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二更）

兩天後，木寒夏在深夜接到孟剛的電話。

他說：“木寒夏，我連夜聽了你們經理的匯報，同意你從海南直采荔枝回來。”

木寒夏答：“好。”

“的事，經理會跟你通。”

“好的。”

電話裏靜了一會兒，兩人似乎都無話可說。木寒夏坐在床上，抬起頭，著窗外特別暗沉的天，就像無邊無際的深潭，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會亮起來。

“你總是讓我意想不到。”孟剛說。

木寒夏忽然無聲地笑了，說：“孟總，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先掛了。”

“等一下。”他的嗓音在深夜裏微微有些啞，“這件事辦完了，回我邊來。”

木寒夏心裏輕輕一抖，就跟被人掐了一下似的。的聲音裏忽然帶了笑意：“孟總，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什麽時候，又去過你的邊了？”

然而孟剛半點不急不慌，隔著電話，木寒夏都能想象出他沉穩老練的模樣。他答：“木寒夏，小姑娘，你今天能走出這一步棋，我就知道，你不會把那天的事，看一個死結。你既然既往不咎，我也不至於容不下你。以你學曆和背景太低，在樂雅幹了三年，才爬到現在的職位。難道你就想這麽放棄？你以為我又真的舍得，把你趕到無依無靠的地方去？回來後，就繼續在市場部幹，這次的功勞，我會給你升職加薪。至於我倆之間的事，你不願意，我再也不會提。這樣，還不行嗎？”

木寒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笑著答：“孟總，謝謝你的寬宏大量。”的語氣難辨是真心還是諷刺，孟剛靜默不語。

然後木寒夏就掛了電話。

雖說孟剛這個電話，打得木寒夏心裏發悶，後半夜都沒睡好覺。第二天一早，還是立刻去找張玉磊，敲定最後的合作。

太燦爛地掛在天邊，又是晴朗的新一天。木寒夏忙碌了整整一上午，終於與幾家種植園，都簽好了紙麵協議。其中張玉磊家的采購量最大，足足五卡車，約定好今天傍晚，就統一發貨運往江城。

萬事俱備，隻差這臨門一腳。

下午，張玉磊開車把木寒夏送到了火車站。木寒夏照舊是一個背包，輕便灑。許是即將大功告，的眉梢眼角都顯得輕快很多。張玉磊卻著這幾天，明顯被太曬黑了一點的皮，有點心疼地叮囑道：“班長，路上小心，吃的都沒來得及買，別舍不得錢，買車上的盒飯吃。”

木寒夏不太在意地拍了拍背包：“裏麵還有麵包呢。”

張玉磊皺眉：“那哪兒行呢？要坐20多個小時呢。聽我的，別虧待自己。”說到這裏又笑了：“你不是說了嗎，這件事了，你就翻了，今後，應該也不差錢了吧。”

木寒夏也笑，朝他一拱手：“承你吉言。”

周圍人來人往，擁雜。廣播裏開始播放那趟車檢票的訊息，張玉磊目溫暖地著：“去吧我的老班長，一路順風。”

木寒夏沒有，而是輕而鄭重地握住他的手，說：“玉磊，你一直是個仗義的大好人，我心裏都記著呢。這次，謝了。貨的事，一定要幫我看。拜托，不能出半點差錯。我真的……就看這一次了。”

張玉磊心中十分容，點頭答：“你放心，今天下午六點，所有荔枝一定會按時裝車發貨。我拿信譽跟你擔保，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列車開了。從熱的海南海，慢慢進陸地。山川與城市，浮掠影般經過。木寒夏坐在靠窗的位置，到天黑時，也不覺得，沒有什麽胃口。不時拿起手機看，直至六點半，終於收到張玉磊發來的短信：“搞定！十輛卡車，已經開上高速了。”下麵還附了張照片，一長排卡車在夕之下，滿滿的裝的全是荔枝。

木寒夏整顆心都放了下來，那覺就像是在太下曬了一整天，終於回到了清涼安定的所在。心泛起層層喜悅，無聲地浸懷。往車窗上一靠，角出笑容。過了沒多久，就因為累極，沉沉睡著了。

那頭，張玉磊辦完了這件事，也是渾輕鬆。他站在晴朗而漆黑的天裏，著自己一無際的種植園，決定去巡一圈。這幾天為了幫木寒夏，也耽誤了他不工作。

到晚上九點多，他剛從種植園出來，就有人來給他報信了：“玉磊，剛才有位姓林的先生來見你爸，說是想買下我們的所有產量。”

張玉磊聽得疑：“未來幾天？但是我們所有的貨都已經發去江城了啊。”

來人的表也有點古怪：“他說他要花雙倍的價格買回來。現在老爺子正在招待他喝茶。你要知道，雙倍價格我們是大賺，他可是虧定了。”

張玉磊愣了一會兒，腦子裏忽然“嗡”地炸了一下，姓林、雙倍價格、就在木寒夏剛剛離開的關口……他拔就往家裏跑：“不能賣給他！”

在張玉磊一路狂奔的時候，他的父親張子強與林莫臣，正坐在家裏的客廳裏，氣氛寧靜和諧。

張子強一輩子都在做生意，前幾年跟幾個兄弟來了海南種荔枝。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也頗有家產。他是一位樸實而明的中年人，雖說這一兩年，生意都給兒子打理，但並不代表他對一切不聞不問。

就像此刻，突然到訪的這位年輕男人，冠楚楚、氣度不凡。張子強就知道，這個人自己必須見。

林莫臣臉上始終噙著淡淡的笑，喝著張家的上好茶葉，就像聊家常似的，不急不緩地道明來意。而張子強聽完後，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點頭：“好，如果林先生真的能付雙倍價格，我又有什麽理由拒絕？這批荔枝，我願意轉賣給你。隻是貨，今天下午已經發出去了，還得追回來。”

林莫臣微笑答：“不用追。我的店也在江城，直接送進我的倉庫。”

張子強看他一眼，點頭答：“好。”

兩人拿起茶杯，輕輕一。

張玉磊氣籲籲跑進客廳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隻覺得渾的都往腦袋裏衝，大吼道：“爸！你不能把貨送到他的倉庫裏！”

林莫臣放下茶杯，眼神很淡地看了他一眼，竟似全不在意。他微笑站起來：“張總，50%的貨款很快就會打到你賬上，等合同簽好貨送到，我會再付50%。告辭。”

張子強點點頭，沉下臉看著兒子：“你說什麽？什麽不能送？你把貨打折賣給那個孩，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你不許再手。”

張玉磊又悲又怒，狠狠地瞪了眼林莫臣。後者卻依舊神清淡，角甚至還掛著似有似無的笑，走了出去。

門關上後，隔了好幾米，還能聽到屋張氏父子的爭執聲。但這已經跟林莫臣沒關係了，他很清楚，張子強一定會把那批荔枝，送進他的倉庫裏。

月清朗，土地鬆，熱的空氣撲麵而來。張家自建的房屋門口，也是一小片荔枝林。林莫臣穿行其中，這環境如此靜謐清新，他的大腦裏仿佛也變得格外清淨。

然而他就想到了木寒夏。想起的是那晚，兩人被困在倉庫裏，周圍昏黑一片。他看到抱著雙膝，坐在角落裏，很纖細也很無助的樣子。

林莫臣垂下眼眸。明天過後，大概會哭。因為被他打到穀底，再也無力還擊。

想到這一點，他並不會到心或者後悔，他的心中，隻有一片平靜的空曠。

就在這時，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林莫臣站定想要避開，但是已經來不及。張玉磊狠狠一拳，已經砸在他的臉上。

林莫臣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張玉磊這幾年沒幹力活，力氣不小。林莫臣卻是養尊優慣了，人又削瘦。這一拳隻打得他鮮直流，臉上、襯衫上，瞬間到都是跡。林莫車用手擋著臉，冷冷道：“你瘋了？”

張玉磊到底是個溫儒的格，打出這一拳，對他來說已實屬不易。但他又不能如此善罷甘休，隻站在這影影綽綽的荔枝林裏，憤恨地瞪著林莫臣：“你怎麽能這麽對？你怎麽能在背後這麽一刀？你於心何忍？”

林莫臣掏出紙巾，神淡漠地幹跡，按住鼻子，隻出那雙幽冷的眼睛：“嗬……難道不是背著我，來海南給我設置陷阱？”

張玉磊一時語塞，但立刻又說道：“那不一樣！馬上就要被領導排走了，是為了自保！”

林莫臣冷冷一笑說：“自保？這位張同學，你是一心袒護，有沒有想過，走這一步，有多狠多利落？嗬，初生之犢不怕虎。僅僅靠幾條數據曲線，就找到了價格差和時間差，立誌把荔枝賣出一個逆市價格。如果功，我幾個月的計劃效果，投的幾百萬資金，都會打一個折扣。不僅顧客會有相當一部分回流到樂雅，甚至會傷害永正的信譽。顧客難道不會想，樂雅能賣5塊，永正為什麽還要賣10塊，這不是在賺暴利嗎？我有什麽理由放過？難道我是來做慈善的？”

張玉磊的臉又青又白，答不出來了。林子裏變得靜靜的，隻有月稀疏地灑在兩人腳下。

張玉磊忽然到一陣無力的難過，他蹲了下來，慢慢地說：“林莫臣，跟我說起過你——把你當朋友。”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答：“我知道。”

張玉磊霍地抬頭看著他：“你這麽做，不會原諒你！”

然而迷霧般的夜空下，他隻看到林莫臣沉黑如水的眼睛。這個男人毫無疑問擁有一副鐵石心腸，跟他的眼神同樣難以搖。他的臉上，甚至浮現一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會記住我。”

木寒夏在次日深夜抵達江城。五月的夜風，還有些冷，卻毫不在意。的心裏就像揣著一團火，跳躍，忐忑。隻等這團火真正燃燒殆盡後，可能才會得到平靜。

也沒有困意，本該回家睡覺的，卻不想去。索搭了夜班公車，直接去了超市倉庫。還有四五個小時，天就亮了，荔枝也該送到了。

超市有人值班，讓呆在了傳達室裏。的手機在路上就沒電了，這會兒才充上電。抱著雙膝，坐在冷陳舊的木椅裏，上隨便搭了件外套。抬頭看著窗外還昏沉著的天，一盞路燈，清冷的豎立其中。這景莫名心中有些不安。

後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做了個夢。一個男人，西裝革履，坐在不遠，在對微笑。看不清他的臉，卻隻覺得悉而溫暖。然後低下頭，也笑了。

這是個微甜的夢。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木寒夏著眼睛，著窗外寧靜的，猛地反應過來，後背已經冒出了層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