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九年。
四月,春爛漫,鳥語鶯鶯。院子里綠草如茵,天空碧藍,春無限好。
林苑穿著梅子青的寬松襦,正倚在編藤榻上繡著小老虎鞋,半開的窗屜里來暖意微風,吹開了些鬢邊的碎發。
春杏給屋盆栽澆水的時候,還不時的往那致的小老虎鞋上瞄上幾眼,心里笑著,從前在侯府時候,他們夫人可是最不耐做這些手頭活計的。如今有了哥兒了,夫人反倒是起了興致,一坐小半天的給哥兒繡這個,那個的。
“呀,哥兒回來啦。”
外頭婆子的一聲驚喜喚聲,讓林苑忙抬了頭。
春杏趕忙放下手里水壺,幾步去房門打了簾子,這時候穿著青小儒衫的瑞哥,剛好由他娘牽著踏進屋來,進來就直奔林苑所在的編藤榻而來。
“請太太大安。”
小小的人立在榻前搖搖晃晃的站好,雙手疊起做著揖,有模有樣的。
林苑溫的拉過他小手,而后俯將他抱起,擱在榻邊坐著。手他小鼻子,逗他:“小公子能不能別這麼多禮啊?”
三歲的瑞哥說話聲氣的:“要的,父親說,不學禮,無以立。”
林苑故作驚訝的張了:“呀,原來是這樣啊,瑞哥要不說我都不知道呢。”
正在給瑞哥鞋的春杏抿悶悶的笑。
瑞哥天真的看著他娘,毫不吝嗇的又聲告訴:“父親還說了,夫人必知禮然后恭敬,恭敬然后尊讓。”
林苑到底沒忍住笑出了聲:“瑞哥真厲害,這麼長的圣人言都能記下來。”說著手他的頭發,道:“不過我是你親娘,沒外人在場的時候,用不著這般多禮。”
待春杏給他完了鞋,林苑就將他抱到旁坐著,將快繡好的小老虎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問道:“喜歡嗎?”
瑞哥的目始終不離那彩斑斕的鞋子,用力的直點頭。
“喜歡!”
林苑將針線拿掉,遞給春杏仔細放好,然后將小老虎鞋放他跟前的方桌上。
瑞哥歡喜的剛要手去那小老虎耳朵,這會似突然想到什麼,又嗖的下收回了手,轉而低頭在袖口四著。
“找什麼瑞哥?”
林苑好奇的看過去,卻見他眼睛一亮,似乎是著了,然后從他那小袖子里把手出來,似攥著什麼細碎的東西呈在的面前。
“太太,給你吃。”
藕芽似的小手展開,出里面細碎又黏糊的一團來,雖不形,卻也能約看的出應是一塊糕點。
林苑看怔了下。
娘這會見了也詫道:“呀,原來哥兒特意拿的糕點是給太太吃的。”
見他們夫人瞧過來,遂笑著解釋道:“今個老太太做了如意糕,哥兒吃過一塊后,又拿了擱在袖里一塊。咱都當是哥兒是打算回來當零吃呢,倒沒想是拿來給太太嘗嘗的。”
林苑心里就的一塌糊涂。
過他掌心里的小糕點,吃過之后,眸連連:“當真好吃。”
瑞哥出兩排小白牙,頰邊是淺淺的酒窩。
晚膳的時候,符居敬還未從衙門回來,孫氏他們就一直在等著,直到有小廝來報,說是衙門有急事,今夜怕是不回來了,讓他們不必等他。
孫氏遂不再等,吩咐開飯。
自打上個月立了皇太子之后,朝臣們就愈發忙碌起來。尤其是圣上龍有恙,諸多朝政之事皆皇太子理,大有讓皇太子監國之意,朝中重臣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夜宿衙門通宵理公務也有幾回了。
符家人誰也沒將此當回事,皆兀自用著飯。
席間,鄭氏眼熱的往瑞哥那方向瞄著。白白胖胖的哥兒,又知禮又懂事,生的模樣也肖似他們大嫂,活的仙一般,哪個見了不喜歡。
也想生個瑞哥般又俊又懂事的哥兒,偏當初趕上老太爺去了,他們家要守孝,生生拖了三年。
好不容易孝期過了,可得抓時間生個,好歹不能讓的哥兒跟瑞哥年歲相差太大。
林苑眼睜睜的見弟媳鄭氏吃過了整整兩大碗飯,看明顯已經撐得慌了,卻還要死撐著要了半碗,當真是想要委婉勸上兩句。
可一想到從前兩次被怪氣刺回去的經歷,又頓頭痛。
鄭氏這回倒是不喝符水了,也不知是又聽了哪個‘高人’指點,開始胡吃海塞,好似將自個吃胖了,便能一舉得男般。
好在,沒等林苑出口相勸,婆母就制止了鄭氏。
林苑不由松口氣。兩大碗飯瞧鄭氏就吃的難,再吃半碗,還不得生生將人吃壞了去。
第二日早膳的時候,一家人圍在桌前剛要開飯,這時候外頭門簾猛地一掀,然后眾人就見符居敬近乎踉蹌的奔進門來。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眉目皺,滿臉肅穆。
“怎麼了?”
孫氏驚得猛的站起。
林苑也詫的站起,有些錯愕的看著鮮出這般失態模樣的夫婿。
“府里準備白布。”符居敬氣不勻,神帶著沉痛:“皇太子,薨了!”
鎮南王府,宿醉的晉滁昏昏沉沉的做著舊夢。
夢里,還是正月十五花燈節的那一幕場景。
人來人往的鬧市中,披著紺碧的斗篷,周圍簇擁著花燈,抱著孩子盈盈立在璀璨的焰火之下。他隔著人群看,卻始終未察,只眉目溫的撥弄著面前的風車,逗著懷里兒。
就在他以為不會注意到他時,卻見突然抬了眸,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下一瞬,素凈的面上浮現乍然歡喜,雙眸萬千,又似其中有萬語千言,與他隔著人群遙遙對。
“你怎麼才來。”
他似乎聽輕聲說。
他呼吸陡然一,不控制的僵起來。
心卻是暗恨,他明明已告訴自己,日后斷不會再分毫擺布,卻為何此刻還要影響。
“讓我等那麼久。”
似怒似嗔的說著,卻又噗嗤一聲,莞爾一笑。
“逗你的。”
嗔笑著說。
他只覺得自己的徹底僵住了,只余那無法控制的心跳,隨的喜怒嗔忽疾忽緩。
正待他終于得以掌控,就想要上去一步質問是何種意思時,卻突然見到離他不遠走來一人,幾個快步迅速來到的前。
仰起臉對那男人笑的璀璨如花。
男子低聲與說些什麼,之后抱過稚兒,與相攜將要離去。
就在一家三口溫離去的背影又要如噩夢般重現時,突然耳邊傳來幾些逐漸加重的喚聲——
“世子爺?世子爺?”
晉滁猛地從床上坐起,目兇意,面猙獰。
田喜嚇了一跳,踉蹌的連退兩步。
定定了一會悉的黑漆編藤榻,他的意識逐漸從剛才的夢境中剝離,只是臉依舊不是那般好看。
“何事。”
掀了被子下榻,他邊撈過屏風上的穿戴邊問道。
想到剛才宮里公公來報的信,田喜變了臉,趕忙小步匆匆到他們世子爺旁,小聲耳語了一番。
晉滁穿戴的作猛地停住。而后倏地將眸向田喜。
“什麼?!”
田喜咽了咽:“皇太子,薨了。圣上要世子爺您,急速宮。”
五皇子此刻如墮冰窖。
昨夜圣上突然連夜招他宮,他以為圣上龍有恙,當即隨了監匆匆進宮見駕。未曾想待宮之后,得知的卻是皇太子突然薨逝的噩耗!
當時他第一反應不是喜,而是懼,因為皇太子薨逝的太蹊蹺突然,時間也太巧了,恰在剛被冊封太子后的一個月。
而在旁人看來,最有下手可能的,就只有與皇太子有儲位之爭的他!
他當即冷汗涔涔,來不及細想,在圣上的灼灼盯視下直接噗通跪地,指天發誓皇太子的死與他絕無半分干系。
圣上卻直接讓人拖上來了一宮人。
上流如注,已然了人,被人拖上來時,后還劃了兩道濃重的痕。
圣上讓人給那宮人抹了臉,讓五皇子得以看清那宮人的面目。
“認得嗎?”
圣上淡淡的一句,卻讓他如遭雷擊。
這個宮人,恰是他安排在儀貴妃宮里的眼線。
五皇子當場癱在地。
他總算明白,為何養心殿前的朝臣見他的目如此怪異。
有了這宮人的指認,他們分明是已經確定了他就是那害死皇太子的幕后黑手。
這是一場針對他的謀,直接將他打進萬丈深淵。
“兒臣沒有,兒臣是被人陷害的!父皇,請您相信兒臣啊——”
是誰,六皇子,還是七皇子?
五皇子抱著圣上的哭的涕淚橫流,圣上悶咳數聲,恨恨的踢開了他。
“這話,你留著去跟那晉世子說罷。他相信了,鎮南王也就信了。”
皇太子是被人下毒謀害的。
死的時候應是痛苦的,面扭曲,耳鼻流,死不瞑目。
儀貴妃不復從前的高貴優雅,宛若瘋婦般扯著皇太子的胳膊讓他起來,尖利的又哭又笑。
晉滁一不的立著,他直直盯著那慘死之人,那個前幾日還拍著他肩,虛笑著說日后要與他君臣相宜為佳話的皇太子。
“是老五,是老五那個天理不容的畜生!!”儀貴妃踉蹌的奔向他來,手若利爪死死扣著晉滁的胳膊:“伯岐,是他害死了皇太子,你一定要他償命!要他償命!!”
監王壽哭著去拉儀貴妃:“娘娘節哀啊,世子爺定會為皇太子殿下討個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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