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燭火下,馮君眼眸深幽,散發出和外表年齡絕不相稱的凜然。
沉穩老練如沈茂,心跳也不免快了一快。很快定下心神,溫聲應道:“當年之事,早已結案。”
“那兩百多個綠林匪徒,盡數被砍了腦袋。你爹在地下有知,也能安心合眼了。”
“君,你還年,沒經過生離死別,為親爹的死傷心難過,也是難免。不過,死者已矣,活著的人總得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再追問底,我爹也活不回來了。”
馮君眉眼如籠著一層寒霜,聲音里出涼意:“可是,我是我爹唯一的兒,我不能讓我爹蒙冤屈白白慘死,死后還要頂著貪墨的罪名!”
短短幾句話,如驚雷在耳邊炸響。
沈茂一驚,瞳孔驟然收。
馮君目地盯著沈茂,沉聲說了下去:“我爹不是貪財之人。馮家二房的家業和我娘的嫁妝,足夠幾輩子吃用不盡。如果他真的貪婪無度,大可在岳家下功夫,占了崔家的家業。”
“他做兩淮巡鹽史,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抱負,想一展所長,在仕途有所作為。就算我爹要貪墨,也絕不敢明目張膽地沖鹽稅手。”
“這一樁命案,從頭至尾都著蹊蹺。”
“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利用魏家給他設下圈套,又在他進京途中殺人滅口,令他含冤莫白無辜慘死。”
“姑父當年親自為我爹收尸下葬,理后事。總該有所察覺。”
沈茂:“……”
沈茂太突突直跳,嚨陡然發。卻不敢遲疑猶豫,立刻應道:“君,你真的想多了。這件事如果真的有疑點,你祖父豈會不聞不問?”
一個做父親的,明知親兒子死得蹊蹺冤枉,會甘心咽下只做不知嗎?
馮君目中閃過譏諷,淡淡道:“我自出生起,就隨我爹我娘住在青州。后來去平江府住了六年。這十四歲來,我從未見過祖父,不知道祖父脾氣如何。想來,姑父總是清楚的。”
話中出的譏削,令沈茂眉頭又是一跳。
不能再任由馮君追問下去了。
沈茂迅速做出決定,面容一肅,聲音出幾分嚴厲:“住口!”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這般質疑自己的祖父!傳出去,就是忤逆不孝!有這等名聲,你以后還怎麼親嫁人?”
不用再多問了。
沈茂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父親馮綸的死,果然別有。
前世對馮侍郎深信不疑,沒懷疑過馮侍郎的說辭。后來知道馮侍郎的真面目后,對親爹慘死的命案也生了疑心。
只可惜,那時候,事已經過去數年,涉案的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想追查也沒了線索。
這一世,要將此案調查清楚,還親爹一個清白,找出陷害他的之人,報了仇。告親爹在天之靈。
馮君眸一閃,繃的臉忽地一松,笑了起來:“剛才我就是隨口問問,姑父這般張做什麼。”
翻臉比翻書還快。
前一刻冷凝犀利,令人心驚。
轉眼間,笑如花,溫可人。
沈茂在錦衛里當差多年,也算經歷富見識頗多。不過,眼前的還是深深令他震驚,甚至莫名地有了忌憚。
“我剛才和姑父說的悄悄話,姑父可別告訴祖父。”馮君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溫言央求:“不然,祖父該生我的氣了。”
沈茂:“……”
沈茂的嚨像被什麼堵住了,半晌才吐出一句:“放心,誰問我都不說。”
馮君笑盈盈地行了一禮:“君多謝姑父。”
沈茂默默地看笑如花的一眼,心里莫名地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馮君,絕非等閑之輩。
日后,也不知什麼樣的男子,敢娶為妻。
馮君不知沈茂腦海中的念頭,又微笑著說道:“我對姑父一見如故。日后,我不得常去沈家走,姑父可別嫌我去得太勤了。”
沈茂定定心神,笑著應道:“想去只管去。你姑母生了三個兒子,加上阿祐,算是養了四個小子。一直盼著有個兒。你這個侄多去陪一陪,一定高興得很。”
沈茂和大馮氏夫妻多年,恩和睦,提起大馮氏,沈茂朗的臉孔陡然和了許多。
馮君一語雙關地笑道:“我也盼著姑母喜歡我。”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沈茂不便在姑娘家的院子里久留,張口道別。
馮君親自送沈茂出了院子,然后才回轉。
鄭媽媽總算得了空閑和主子說話,低聲問道:“小姐這一日回馮家,覺如何?”
鄭媽媽是崔家的人,對馮家人天然有些戒備疏離。
馮君聽出鄭媽媽語氣中的擔憂,隨口笑道:“鄭媽媽不用擔心,我能應付得來。”
馮君算是鄭媽媽一手帶大的,的脾氣,別人窺不,鄭媽媽是一清二楚。既然這麼說了,可見沒什麼問題。
鄭媽媽也不啰嗦,笑著說起了箱籠歸置之事:“……庫房沒夠用,又開了一間空屋,勉強放下了。不過,箱籠還沒開,要一件一件歸置,說也得五六日功夫。”
馮君卻道:“不用開箱籠。過些日子,我們就搬出馮府。”
什麼?
搬出馮府?!
鄭媽媽一驚,倏忽看向主子:“小姐這是何意?”
在鄭媽媽面前,馮君沒什麼瞞,低聲道:“馮家不是久留之地,我得早些搬出去另住。明日,我就出府買宅子。”
鄭媽媽眉頭跳了一跳:“小姐要立戶,只怕不是易事。”
大齊可以立戶,前提是子三族之沒有親。馮綸當年過繼到了馮家二房,馮侍郎也是馮君禮法上的親伯祖父。
馮侍郎是三品的禮部侍郎,廣結姻親,在京城也算高。馮君想離馮府,難之又難。
馮君挑眉一笑:“宅子買在崔家名下便是。”
馮家總不能無故占崔家的宅子。
鄭媽媽稍稍放了心。
就聽馮君悠悠說了下去:“還有,我的親事也該早作打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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