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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棧》第二十章 少女淑寧

在恢復了大概半數氣機之後,李玄都順著樓梯登上二樓,雖然二樓的廊道已經被錢行生生震碎,但對於李玄都來說,卻不算什麼,他輕輕一躍,形如風中落葉,飄進了丙字號客房中。

此時客房中的小姑娘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木然,可也好不了太多,正呆呆地著父母的無聲落淚。

擡起頭看到出現在門口李玄都時,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驚懼之,下意識地向後退去,最後整個人在牆角一團。

李玄都也沒想著一個小姑娘在接連經歷喪父和喪母之後,還能正常接納旁人,只是緩緩開口道:“我李玄都,人所託,來救你們一家三口,只是很抱歉,雖然我已經盡力而爲,但還是沒能救下你的父母,希你在日後的歲月裡,不要對我心生恨意。”

小姑娘著李玄都,更加畏懼。

李玄都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人心多變,尤爲是欺。這世間就有那麼些人,升米恩鬥米仇,我曾經見過一個被賊人打劫的婦人,在垂死之際,敢去恨那些見死不救的路人,發誓變厲鬼也要讓路人陪葬,卻不敢恨那些真正將置於死地的賊人,你說這是多可笑的事?”

接下來,客房的一大一小陷到長久的靜默之中。

許久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小姑娘終於小聲開口道:“我淑寧,周淑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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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輕聲道:“淑寧,我不希你變我說的那種人。你的父母是因爲青鸞衛而死,你如果想要報仇,我可以把你送去玄宗。當然,如果你也對我心生怨恨,將來也想找我報仇,我不會阻攔,只不過到時候後果如何,我不能保證,需要你自己思量。”

小姑娘擡頭著李玄都,與他對視卻又默不作聲。

李玄都平靜道:“周淑寧,我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事不講道理,可你想要在這個世道活下去,在你沒有足夠的能力與這個世道講道理之前,不妨退讓一步,而今日退讓的一步,便是爲了明日的更進一步。”

小姑娘沉默了許久,突然哭出聲來,“我不恨你,我也不想報仇,我只想要爹孃他們活過來。”

正在樓下一邊打掃一邊豎著耳朵聽的沈長生長長嘆息一聲,在如今世道,能有爹孃都是幸事。就拿他來說,從小就被掌夫婦收養,雖說不是雙親勝似雙親,但要說起親生爹孃,他卻是連樣子都記不起來,也是一樁心頭上的憾事。

客房的李玄都沉默了片刻,著梨花帶雨的周淑寧,輕聲道:“人死不能復生,不過我可以把你送到龍門府去,在那兒有你父親生前的至好友,就是他委託我來救人,想來他定會把你當做親生兒看待。”

小姑娘哽咽道:“那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讓我爹孃土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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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經歷了無數江湖夜雨的李玄都,在這一刻也是心中大爲不忍,在心底悄然嘆息一聲,蹲下與小姑娘平視,放嗓音道:“這件事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做,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對你有什麼偏見,我還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我方纔說那些話,只是想讓你明白一件事,這世上沒有人欠你什麼,所謂的江湖,其實也是一個爭名奪利的地方。俠義,固然會有,但也註定不會太多。”

李玄都直起來,說道:“玉清寧說你的骨資質很高,也許此生有天人境,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周淑寧重重嗯了一聲。

還有些話,李玄都沒有說出口。

其實他與周聽素昧平生,此時的他也不再是可以縱橫江北的紫府劍仙,可他還是因爲朋友的一諾相求,孤來到懷南府,近乎是豁出命救人。

他一直認爲,生而爲人,不應輕易許諾,可一旦許諾,則一諾千金重。

周聽的那位好友曾經在李玄都被江北羣雄追殺的時候,相幫過李玄都,所以李玄都在當時許諾日後可以爲他出手一次,於是就有了李玄都這次懷南府之行。

不過李玄都覺得這是他與別人的事,與周淑寧無關,甚至與周聽也無關,沒有必要讓知道。

當李玄都帶著周淑寧從二樓躍下的時候,沈長生已經把一樓打掃得差不多了,年無意中看了小姑娘一眼,頓時愣在原地,黑黑的臉龐上竟是涌現出幾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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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周淑寧年紀雖小,但是已經能看出幾分人胚子的潛質,年沈長生又是懵懵懂懂的年紀,見到了這麼一個雕玉徹的同齡人,難免要生出幾分別樣思。

李玄都沒有理會這些小孩子心思,問道:“客棧中有無草蓆或是棺材?”

沈長生回過神來,有些被人看破心事的赧,不過還是點頭道:“棺材是有的,就在客所住後院客房的隔壁。客也知道,我們這兒十天半月就要死上幾個人,掌櫃的說人死爲大,不管生前如何,死後總要有個容,便讓我打了幾口棺材備著不時之需。”

李玄都從袖中出四張銀票,三張一百兩的和一張十兩的,說道:“這是給老闆娘許諾的銀錢,另外我買一口最好的棺材。”

年應了一聲,收起銀子便去了後院,不一會兒便拖回一口刷著紅漆的松木棺材,雖然做工有些糙,但勝在夠大,足以放下兩個人了。

李玄都又上樓將周聽和他夫人的搬下來,放到棺材中,最後將周聽的頭顱也放了進去,在周淑寧的哀切注視下,李玄都將棺材緩緩合上。

沈長生說道:“在太平山腳下有塊墳地,是掌櫃親自看的,用他的話來說,不會聚煞,不會生變,可以放心埋人,以往死了人,我都是把他們埋在那裡。”

李玄都點了點頭,單手托起這口足有上千斤重的棺材,緩緩走出客棧。

周淑寧輕咬脣,不顧外面大雨滂沱,跟在李玄都的後。

沈長生猶豫了一下,拿起那把大油紙傘也跟了出去,爲小姑娘撐傘擋雨。

走在前頭的李玄都回頭看了眼一起撐傘的兩小,眼神恍惚,隨即黯然落寞。

世上誰人不曾年?

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年遊。

李玄都轉過頭去,後是一起撐傘走在大雨中的

他輕輕嘆息一聲,在大雨聲中,輕不可聞。

十五年間真夢裡。何事?長庚對月獨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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