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華歸家第三日,陸明熙醒了。這個好消息顯然有用,被大夫診為藥石無醫的人,之后短短幾日,就迅速的恢復了生機。
等到第十日,已經能起了。
那日這場灑灑洋洋下了幾天的雪,在日下已經開始融化,呼吸中都著冷意。
陸明華頂著秦氏有些張的視線踏進了陸明熙的臥房,一抬眼就對上靠在枕上的陸明熙得意的眼神。
可這個眼神,也只是一瞬,等秦氏看去的時候,已經眼睫輕眨,滿臉愧疚無措了。
這樣的變臉,陸明華早已經習慣,知道,這是陸明熙在激怒。
自小就喜歡這麼做,總是熱衷于在各種別人發現不道的地方挑釁,然后看著失態發怒,再裝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
陸明華曾經吃過不小的虧,最厲害的那一次,陸明熙裝作被推到水里,大病一場,而陸明華則錯失了和某位郡主為好朋友的機會,被秦氏著在佛堂跪了半月,也念了半月的經。
“你在這里誦經,為明熙祈福,也好好反省反省,什麼時候醒了,什麼時候你才能出去。”陸明華只是剛想起,秦氏那句話就仿佛在耳邊想起,清晰無比。
記憶總是很奇怪,有的幾天就會忘卻,可有的,卻經年難忘,且越發的深刻,幾如歷歷在目般。
“明熙你醒了。”陸明華勾起一個淺笑,神態從容平靜。
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拼命解釋不是,滿心委屈的小孩了。
陸明熙眸輕,垂眸看著自己蒼白的指尖,抬起頭目閃,似是不敢直視陸明華般,喏喏道,“姐姐,對不起,我——”
“說什麼對不起的話,”陸明華打斷,坐在床邊,仔仔細細看了眼陸明熙,似是松了口氣般,“你不好,好不容易醒了,該好好養著才是,別想那麼多。”
“可,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和云臺,呀,是,是姐夫,”陸明熙抬手捂,無措的看向陸明華。
姐妹兩人四目相對,你笑我弱多病,我笑你被人拋棄。
輕聲細語間,是看不見的刀劍影。
秦氏忙上前,道,“明熙你呀,明華你不要在意,明熙無心的,這些天醒了好幾次,都在后悔……”
口中的話還在繼續,陸明華眼中卻只看得見陸明熙依偎在懷中時,得意看來的目。
在秦氏開口之時,就已經輸了。
“母親,我不在意。”陸明華平靜的等秦氏說完,由著心中種種緒翻滾,最后沖破樊籠,笑道,“本就是一場誤會,我本不在意魏云臺,說來我還要謝妹妹,若不是這次生了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從寧國侯府才好。”
秦氏聞言,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陸明華,只當是在,還要安,就聽繼續說了下去。
“以后,就祝妹妹和魏云臺,夫妻恩,白頭偕老了。”說著話,陸明華長出一口氣,笑的說,“我也好再尋一知心人。”
一雙眼睛太過認真,尤其是最后一句話時,里面的喜悅幾乎要溢了出來一般。
秦氏雖然不夠了解自己的兒,卻也知道大致的脾氣,頓時就信了大半。
陸明華神無波,陸明熙在說話時一直看著,確定的確不是裝模作樣,忍不住咬了咬,袖中的手攥。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分明是拼命都想得到的東西,為什麼陸明華就能毫不在意?
“妹妹?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看陸明熙竟然沒第一時間接上話,陸明華眉眼微,笑著喚了一句。
“沒,沒事,只是沒想到姐姐是這樣想的,那,那我就,就,”陸明熙結結的眼看著陸明華,到底沒把話說完,可眼中按捺不住的喜悅,卻是瞞不過人的。
陸明華只是笑了笑,又蹙眉,說,“不過妹妹你,我之前為了測試魏云臺對你的誠心,他提出和離的時候,特意為難了一下,只說讓他求我,我就同意。”
“明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做,秦氏心中一,下意識說,毫沒發現,懷中的陸明熙忽然抬頭,直直看向陸明華,眼中不自覺的盛滿了期待。
“可他沒同意。”陸明華慢悠悠說完這句話,看著陸明熙眼中拼命掩飾卻仍舊一閃而逝的失,眼中笑意越盛,道,“也不知是我太過苛刻,還是魏云臺——失了兩分誠意,妹妹自己斟酌著就是。”
秦氏也不由深思。
“不過也是,之前三年,我好多次都以為魏云臺要和我和離,結果每次期盼都落了空,結果耽擱了妹妹到現在,真是,”陸明華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秦氏立即皺眉,擔憂的看向懷中的陸明熙。
陸明熙失魂落魄,捂住咳了咳。
陸明華手疾眼快遞上了茶,秦氏心中剛升騰起的怨氣便就這樣散了,只是有些不贊同的看著陸明華,說,“你妹妹心病剛好,你不該跟說這些的。”
功在陸明熙心里扎了一刀又一刀,陸明熙心中暢快,眉眼輕斂,免得泄了緒,嘆了一句,“我也是擔心妹妹,怕癡心錯付,這才多了兩句。”
“你可以過兩天再說的。”看這樣,秦氏沒忍住緩和了語氣。
“我怕是等不了了。”陸明華站起,輕輕笑了笑,道,“母親,我如今和離歸家,住在家中到底不便,前些時日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城外的別院,過幾日就搬去。”
“什麼,明華你、”秦氏想要阻攔。
“母親,妹妹雖然痊愈,可這場重病到底傷了,我在家難免讓你分心,等我走了,你也好專心為調養。”陸明華垂眸看向陸明熙,輕言細語道。
聞言,秦氏阻攔的話立即就停在了邊,遲疑片刻后點了點頭。
陸明華又對陸明熙笑了笑,轉離去。
陸明熙看著的背影在帳幔后消失,外面的日和曦,籠在上,整個人都仿佛融進了日中一般耀眼,刺的忍不住閉上眼睛。
秦氏絮絮叨叨囑咐半晌,閉上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等秦氏出去了,才睜開眼睛,掩去里面的些許不耐。
“小姐。”外面嬤嬤忽然進來,看醒著也不奇怪,匆匆過來說,“剛才三小姐走的時候,把翠云留下了,說是那里現在用不了這些人,把給您當個使丫鬟用。”
這句話迅速說完,低著頭不敢看陸明熙的神。
翠云是怎麼到陸明華哪兒去的,都干了什麼,心中一清二楚,可眼下這樣,分明表示,三小姐早就知道了,那之前……
陸明熙心緒翻滾,臉上一白,角就沁出了一縷。
嬤嬤一驚,忙翻出帕子,正要上前,陸明熙一把奪過,使勁過角,咬牙道,“陸明華。”
這麼一想,分明就是故意的,是故意讓知道要給魏云臺安排妾室,甚至猜到了會裝病,連和離的事都不意外。
可最讓難的,是陸明華對魏云臺的不在意。
視若珍寶的人,在的姐姐那里,竟然棄若敝履——想著魏云臺那張清風朗月的容,滿心的喜歡忽然就淡了些許。
三日后,一切準備妥當,只待出發。
陸明華披上披風,就見有人匆匆趕到,仔細一看,是伯父陸文邊的書,便止了步。
“三小姐,老爺讓我給您說一聲,按時間來說,今日將士應該能抵達上京,到時估計不好走,要不您換個日子?”
“今日?”陸明華沒想到這麼不巧。
前些時日西北捷報傳回,天子大喜,命大軍班師回朝。沒想到竟然正好是今日趕到。
可——
看了眼收拾的整整齊齊的院子和行禮,陸明華笑著謝過伯父的好意,只說行禮都收拾好了,哪怕遇上大軍還朝也無事,左右那莊子不算太遠,太黑之前總能趕到的。
小廝只是過來提醒一句,領了命之后就走了,陸明華跟著上了馬車,也出發了。
將伯府拋在后,沒有毫不舍,什麼,還松了口氣。
馬車一路朝東城門走去,便是寒冷的天氣,也毫不影響街上的熱鬧,賣聲起伏,直到出了城門,都還能聽到那些聲音。
馬車不急不緩的走著,忽然陣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大軍歸朝,閑人避讓。”馬上的將士高呼開路,后兩隊黑甲騎士縱馬驅開路上的人群,讓出寬敞的地方來。
車夫急忙問了句,陸明華沒想到竟然真這麼不巧,就讓避到角落里去。
遠遠的,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傳來,甚至能到地面傳來的震,黑甲騎士如同浪般涌來,威勢赫赫,讓人心驚。
百戰之師,不外如是。
陸明華挑開簾子看了一眼,不由心驚,下意識避開眼神,忽然發現,這角落里,竟盛開著幾株臘梅,難怪到了這里,就聞到陣陣的幽香。
風塵仆仆歸來的大軍在距離城外一段距離停下,沒過多久,就有人縱馬從城疾馳而來,馬上的人到了大軍前下馬,微微彎腰盡顯恭敬,不知說了些什麼,黑甲騎士打頭的人一提韁繩,一隊人離隊伍徐徐往城而去。
這邊,陸明華打量半晌,終于選出了滿意的臘梅,掀開車簾手去折了一支。
花樹晃,引來馬上之人遙遙一眼。
只見,玉指尖挑開車簾,一張秀麗的容半,輕輕嗅了嗅手中的花枝,淺淺一笑。
他滿從邊關帶回的滿兵戈戾氣,在這一個滿足愜意的笑容之中,忽然就散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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