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魏梁星夜趕到了石邑,在城門下高聲怒罵搠戰,聲音直達城頭。
石邑位于太行北,背靠天塹,易守難攻,如今的石邑太守陳滂,字孝先,是陳瑞的叔父,已經守了石邑多年。
陳翔陳瑞父子素有殘暴之名,但陳滂卻有聲,對治下百姓也護,頗得人心,早年魏劭父親魏經曾數次攻打石邑,因民眾積極為陳滂供糧出力,久攻無果而返。數年前,魏劭年氣盛,挾雷霆之勢,一心攻占西進門戶,也曾將目再次落到石邑之上。陳滂得知消息,忌憚魏劭來勢洶洶,恐他尋借口來攻,上表朝廷陳訴郡,哭訴治下百姓人心思定,如今風聞戰事再起,荒田廢井拖兒挈四下奔逃者無數,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云云,暗指魏劭興兵來犯。朝廷自然不愿魏劭一頭坐大,便下旨干涉。魏劭問于公孫羊。公孫羊說石邑一直屬陳翔所有,陳滂對治下民眾又有樹恩,即便攻打下來了,也要留下重兵防守,否則前功盡棄,如今應當以穩固固有地盤為先,西進時機還未,且師出無名,不得人心,主張暫緩。當時魏劭聽取了計策,石邑就此逃過一劫。忽忽如今數年過去,陳滂練兵屯糧,石邑一直無事,不想這會兒卻有城門校尉來報,說幽州魏梁前來搠戰,因事出突然,之前毫無風聲,嚇了一跳,慌忙點了兵將登上城墻應對,見城下只魏梁一人帶著十數隨從而已,并無千軍萬馬,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魏梁是魏劭帳下猛將,陳滂自然聽過他的名。他突然這樣來城下罵戰,怕另有原因,便隔空對話。魏梁見陳滂現了,也不多說什麼,冷笑一聲,搭弓往城頭上一卷信帛,羽箭挾著凌厲嗚嗚破空之聲,釘了城頭著的旗桿之上。
陳滂命人取下箭桿上的信帛,展開看了一遍,臉頓時大變。
……
就在數個時辰之前,他的侄兒陳瑞剛來到城下呼門進城。陳滂聽說了年前博陵一戰敗北的消息,本以為陳瑞早隨大軍回并州晉了,沒料到他此刻忽然冒出來跑到自己這里,于是開門迎他進來。他形容疲乏,訴自己昨夜一夜未曾合眼,連夜在往這邊趕路。便問他來路,他卻支支吾吾,并不言明,又見同行有輛馬車,四壁遮的嚴嚴實實,也不知道里頭是什麼人,再問,陳瑞依舊含糊其辭,只說是個眷,害不愿面。
陳滂知道這個侄兒生貪,房中姬妾如云,見他吃了敗仗跑路還不忘帶個人在邊,心里不快,教訓了兩句,叮囑他不許滋擾城中百姓,當時見他諾諾地應下,便讓人帶去安置,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
他本以為侄兒帶進城的只是個普通子,再不濟是從哪里搶來的。萬萬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魏劭的新婚之妻,兗州喬家的喬。
這一驚非同小可。
陳滂命人牢守城門,誰來也不許開,自己轉下了城頭急匆匆地去找陳瑞。
……
陳瑞到了住地,命人都散了,一個也不許留。等人都被趕走,從車廂里抱下了小喬徑直進屋,門一關,拿掉了堵住的布巾,再解開捆手腳的繩索,見一雙玉腕已被勒出了一圈青紫瘀痕,頓時心疼萬分,湊上去便要捉住手給吹,里不住地道:“人休見怪!我本也不是如此魯之人!實在是怕你不分輕重胡喊出來,惹我叔父疑心就不好了。你若不鬧,我怎舍得對你用?”
小喬避開他過來的手,側過,一邊慢慢著被捆的麻木了的手腕,一邊冷眼打量著面前的這個陳瑞,一語不發。
陳瑞在旁,呆呆地看著小喬,兩眼發直。
昨夜在馬車上顛了一夜,此刻面帶倦容,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痕跡,鬢發也有些散了,但這毫沒有損,反倒令多了一種令人憐惜的弱之態。
陳瑞壯,十四歲起,至今不下百人,其中也不乏貌佳人,卻從未見過小喬這般的容,只覺越看越,怎麼看都不夠,恨不得把團一口吞進腹里才好,心里又仿佛有無數蟲子在咬,的難耐,忍不住撲了上去一把抱住,張就要親,里胡央求道:“人兒!我實在是你!那魏劭對你無無義,新婚次日就送你走,莫非他下頭不是男人?他既不是男人,你不要他也罷!你且從了我罷!往后我來疼惜你……”
小喬大驚,躲閃他的,躲過了上頭,沒防下面,力掙扎間,一只腳上的鞋竟被他扯去了,玉足無可遁形,頓時在了陳瑞眼皮子底下,白白宛若一塊凍豆腐,陳瑞看的兩眼發直,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強忍住撲上去捉住啃咬個夠的念頭,遲疑了下,拔劍恐嚇道:“你若不從我,我便殺了你!”
落到這陳瑞手里,說不怕是假的,但小喬多也有些看了出來,這人念攻心,也不怕在自己面前丑態百出,這會兒又拿劍威脅,應該只是在嚇唬自己,漸漸倒有些定下了心神,怕他再對自己用強,索怒道:“我喬家在兗州牧民三代,也算世家大族,我再不濟,豈能容你這樣糟踐?你再無禮,我寧可去死,也不愿你辱!”
人發怒,也是別樣的風。對著這樣一張宜喜宜嗔的面龐,陳瑞手一,劍便握不住了,“叮”的一聲落到地上,自己也跟著跪了下去道:“好,好,我不迫你了。你是要我娶你才肯從我?這有何難!我妻位空懸,娶你正好……”
他正說著,忽然外頭一陣腳步聲近,接著傳來“啪啪”的拍門聲,叔父陳滂在。
陳瑞面懊,從地上跳了起來,轉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下,回頭對著小喬低聲道:“別讓我叔父知道你是魏劭之妻!他若知道了,定會將你送去晉!”
陳瑞叮囑完了,這才去開了門,也不讓陳滂看到里面的小喬,出去便帶了上門,問道:“叔父找我有事?”
陳滂臉很是難看,指著門里徑直道:“你帶回來的子,可是魏劭之妻?”
陳瑞嚇了一跳,正要否認,陳滂的手指頭已經朝他面門了過來,厲聲喝道:“你想引禍至我石邑不?什麼子不好,竟到了魏劭的頭上?他豈能容忍這般的辱?如今魏梁就在城下罵戰!人呢?趁魏劭未到,趁早送出去!”
陳瑞未料魏梁竟這麼快就找到了自己,一愣,見陳滂要推門,到手的人,哪里肯送回去,何況又和魏劭有怨在先,手攔住了陳滂,冷笑道:“我便就奪了魏劭之妻,那又如何?他有本事,就從我手里再奪回去。”
陳滂頓腳道:“糊涂!我苦心經營石邑多年,才算維持住今日局面,你正好給他送了一個攻我的借口!還不快快給我讓開!”
陳瑞一怔,隨即滿不在乎道:“魏劭來就來,我豈會怕他?前次博陵一戰,我不過是防備不夠,這才馬前失蹄。我正想和他再決一雌雄,等著他就是了!”
陳滂氣的手直發抖。陳瑞見叔父烏青,想了下,哄道:“好容易捉到魏劭之妻,豈能說歸還就歸還?往后傳了出去,我并州面何存?況且,就算如今把送出去,也是晚了,魏劭照樣還會來攻!我實在已經去信給父親了,預備拿換魏劭的兩個城池。石邑有天塹倚靠,固若金湯,從前魏劭父親不是也來打過?照樣沒打下來!叔父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你真的去信到晉了?”
陳瑞指天發誓。
陳滂遲疑了起來。
倘若晉那邊已經知道了這事,自己恐怕就不能做主將這魏劭之妻歸還出去了,如今騎虎難下,只能先等回音。猶豫再三,回頭了一眼門方向,恨恨地先走了。
陳滂回去后,命人去城頭探,回報說那個魏梁還在原地抱刀坐于馬背,心知這事是不能善了了,回憶當時與侄兒說話時的景,終究是放心不下,自己火速寫了一封信,加火漆印鑒后,了親信進來,命星夜火速送去晉。親信持信而出。陳滂在房中不安踱步,忽然聽到門口一個聲音道:“叔父,你這是不信侄兒了?”
陳滂抬頭,見陳瑞手里拿劍指著剛才出去的信使,他退了回來。臉不一變,沉下了臉,怒道:“云吉,你這是何意?”
陳瑞冷笑:“叔父,我在晉時,就常聽到有人在父親面前進言,說你生怯懦,為博一方名,不惜向魏劭卑躬屈膝以求媾和。你名氣是有了,卻墮了我晉威風。如今我既來了這里,豈能坐視不理?叔父你年紀也大了,好生將養才對,這石邑的事,放心給侄兒就是了。”
他話音剛落,后奔進來十幾個甲武士,上來就將刀架在了陳滂脖子上。
陳滂大怒,痛罵陳瑞豎子無知,涕淚加:“你小時我就知你異類!今日果然變本加厲!我固守十數年的石邑,今日恐怕就要因你破在一個子手里了!”
陳瑞小時頑劣,陳滂不喜,常在陳翔面前說他的不是,陳瑞對這個叔父早就心懷不滿,聽他破口大罵自己,大怒,命人堵住他押下去看牢,又傳令下去,稱自己遵照父命接管了石邑城防,往后這里一切都由自己調度,如有不從者,軍法斬之。
石邑城守里的將吏軍士莫名其妙。只是陳瑞是晉三公子,有戰功,平日又得陳翔的寵,現在陳滂人也不見了,他手執信符威風凜凜,口口聲聲不服者斬,莫不敢從,戰戰兢兢,皆以陳瑞為號令。
陳瑞見石邑上下軍對自己畢恭畢敬,這些時日來的郁悶一掃而。
石邑有守軍兩萬,皆是兵,地勢又為城防添一助力,易守難攻。
他現在就等魏劭前來,只要敗了魏劭,不但能在晉那邊一雪前恥,而且從此人面前也揚眉吐氣,諒再不敢輕看自己。
陳瑞臆間滿是豪壯,親自帶著一列步弓手登上城墻,見城門之下十數丈外,魏梁果然還在,命步弓手齊齊箭退魏梁,自己探到城墻外,放聲道:“去告訴魏劭,等三公子我和人親之后,再好好地會一會那廝,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魏梁被箭陣的后退了十數丈,見陳瑞在城頭狂笑而去。既不知道城君到底如何,也不知道流星馬是否已經將消息傳到信都,沉片刻,命軍士留下繼續刺探城靜,自己上馬折返了回去。
他心急如焚,加上自責愧疚,一路疾趕沒片刻停留,傍晚時分,趕到距離石邑一百多里之外的慶云之時,遠遠看到對面道上旌旗展,塵土遮天,辨出是魏劭旗幟,直沖陣,軍士認得魏梁,見他滿面塵土,神焦急,紛紛讓道,魏梁徑直沖到了魏劭面前,下馬便翻滾落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請君侯賜死罪!君侯將護送君之重任托給末將,末將失職,致使君險地。末將本無再來面對君侯!等末將攻下石邑,救回君,末將再請自裁以謝罪!”
魏劭翻下馬,將魏梁扶起,問道:“如何了?”
魏梁抬頭看了一眼魏劭,見他目盯著自己,遲疑了下,終于小聲道:“陳瑞那廝在城頭放話,說先與君親,再會君侯,與君侯戰三百回合……”
四周空氣忽然像是凝固住了。
魏劭一不,片刻后,一邊眼皮子忽然跳了兩下,“傖”的一聲拔刀,一刀便將道旁一株碗口的老楊柳攔腰斫斷。
楊柳彎折了過去,呼啦啦地倒了下去。
魏劭面沉,轉過頭,一字字地道:“傳令,星夜上路,攻石邑,殺無赦,活捉陳瑞者,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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