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畫？」池燦盯著喬昭，他眼尾狹長微翹，哪怕是嘲弄之意從中流瀉，都難掩容之盛，「然後呢？你莫非要替我畫一幅，讓我回去差？」

楊厚承站在喬昭後，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小姑娘別說話。

真惹惱了那傢伙，他可不管男老，照樣趕下船去的，到時候小姑娘豈不可憐。

朱彥溫聲提醒道：「學過畫的人都會畫鴨，可這『會』和『會』是不同的——」

喬昭彎了彎：「朱大哥，我懂。」

說完，又看向池燦，語氣平靜但滿是誠意：「我給池大哥畫一副鴨戲圖，就當答謝池大哥的援手之恩。」

池燦本就心煩，喬昭的誠意落在他眼裡，就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他盯著，不怒反笑，語氣卻是冷冰冰的：「那好，你畫吧。」

他頓了頓，接著說了一句：「若是讓我不了差，等船中途靠岸你就給我下船去！」

「拾曦——」朱彥輕輕拍了拍他，「這是不是有些……」

不近人？

朱彥到底沒把這四個字說出口。

三人是自小玩到大的，他當然明白好友的脾氣。

長公主與駙馬的事讓池燦改變不，但那時還不至於如此偏激。隨著池燦年齡漸長，風姿越發出眾，麻煩就越來越多了。

他還清楚記得，有一次池燦好心救了一位被惡霸調戲的姑娘，那姑娘死活要跟池燦回府，池燦自是拒絕，沒想到轉天那姑娘就在長公主府門外的樹上上了吊，還留言生是池燦的人，死是池燦的鬼。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此事瞬間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到後來誰還記得池燦救人，都在議論定是他勾了人家姑娘，結果不認賬，才害那姑娘尋死的。

那年池燦才十三歲，人言可畏，如一座大山得年不過氣來，而他的母親長容長公主則拿起鞭子，賞了兒子一鞭痕。

自此之後，池燦就日漸乖戾起來。

說實話，那日黎三向好友求救竟沒被拒絕，他都覺得驚訝。

朱彥輕嘆一聲。

罷了，黎姑娘若真被趕下船去，大不了他暗中關照一下，總不能讓小姑娘真的沒法回家。

「你們都別摻合，這是自找的。」池燦冷冰冰道。

人就是這樣，從三歲到八十歲，貪婪、虛榮、狂妄、沒有自知之明……

池燦心中瞬間劃過十幾個形容詞，嫻無比。

喬昭眨了眨眼。

這人和印象中不大一樣。

那時候他明明只是臉皮厚，看不出這麼刻薄小氣呀。

「原來池大哥施恩不圖報。」喬昭說了一句。

池燦瞇了眼，一時有些不解的意思。

朱彥旁觀者清，略一思索便聽明白了，不由低笑一聲。

楊厚承拉朱彥一下，低聲問道：「打什麼啞謎呢？」

朱彥搖頭不語。

池燦看了二人一眼，再看錶波瀾不驚的喬昭，忽然明白過來。

小丫頭是說，他本來就答應帶回京的，出於報恩替他作畫反而有了被趕下船的風險，可見他不求報答。

所以，這其實是在諷刺他為人刻薄吧？

池燦不由狠狠瞪了小姑娘一眼。

這丫頭有十三歲嗎？現在就這麼一肚子彎彎繞繞的心腸，說句話都要人琢磨半天，以後還了得！

喬昭頗為冤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著池燦。

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怎麼又招白眼了？

池燦別過眼，冷笑道：「現在後悔也晚了，爺等著你畫呢。」

喬昭現在尤其聽不得「爺」這個字，下心中不悅道：「我祖父早已過世啦。」

池燦一怔，隨後大怒，手指著喬昭：「你——」

「你」了半天，見眼圈泛紅，愣是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朱彥和楊厚承聽出喬昭有意埋汰池燦，偏偏埋汰得巧妙，讓人有火發不出，忍不住低笑起來。

池燦聽了更生氣了。

喬昭臉皮素來不薄，此刻又頂著一張青的臉，就更無所謂了，淡定問道：「船上可有筆墨料等？」

「都有，我帶你去吧。」朱彥怕氣氛太僵，主領著喬昭進了船艙客房。

這艘客船本來能載客十數人，三人財大氣，出手包了下來，便騰出一間客房專門充作書房。

喬昭隨著朱彥進，環視一眼，屋布置雖簡單，該有的書案、矮榻等卻一樣不。

「這些筆墨紙硯你都可以隨意用。」朱彥一邊領著往走一邊道，「只是這些書不要翻，不然又要惹得拾曦生氣。」

「多謝朱大哥，我知道了。」喬昭沖他福了福，表示謝意。

「那我就先出去了。」

作畫之人一般不喜人在旁干擾，此外，畢竟男有別，獨一室不大合適。

喬昭微微頷首：「朱大哥請自便。」

見已經端坐於書案前，鋪開宣紙，素手輕抬開始研磨，朱彥腳步一頓，輕聲道：「不要擔心，拾曦他心。」

喬昭抬頭與朱彥對視，有些錯愕，轉而牽了牽角：「多謝朱大哥，我不擔心。」

池燦心是假，這位朱大哥心倒是真的。

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等還了欠人家的恩惠，以後與這三人應該不會有任何集。

語氣太平靜，神太鎮定，朱彥一時有些訕訕，沖點點頭，抬腳出去了。

聽到腳步聲，池燦回頭，似笑非笑道：「怎麼出來了？」

朱彥走至他旁，抬手輕輕捶了他一下：「這是什麼話？」

池燦垂眸一笑，向江面。

春大好，兩岸垂柳把曼妙的姿態映照在水面上，宛如對鏡梳妝的盡展著婉約，只是船經過帶起的漣漪把那份靜破壞。

「沒什麼，只是怕你無端惹麻煩而已。」容比春還盛的男子慢悠悠道。

朱彥一怔，隨後啞然失笑：「拾曦，你想多了。」

他腦海中掠過那個姿得比白楊還要直的小姑娘，笑意更深。

那丫頭，恐怕不得雙方兩不相欠呢。

船徐徐而行，日漸西斜。

楊厚承目頻頻向船艙。

「小丫頭已經在裡面呆了大半日，連午飯都沒出來吃。該不會畫不出來，又怕被拾曦趕下船去，不敢出來了吧？」

池燦與朱彥對視一眼。

似乎很有可能！

「我去看看吧。」朱彥輕聲道。

池燦攔住他，冷笑道：「我去。看要躲到什麼時候！」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三人聞聲去，就見喬昭走了過來。

池燦目下移，見兩手空空，不由揚眉：「畫呢？被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