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凡界後，正是桑籍在元貞邊安置的那個小仙娥來接應的我。要頂的位做元貞的第二位師父，自然是得將元貞老子娘這一關順利過了。

北海的小仙娥守元貞守得不錯，這固然是因為命格的緣故，元貞他娘卻對這仙娥十分看重，言談行止間頗有些尊崇的意味，顯見得將當作了一位高人。小仙娥將我引到元貞他娘跟前，捋一捋拂塵道：“貧道同元貞殿下的塵緣已了，就此冒然離去卻不好，所幸貧道的同門師姐遊方遊過此端聖境，很是鐘，貧道便托師姐代貧道來護看殿下，師姐幾百年不曾出師門了，此番能和元貞殿下結一趟師徒的緣分，於殿下卻是個善福……”

大力將我保舉一番，元貞的娘十分心，當日下午即召來了元貞。

大小是個神仙轉世，即便做凡人，元貞小弟也做得很有幾分神仙氣。不過將將一十八歲的年紀，看著卻甚飄逸，甚沉穩。

我昆侖虛收弟子雖沒設什麼條文規矩，收上來的卻向來才貌俱佳。元貞小弟才不才我暫且不知道，容貌卻是很好的，這個層面上也不算辱沒了我昆侖虛的臉面。

他和順地作個揖，尚未行拜師禮便先喚一聲師父。

我頷首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甚滿意點頭道：“倒有幾分骨，能做我的弟子。”

元貞的娘十分欣。

我跟著元貞回了他的東宮，管事太監分了我一進清淨的院落，便算是功混進了九天之上司命星君擺的這出大戲。

第二日聽元貞殿裡的幾個侍嚼舌，說皇帝昨兒早上聽說太子邊的道姑終於要走人了，龍大悅，下午卻聽說先前的道姑走了又換來另外一位道姑，龍大怒，怒了一晚上，今日早朝還連累了好幾位大人做炮灰。

其實皇帝怒得很有道理。他命裡子息單薄，努力至今，卻也只有元貞一個兒子。他這兒子本是要做國之棟梁中的棟梁，卻偏偏招來一個又一個道姑來教導他兒子做方士中的方士，換作是我，我也是要怒的。雖則我同北海的小仙娥都沒招元貞修仙的心，他本是個落魄的神仙，原也用不著什麼修行。

因皇帝對我的使命有這麼大一個誤會，也就懶得再將我招過去惹自己的眼了，是以我進皇宮七八日，也未曾見著皇帝。

元貞小弟十分上進，許是想著養我不能白養，日日都要拿些道法書來折磨於我，求我解些難題。這些講究玄理的書帛最令我頭疼，自覺見他一次，便生生要折我三年的修為。

離六月初一不過將將一個半月。

和元貞了幾日，我出個門道來。元貞小弟看著雖十分和順，然終歸年心，有些好個新鮮，凡事你他往東，他即便往了東，也要趁著你不注意，再往一回西。譬如六月初一，我若是開門見山地勸他莫去漱玉川，他定要問一問為何不能去，無論我找出什麼樣的因由搪塞，他總歸要生出些好奇心，保不準私下便要跟去瞧個究竟。須知天底下多悲的苦楚命運皆是因瞧究竟瞧出來的。我思索再三，以為開門見山這方法十分不好。元貞這趟事，還是要做得曲折迂回些。

然怎麼個曲折迂回法，我沒有司命星君的大才，這也倒是個問題。

屆時，待那命中注定要禍害元貞的人落水時，我搶先跳下去將救了？唔，萬一命格一移，人偏就要上救的英雄，轉而看上了我，這可如何是好。不不。

屆時，多找幾個姑娘，待那名人出現時，們坐了畫舫從漱玉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齊齊跳下去，元貞怎麼也救不了命格薄子裡提說的這位人？唔，萬一元貞終歸救上來一個，雖不是命格薄子裡這位，命格薄子裡這位的命運卻轉到了他救上來這位的上，這又如何是好，不不。

我終日苦思冥想，不留神照到鏡子，覺得近來自己的姿態十分莫測高深。

眼看就到了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的夜裡，我如同往常一般坐在燈下苦苦地冥思。冥思到二更，覺得是時候該睡覺了，便睜開眼去熄燈。恍一睜眼，卻見著本應在青丘的夜華，手裡端著一杯茶坐在我對面，一本正經地將我著。

我躊躇良久，以為自己冥思得睡著了，是在做夢。

他喝了口茶，盈盈出一個笑容來：“淺淺，幾日不見，我想你想得厲害，你想不想我？”

我一個趔趄，生生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他托腮做詫異狀：“你歡喜瘋了？”

我無言地從地上爬起來去床上睡覺。

他出一只手來端端攔住我，笑道：“你先莫忙睡，此番我來是要告知你一樁大事，你可知道元貞這一世在凡界的爹，是誰托的生？”

我困得很，懶懶敷衍道：“誰托的生，總不至於是你爺爺天帝老君上托的生。”

他轉坐到床沿上擋住我就勢躺下的形，順便拍了拍旁邊的位，我略略思索了下，坐了。

他順手將桌上的茶杯端一只給我：“醒醒神罷，雖不至於是我爺爺，卻也差不離了，保不準還是你的一位人。”

我凝神聽著。

他緩緩道：“東華紫府君。”

我一口茶從鼻孔裡噴了出來，。

咳咳咳，元貞小弟這一世的爹，竟是，竟是東華帝君。

確實是位人啊。

本上神對這位帝君如雷貫耳，耳得很!

紅狐貍九單相思東華帝君單相思了兩千多年，一喝醉酒便在我耳邊念叨東華如何如何，以至於如今，我竟用不著在腦子裡過一遭，也能將他的種種事宜如數家珍。然我二哥白奕唯一的兒，我唯一的親侄兒九，每每也只因東華帝君才會將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可惜了折釀的好酒，便是拿來給澆愁的。

這位東華帝君乃是眾神之主，天族中地位僅次於天君，主要掌管仙籍。妖凡人凡是仙的，都須支會他一聲。上仙以下的神仙們升階品，也須拜一拜這位帝君。

東華帝君是個清靜無為、無無求的仙，為人十分冷漠板正。阿爹從沒誇過人，我也聽他說過一次：“四海八荒這許多的神仙，卻沒哪個能比東華更有神仙味的。”

凡界有個甚有名的詩人，曾有幸謁得一次東華帝君出行，遂做了首詩歌詠東華，裡面有幾句我尚且還記得，說是“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駕龍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兮顧懷。羌聲兮娛人，觀者兮忘歸。”這首詩將東華描繪得十分花裡胡哨，大抵因凡人看神仙總隔了層金所致，實則東華帝君是十分低調樸素的。

九還是只小狐貍時，仙不，膽子卻大，時常跑出二哥的府胡混。有一回被頭虎看中，差點死在這虎爪下，正是得了東華帝君的救命之恩。這便是緣起了。

後來九慢慢長大，對東華用很深，做了許多丟人現眼的事。有幾百年還地落下份去東華帝君府中當小仙婢。東華冷，只得傷，也不過幾十年前才將將對東華斷了。

我甚詫異，就是那樣一位威武不屈富貴不剛正不阿不近的東華帝君，卻是要犯一樁什麼樣的事，才能被打下凡界來啊。

夜華斜依在床欄邊，笑道：“東華帝君卻不是被天君打下凡來的，是他自己主要下凡的，說想去凡界仔細參一參生老病、怨憎會、別離、求不得這人生六苦。所以我才特地來跑一趟，給你提個信，你改元貞的命格時，且千萬不要了東華帝君的。”

夜華放下這麼一番話，引得我心裡一時欣一時憂愁。欣的是，是人非這麼多年，難得東華帝君仍一如既往是位傲岸耿介的仙。憂愁的是，能不能順利護著元貞渡過這個人劫尚是未知之數，還要不能牽連這場孽桃花的其中一個直接當事的，委實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