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全部都記得！

陳氏同祖母子狠，後來被伯祖母接去了長房，才算是平安長大。

十五歲那一年，長房的六堂姐無意中被三皇子相中要聘為正妃。以六堂姐的份做皇子正妃乃是莫大的殊榮，再加上彼時三皇子是極有可能繼承大統的人，謝家人自是了心思，不願拒絕他。可六堂姐早已同長平侯世子定親，這也不是門說毀便能毀的親事。所以最後三伯父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法子，將嫁給了林遠致。

不能拒絕……

因為吃了長房十幾年的飯，住了長房十幾年的屋子，所以無法拒絕！甚至於若是不答應這門親事便要被陳氏嫁去同人做繼室。相較之下，林遠致已是所能做出的選擇中最好的那一個。因此歡歡喜喜地嫁了。

然而最後，卻連箴兒都未能保住。

所以這樣的日子，明知道接下去的便是這樣的日子，怎麼還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捲土重來，再一次將他們一家人傷得無完？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尖著嗓子喊起來。

一旁尚且年的哥哥謝翊被嚇了一跳，旋即便將抱住，笨拙地安道：「阿蠻別怕、別怕。」

可是任憑怎麼哭怎麼鬧，下的馬車依舊還是沿著車道揚長而去。謝姝寧知道，這一去，那個好不容易才逃離了的謝家就會又出現在眼前。哪怕最後死在了林家，也依舊不喜謝家。相較之下，寧願回林家去！

「阿蠻……」宋氏無奈地的發，低聲道，「不會有事的，娘親跟爹爹都在，哥哥也在。就算往後我們住在這，也同在延陵時一樣的。」

謝姝寧紅著眼睛，看看一臉期盼中帶著拘謹的宋氏，再看看一直在安自己的哥哥，突然間啞了聲。一樣？怎麼可能會一樣！攀著宋氏的胳膊，正要開口，作卻突然一滯。

白胖的小手，嘟嘟的，小拳頭一握，手背上便立刻現出幾個小小的凹坑。

的手纖細白凈，瞧著便是清瘦的人，如今怎麼了這個樣子？又短又，這怎麼可能是的手？驚惶之中，腦海里怔怔地冒出個念頭來，不敢置信地咬了自己一下，齒痕立現，疼得厲害。

這並不是夢！

「太太，姑爺來接您跟爺小姐了！」

桂媽媽雀躍的聲音穿馬車簾子，鑽了謝姝寧的耳朵。

不等想起當初父親是不是有來接他們，便聽到母親輕聲斥了桂媽媽一句：「都到京都地界了，怎麼還好姑爺，往後得改口老爺了。」

謝姝寧聽到這話便想起，在父親未恢復記憶回到謝家的時候，他是宋家的贅婿……若不是舅舅救了他的命，他早就了白骨一。甚至於，父親一想起自己的姓氏，母親便讓跟哥哥都改姓了謝。可是謝家人，卻連一個活著的機會都並不想給他們母子三人！

京的這一年，清楚記得自己才四歲。

然而早慧，記又好，年時的事竟也都記了個差不離。如今只是稍回憶一番，便能記起大部分來。記得母親這一趟帶著他們兄妹倆回謝家一事，便是一切不祥的開端。所以不論眼前這一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都不願再重蹈覆轍！

小小白胖的圓臉上不由自主地出與此時的年紀並不相稱的嚴肅神來。

一旁的宋氏看得有趣，輕點著的額道：「怎麼了這是，聽到爹爹來了，怎地倒好似不高興了？」

高興？

謝姝寧差點便用鄙夷的目直接將母親給掃視個遍。直到很多年以後都在想，母親當初千里迢迢帶著跟哥哥奔赴京都的時候，難道便一點也不曾想過，等待著去應付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難道謝家還會有人對他們的到來覺得歡喜不？

「吁——」

馬車在道旁停下，車簾子被打起，彼時尚且還只有二十五歲的父親謝元茂探頭進來，看著便笑道：「阿蠻可想爹爹了？」

想？

謝姝寧冷眼看著眼前形頎長，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一蟹殼青嘉禾紋杭綢直綴外罩著灰鼠皮的大氅，愈發襯得他玉樹臨風，貌比潘安。可是此刻過那副年輕俊朗的皮相所看到的，卻是一個說話不作數，無能無用，薄寡義的醜陋男人！

心中暗自冷笑一聲，恨不得從未有過這麼個爹，又怎麼會想他？

「福，一路可還好？」謝元茂見不應聲，也不惱，臉上帶著笑便又去問起了宋氏來。

「好，阿蠻跟翊哥兒也都好。」宋氏人如其名，說話時幾乎永遠都是聲細語的，方才喝斷話的那一聲「阿蠻」，想必是聽到那樣的話從年的口中吐出來，駭極而喊。

謝元茂聽了宋氏的話后，臉上的笑意便又加深了幾分，索直接便鑽進了馬車，放下簾子朝外邊喊：「跟著前頭的人，往北城石井衚衕走。」說完，他便到宋氏邊來坐下，手便要來抱謝姝寧。

同哥哥雖是雙生子，生得卻並不像。時吃，吃的也多，是個十足的胖孩子，白白胖胖像是只剛出籠屜的饅頭，圓圓的腦袋，圓圓的子，雖生得討喜卻離人坯子四個字差了十萬八千里。

怨不得當年幾個堂姐總是嘲笑。

可是，比起哥哥來，生得白胖的卻更得父親喜歡。所以哪怕如今已近五歲，父親還是習慣地上了馬車便要來抱。而且宋家只有母親跟舅舅兩人，沒有長輩，出生的時候舅舅又去了關外，家中便只剩下了父母還有跟哥哥，這規矩自然也就不大。記憶中，在時，父親對還是極寵溺的。

心下鬱郁，謝姝寧下意識躲開了他的手。

換了過去，定然會歡喜地撲進父親懷中。可是現在——

不喜歡他了。

謝元茂自然不知心中所想，見如此，只疑地扭頭問宋氏道：「阿蠻這是怎麼了？」

「許是多日不曾見你，覺得有些眼生了。」宋氏擔憂地看了看，搖頭道。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該早些讓人去接你們才是。」謝元茂聞言，清俊的面上出幾分訕訕來，口中說著這樣的話，手了的頭。

謝姝寧卻沒有心思理會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