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搖頭，仔細想想,剛到醫院時清醒了一陣,聽到醫生在走道上跟左時說話，提到撕裂、貧什麼的。那位醫生嗓門有點大,也可能是義憤填膺，還把左時當作丈夫給結結實實罵了一頓，大概是怪他不小心，沒有照顧好吧？

后來左時進來,看到醒了,什麼也沒說，只好好休息。

貧是知道的,之前做孕前檢查時醫生開的那些藥不就是治療這個的嗎？想了想：“是因為我沒吃那些藥嗎？”

駱敬之就知道不懂,甚至不懂得記仇。前一晚床笫間的廝殺記錄了兩人又一次原則上的爭執——如果那也可以稱為爭執的話……然而隔一天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對他笑,拍著側的位置要把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狹小空間分他一半。

其實他寧可跟他大吵，哭鬧，那才是尋常夫妻應有的模樣。

不,如果他們是尋常夫妻,他本就不可能失控到弄傷的地步。

莫名的,他突然想到高薇的那個吻，盡管不合時宜，但就是想起來，上的溫度陡增，好像直到眼下還火辣辣的。

駱敬之抬手捂住臉，頭疼裂，閉了閉眼，對長安道：“算了，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事等你出院了再說。”

長安此刻卻完全清醒了，拉住他的手道：“敬之，你想說什麼就現在說吧，反正我不想睡了，我想跟你說話。”

他這樣是擺不了了，他想。今后不知還有多次，會像這樣失控，從卑鄙的棄到野一樣的撕咬，他瘋起來還真是連自己都害怕。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吧，他后來都想不起是怎樣下定的決心，但話就那樣說出了口：“長安，我們離婚吧。”

別再這樣互相傷害，別讓他再進一步變一個怪。

可長安不能理解，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拉著他的手又握了些：“離婚……敬之，你說的是，離婚嗎？”

“對，離婚，等我擬好離婚協議，你認可了，我們就去簽字。”有的事一旦說出來，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他反而愈發冷靜下來，“你爸爸最近不好，這事可以先瞞著你爸媽，等……等他好轉了，我再跟他們提。”

殷奉良的不會好轉，相反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但這一點長安是不知道的。他能為考慮的最后一點周到，也就僅僅是這樣了。

反正他什麼都不要，財產上不會讓長安吃虧，甚至可以用不著請律師，只要在一紙協議上簽字，就能讓他求仁得仁。

可長安不是這樣想的，只覺得天塌了似的，聲音都帶了哽咽，第一次質問他：“為什麼要離婚，你說過照顧我的……為什麼離婚？”

為什麼……大概就是因為不吧？可是對講又有什麼用，本都不知道自己沒有被過。

與結合，這段婚姻，原本就不是因為。

“我說了，等你出院再說，現在你先睡，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

長安哪里還能睡得著，執拗地拉著他不肯放手，大聲地喊：“我不睡，睡了你就走了！你要跟我離婚，我不要離婚，不要……”

淚水漫過眼睫，歇斯底里地哭鬧起來reads;。

原來也有這樣一面，連駱敬之都沒有見過。他不知該如何安，只是一味地讓安靜，掙扎間掙了尿管，淡黃腥臊的灑了一地，他不得已按了呼鈴，讓值班的醫生護士來給注了鎮靜劑。

鬧騰起來力氣也很大，幾個人都按不住，更止不住的眼淚，直到清醒的最后一刻都在哭著說：“……我不離婚，敬之我不要跟你離婚！是不是我做錯事惹你生氣？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

在場的人都聽不下去了，值班的醫生把他從病房請了出去。

鎮靜劑很快起了作用，長安終于又安靜下來。駱敬之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仰頭著虛空，整個人仿佛力似的，站不起來，也無法思考，里里外外都像在一片空白當中。

最后他笑了，從一開始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笑，到后來不能自已地抖，臉上的扭曲著，笑得彎下腰去，眼里都泛出淚來。

長安比他更糟，一連兩天不吃不喝，整個人很快就憔悴得了形。

齊妍沒有辦法，親自去找駱敬之：“你想看著死嗎？再當一回我的病人，我也沒信心能治得好。”

離婚的事聽說了，雖然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但現在這個時點由他提出來，還是意外的。

“你不怕人言可畏嗎？長安的爸爸肝癌晚期，已經沒多日子了，這個時候離婚，你不怕人家說你過河拆橋，是養不的白眼狼？”

駱敬之看著窗外：“無所謂了，我本來名聲也不好，這樣的話這些年還聽得嗎？”

看來這下是真的下定決心了。齊妍深吸口氣：“好，你破罐子破摔，我不管你。可你提出離婚，又要瞞著長安的爸媽，這怎麼做得到？那個樣子，任誰都看得出不對勁吧？”

“我會跟他們說我要帶長安出去旅行一個星期，等過了這幾天，冷靜下來，就不會再鬧了。只是習慣了依賴我，并不是真的沒我不行，誰都不會沒了誰不行。”

“那是對普通人而言。”齊妍一點也不認同他的話，“長安不一樣，心智還是個孩子！”

“很多孩子沒有父母也能長大。”

齊妍這才覺到他真是平靜得可怕：“你怎麼突然變這樣，是因為高薇？”

心理醫生都有一針見的本事，但駱敬之也只是一笑而過：“我本來就是這樣，當初我堅持跟高薇分手的時候，你們不也都覺得我絕？”

“可你后悔了不是嗎？假如你現在跟長安分開，將來又后悔，怎麼辦？”

“那也是我的事，我自己會承擔。”

齊妍無話可說：“既然你想好了，那就這樣吧。但長安今天出院，你也不去接？”

駱敬之眼神微微一黯：“我晚點去，這邊有事不開。”

“什麼事？”有什麼事比自己的太太更重要？長安是因為他才傷這樣，而他們至目前還是夫妻。

“高薇的了傷，是開我的車出的事故。”

果然還是因為。齊妍忽然覺得不真實，這樣的兩個人竟然是的同學，還曾為他們的際遇扼腕嘆息，沒想到事一反轉，倒旁觀者自作多了。

也不問為什麼高薇會開著他的車出事了，只好心提醒他：“一個謊言開了頭，就要有另外九十九個謊言去圓reads;。你跟長安真正離婚前要做戲就做圓滿，不然萬一爸爸因為這事兒刺激有個什麼好歹，到時候你又多背個十字架在上。”

至于長安，還是不指他了，作為朋友，也能照顧好。

這世上有多人把你真正當朋友呢？太了，麟角，但長安卻是其中最真心的一個。稚子之心，在年人的世界里有多珍貴，有的人這輩子也會不到。

齊妍到醫院去接長安，沒想到人不在病房，一問醫生，說已經出院了，先生親自來接回去的。

這怎麼可能？前一刻還跟駱敬之確認他來不了，一轉眼……

等等，齊妍反應過來，那天趕到醫院時發現醫生是把左時錯認為長安的丈夫，好像之前還怪他把太太弄這樣，臭罵了他一頓。

駱敬之的鍋就讓他給背了，他也不惱，這會兒接長安出院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他了。

…

長安拘謹地站在左時的公寓門口，手里捧著路邊買來還沒有吃完的蛋仔。

左時站在沙發邊招呼：“別站著，進來坐。”

了鞋走進去，地板是冰冰涼的，跟上回來的時候一樣。

在沙發上坐下，左時拿了雙茸茸的兔子拖鞋來擺在面前：“換上這個，天氣冷，你現在不得涼。”

長安從醫院出來，腳上沒穿子，兩只腳丫疊著，往后了。

左時順勢在面前蹲了下來，拉過的腳，不由分說地把拖鞋套上去。

鞋是嶄新的，很也很暖，長安盯著鞋面上的兔子腦袋出神。

“喜歡嗎？”左時揚起頭看，“還是打槍贏來的，專供送外賣來的小妹妹用。”

長安的目移到他臉上，好像有點明白他指的人是。

他又手走手里的紙袋：“東西都涼了，我給你熱一下再吃。”

長安乖巧地任他拿，看到桌上擺著橘子，怯怯地問：“那我可以吃這個嗎？”

“可以，想吃什麼都隨意，把這當你自己家里就好。”

長安把橘子的皮剝得很碎，掏出橘瓣來小口小口地吃，還不忘留一半給左時：“這個給你。”

他剛用微波爐叮好了的蛋仔，在旁坐下來，問：“甜嗎？”

長安點頭，又把手里的橘子往他跟前送了送。

“甜你就多吃一點，我不吃甜的。”

“我知道，你喜歡苦的，每次都喝很苦的咖啡。”

左時笑笑：“是啊，苦的東西很提神。”

“可你不吃胡蘿卜，胡蘿卜沒什麼味道。”

“你還記得？”

“嗯。”

他不說話了，把剝下來的橘皮一一放在旁的電暖氣上，很快就烘得一室暖暖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