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麟連忙哄著一群龍子孫出了殿門, 太后到底也沒看出皇帝對著這幾個孩子是個什麼態度，只好轉了話，同重華長公主聊起了旁的事。

　趙玄端坐于椅上, 適閑的聽著幾人說話, 并不摻和。

　“皇帝便留在哀家宮里，一塊兒用膳？”太后詢問。

　趙玄淡淡道：“朕還有政務理, 便不作陪太后了, 安王家眷遠道而來，可就近賜座宮殿予他們留宿, 朕平日忙碌難出時間, 安王也好替朕盡一份孝心。”

　外臣不可留宿宮, 除非有皇帝同太后親詔，這番特賜足以見得皇帝對安王的重, 不僅是安王，便是連他的子也能得此尊榮。

　太后本也有此打算，但這與皇帝親口吩咐的自然不一樣。

　皇帝這番吩咐比厚賞安王更太后歡心, 儼然忘了皇帝不出空來用膳的事。

　太后面稍霽, 笑道：“皇帝有心了。”

　趙玄理了理袖口，殿外霞漫天，宮室幾大家子其樂融融，他也有著自己的歸宿。

　出了永安宮, 趙玄淡淡的道：“備車, 回紫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這半日沒見, 便已心神難安。

　小姑娘極睡覺，往往日上三竿都沒醒，他早點回去, 只怕小姑娘還沒發現他離開了。

　趙玄盤算得當，卻是不趕巧了，這日侯府派人接了玉照回去，玉照只給他院子里的小廝留話，說這段時日有事不能來，等過些時日再來觀中找他。

　趙玄心思落了空，神懨懨，與往日的他相差甚大，似是濃墨穿了溫潤的表皮，即將滲出來。

　李近麟跟在一旁汗流浹背：“陛下，可要派人去信安侯府探探？姑娘幾時出門幾時過來，您立刻便能知道。”

　也無須像如今這般，整日提心吊膽，就怕不趕巧了。

　李近麟乃是庭大監，陛下親侍，手里還握著數百暗衛，眼線遍布朝廷各，向來是皇帝的千里眼，順風耳。

　趙玄聽了抬起眸子，冷冷的盯著李近麟道：“朕與的事，不得任何外力手。”

　趙玄信道，天人合一，順其自然。

　他二人本就意相通，更是天造地設，若是通過強行干涉，只恐怕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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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宮——

　自皇帝走遠后，重華長公主驚嘆了一聲。

　殿眾人不朝看了過去，只見重華長公主一臉悻悻然，卻是止住了話頭。

　尋了個機會往太后跟前，打探道：“陛下是.......邊有人了不？”

　太后一驚，活了這把歲數，什麼事沒經歷過？恐怕都不如這句話震驚來得多。

　重華長公主也與兄弟姐妹一般，甚是風流。大齊本就民風開放，沒什麼從一而終的說法。

　皇族的這群兄弟姐妹，除了趙玄，都是極其重，風流之人。

　更是中翹楚，先帝寵溺兒，公主們養的一個比一個貴，重華長公主十年間換了三個丈夫，就這還是明面上的，要不是太后這幾年失了權勢，失了靠山，連現在的丈夫都想換了。

　饒是這般，重華長公主說起方才看到的一幕都紅了臉。

　湊過去太后耳邊悄聲說：“我方才看見陛下脖頸上有紅痕，耳后似乎還有......”

　這話太后打死也不信，瞥了眼長，斷言道：“定是你看錯了，你以為他是肅清還是肅正？皇帝自小那個子，他能容忍哪個子在他上胡作非為......”

　這話太后都說不出口。

　太后唏噓道：“若真是這樣，皇帝為何要瞞著，后宮可不曾聽說有侍寢，哪里來的什麼人？”

　重華長公主十分確定自己沒看錯，卻也悉陛下的子。兩相矛盾之下，收回了自己方才的話。

　“......那大概是我看錯了，到底是年歲不小了，竟然眼睛不好使了，難不是蚊蟲叮咬的？”

　是太后長，比下面三個弟弟都要大上不。

　太后罵：“得了，你在哀家面前說老，是在指桑罵槐罵哀家呢？”

　****

　晌午是一日極盛之時。

　這日是玉照母親的忌日，同樣也是玉照的生辰。

　生辰同忌日撞在了同一天，玉照活了十七年，沒有辦過生辰宴，便是連及笄禮也沒有大肆辦。

　今年侯夫人倒是過來問意思，問打算如何辦，是否同玉嫣往年一般，辦個生辰宴約些小姐妹一同過府邸玩？

　玉照回了說自己不辦生辰宴，從不過生辰。

　玉照從紫觀回侯府來后，老夫人侍送給了玉照百兩銀錢，說是不能一個姑娘掏腰包，銀兩一切都是由侯府出。

　還了自己的私房錢，給玉照母親請了一尊神牌，讓玉照在府里供上。

　“郡主要是還活著，今年都有三十有四了......我老了，這兩年倒是時常想起郡主的模樣，天仙似的人便宜了嶠兒。走的時候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晃眼你都跟一般大了。”

　到底是兩人緣分淺沒做幾年的婆媳，老夫人心里其實也還念著玉照母親，半真半假，說起玉照母親時也當真生出了幾分悲傷。

　去前院回來的墜兒拿了一張繡布過來：“老夫人繡了一副佛經，我拿過來給姑娘看看。”

　這幾日母親忌日臨近，玉照緒不好，人也懨懨的，整日沒事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流淚。聽了從床上爬起來，接過手中展開來看，針線細，針眼扎實，老夫人年紀大了，眼神不好，繡這些想必是費了一番心。

　整個侯府無一人記得的母親，就連父親都忙于政事，亡妻忌日也不曾回府。

　想不到老夫人還記著。

　雪柳過來給玉照收拾松的發髻，將睡前拆下的珠簪重新別回頭上，瞧了眼玉照無打采的樣子：“姑娘要保重，郡主如何也不愿意看見您這樣，您要是心里頭不舒服咱們便去紫觀去玩，王姑娘還給您遞帖子了，咱們跟一同去府外邊走走逛逛，好不好？”

　玉照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對著妝匣里的那枝清素玉蓮發簪道：“其他的首飾都撤了，服也挑選些素的，首飾只給我戴上這個。”

　雪柳拿過，將其簪到玉照如云的發側，如此一來，玉照去了往日的珠翠環繞，一清的素紗白，倒是顯出幾分清塵俗的氣質來。

　雪柳視線不經意間落到玉照半的肩上，忽的一愣，驚道：“呀！姑娘肩上怎麼了傷？”

　玉照渾然沒有發覺疼痛，側頭去瞧，肩上潔白皙，哪有什麼傷口？

　雪柳端來一方銅鏡，擺在玉照后，玉照這才看見，肩后一寸之有一片青紅。

　“這是怎麼了？”玉照先是驚奇，而后猛然想起什麼，臉變了幾變，虛扶起裳遮著那，拘謹起來，不甚自在的笑：“我想起來了，恐怕是前幾日跟明懿去后山拜太娘娘，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山石，那時候走的忙，連疼都沒察覺到。”

　“姑娘走的那般快干嘛？”雪柳方才看到，青紅還不只有一，依稀肩下還有，雖不嚴重，可姑娘生的白，看著也駭人。

　前幾日墜兒也在，王明懿那場偶遇，到底不能見人，玉照與墜兒并不打算多人知道，聞言墜兒也替玉照作證，打著馬虎道：“可不是？后山山石多，我走的快還險些崴了腳。”

　雪柳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如何都沒往那方面懷疑，忙著找藥給玉照涂淤青。

　玉照拒絕，笑小題大做：“小傷而已，晚些時候發現都長好了。”

　玉照心中有些膽怯，兩人間初嘗，不知怎麼的過后就紅了。

　***

　侯府正院后排便是清怡堂，是侯府供奉祖宗靈牌的地方，玉照母親的靈牌便被供奉在此。

　也是玉照不孝，竟然是生平頭一次見到母親的靈牌位。

　府中已經有人點燃了火盆，見玉照來了，連忙讓出位置，往地上鋪設了一個團，玉照跪在團上，著被移到正面廳堂的一方小小靈牌，靈牌前供奉滿了瓜果香燭，煙燭繚繞，熏得玉照眼疼。

　母親去時是十七年前的初夏。

　同如今差不多大時，就已經辭了人世，往間去了。

　尸長眠黃土，也被陪葬，只有一方小小的靈牌可供想念。

　假若母親還在世，一定也會像玉嫣玉瑤那般，天往母親院子里跑，不離左右，便是被母親日日訓斥責罵，玉照也甘之如飴。

　一定會有屬于自己的弟弟妹妹，同父同母的弟妹，他們日膩在自己邊，管自己聲氣的姐姐。

　一陣穿堂風刮過，揚起了陣陣紙錢，玉照恍然起來，哪有那麼多假若？

　一別，一謝永消亡。

　人活著才是念想，母親投胎轉世去了，便要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