”

沒有在戰場經歷過生死，不會明白那種一個壕里滾過，共同浴戰，鞍甲相擊，橫戈相護的同袍同澤之義，就算這里頭有些人有自己的心思，但在外敵面前，他們同樣毫無保留地拋灑出了自己的一腔赤誠熱。

何況還有被判了重罪的吳文春等人的家屬，他們何其無辜，顛沛流離的同時還要承來自四面八方的責難和唾棄。

沈蕁，做不到無于衷，也做不到在知道真相后置事外，對這樣的犧牲和冤屈保持沉默。

“將軍——”朱沉在后輕喚。

沈蕁回頭，問道：“侯爺和謝將軍呢？”

“侯爺回了侯府，謝將軍去了校場，我們是回府呢，還是？”朱沉問道。

“去兵部。”沈蕁一揚馬鞭，“駕”了一聲，縱馬往兵部衙門而去。

到了兵部衙門時，天空已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薛侍郎聽到通報，親自打了傘迎出來，沈蕁下馬，抖了抖上的雨珠，笑道：“這點雨不礙事，薛侍郎客氣了，趙尚書在麼？”

“這會兒被人請了去吃酒。”薛侍郎笑道。

“早知我就早點來了，也好跟著去混一頓。”沈蕁哈哈一笑。

薛侍郎了鼻子，“將軍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在衙門里將就吃一頓便飯？”

“說笑的，哪里就缺了這餐飯。”沈蕁擺擺手，隨薛侍郎進了衙門，直接去了軍局的院落。

進了屋，屋角一張寬大的木架子跟前，主管軍局的兵部侍郎吳深躬著腰，拿筆蘸了墨，正在一張經過改良的□□上畫著墨線。

薛侍郎輕咳一聲。

吳深這才轉，不不愿地放下筆，行了個禮：“下見過沈將軍。”

沈蕁頷首應了一聲，也不回禮，走到屋角另一邊的木架子跟前，拿起一支飛□□在手心里墊了墊。

薛侍郎朝吳深使了個眼，吳深回瞪他一眼，走到沈蕁邊，接過那桿飛□□，道：“這支飛□□下噴藥筒多加了一個，有鐵蒺藜和碎鐵屑，殺傷力多了一倍不止……”

沈蕁板著臉，“看上去還不錯，只不知好不好用？別火藥管不就堵。”

吳深臉頓時難看了幾分，耐著子解釋：“這次絕不會，將軍請看……”

他湊近前去，以極低的聲音道：“兵部文書被盜，我知道消息就遞出來了，將軍這邊……”

沈蕁角了，吳深聽到說的是：“你不要管了，今后有什麼消息也暫不遞出，且按兵不。”

吳深也沒追問，聲音提高兩分，“……就是這樣了，將軍若是不信，大可一試。”

沈蕁將那桿飛□□收了，點頭道：“我帶回去讓謝將軍試一試，他是使槍的行家。”

薛侍郎在一邊聽到，忙笑道：“正是，飛□□又名梨花槍，據傳前朝有位李將軍，慣會使梨花槍，說什麼“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來著？這改良后的梨花槍若是到了謝將軍手里，應該威力更甚。”

沈蕁笑道：“薛大人這話該去對謝將軍說，他雖不茍言笑，想來也是聽的。”說罷，又去看其他火。

傍晚謝瑾回了府，踏進松淵小筑時，沈蕁正站在廊下，瞧著一院斜風細雨，空濛霧，里還念念有詞。

謝瑾走到跟前，正好聽到在念：“秋風萬里芙蓉國，暮雨千家薜荔村。”

他朝庭院中掛著水珠兒的蒼松翠柏看了一眼，笑道：“哪兒來的芙蓉花和薜荔枝？別是眼花了吧？話說回來，沈將軍今兒怎的多愁善起來，你也稱得上懷才不遇，壯志未酬？”

沈蕁瞄他一眼，謝瑾一玄甲，左手將頭盔抱在肋下，渾上下都濺了污泥，頭發全都打了，鬢角沾著發，一雙眼睛卻是奕奕有神，頗有些耐人尋味地盯著。

哼了一聲，道：“你怎知我沒有未酬之志？”

“那說來聽聽，”謝瑾很興趣地問，“你若不說，那就真是“漁人相見不相問，長笛一聲歸島門”了。”

沈蕁卻不吭聲了。

夜雨喧窗，廊燈搖曳，忽明忽暗的燭火過紗罩，在地上投出一抹淡影，也映著眼里一點未曾褪去的愁。

謝瑾后便是茫茫雨簾，闌風長檐。

“說了你可不要跳腳，”沈蕁忽而一笑，煞有介事地說道：“其中一件就是把謝將軍一刀挑落馬下，讓他心服口服地說一聲“謝云甘拜下風”……”

謝瑾道：“休想——除了這，還有什麼？”

“還多了去了，你真想聽？”

謝瑾推門進屋，“若都是諸如此類的雄心壯志，那我還是不聽了。”

他站在門口，往屋掃了一眼，問道，“東西呢？”

“什麼東西？”沈蕁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讓人帶信給我，說從軍局那拿了一桿飛□□麼？”

沈蕁朝廊下揚了揚下，“擱那兒了——你也不必趕著今兒就回來，明兒我去校場帶給你也行。”

謝瑾忙走過去，將那桿飛□□拿在手里，仔細瞧了瞧，徐徐道：“本來今晚也是要回的，三弟的功課好幾天沒去盯著了——這兵部的吳侍郎也真是個人才，就是有些恃才傲，平常也不大搭理人，做出來的好東西也總藏著掖著的，還不聽人提意見，上回我說了兩句，他就變了臉，后來只給圖紙不給實了。”

他說罷，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沈蕁，笑道，“倒是給你面子？”

沈蕁沒好氣道：“你沒聽說我上回和他鬧得不痛快麼？”

謝瑾點頭順著說，“當然聽說過，敢在沈將軍面前甩臉子的人不多啊。”

“你也算一個，”沈蕁橫了他一眼，拿過他手里的頭盔，“試試吧。”

謝瑾拎著那桿飛□□走到院中，槍尖一挑，流星乍墜，水珠紛灑中槍頭如銀龍出海，掠起點點寒芒，一院雨幕秋夜。

飛云掣電中一套槍法使完，謝瑾這才按下槍桿上的按鈕，槍頭轟然開，一煙幕疾而出，四散彈開朵朵極細微的鐵蒺藜，一時間銀芒霧在雨簾中漫開，頗有花漸迷人眼之。

謝瑾屏住呼吸，持槍收勢，站了一會兒，往廊下走來。

他就著燈看了看槍頭，點頭道：“不錯，一會兒我拿到書房再改改。”

沈蕁跟著他進了房，謝瑾卸了鎧甲，去了凈室。

凈室里幾個保溫的銅缶中都儲有熱水，他自己往木桶里兌好了洗澡水，了上中，正要進浴桶時，沈蕁抱著他的寢進來，往架子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