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山，晴雪，鷹隼盤旋；山下，昨夜的落雪已經融化，出一無際金粼粼的沙海。

一只蜥蜴靜伏在黃沙之上，突然它撐起了，黑溜溜的小眼睛四張著，只見從接天的黃沙之中沖出來一條十余丈的大船，船帆鼓，快如疾風。

桅桿上，一面大旗獵獵隨風，右邊是橫列黃藍紅三，左邊是縱列白綴以黑的篆文上書‘尚方’兩個大字。

沙舫由重甲護衛，俱以鐵甲披，鏡護目，他們是賢王麾下的嫡系鐵甲軍，這些人平時鎮守邊關，以一當百，絕非一般百戰沙場的兵卒可以相比。

來的是鯤鵬號沙舫。

此乃尚方書院特制的通工，方頭方尾多桅多桿，來往于驛館和書院之間，專門負責接送學子。

說是為書院特制的，其實江川早就聽說過這種沙舫，鼓起風帆，能日行千里。

此刻他坐在角落里瞇著眼，仔細端詳著。沙舫用的是鑄鐵，運行時部傳來的機械聲表明用的是連續工作的機械工，而沙舫上的船帆，可據風的來向自由調節，再由風力推行船。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沙舫行船極穩，在如此快的速度下，桌面上的茶水竟沒有半點潑灑，再看甲板上，鋪著波斯地毯，桌椅皆是雪松木鋪以毯。

江川暗暗贊嘆了一聲，想不到竟有技藝如此湛的工匠，當為工匠中的一品匠人。

在瑨國，工匠分為九品，一品為最高，一品又分四級：家，師，匠，工。

若非天才，從工到將匠需進十年，從匠到師則需二十年，而家為上上品，千百年來僅一人，便是墨子先生。

江川心想，難怪考核的題目千奇百怪，僅僅是一艘沙舫，便有如此高超的技藝，這尚方書院里也必定臥虎藏龍。

他又瞥向了船艙中的學子，這是最后一批抵達的二十余人，皆著統一的書院服。

昨日抵達驛館之后，侍者發放了統一青袍布帽。按照規定所有學的學子，需著統一的書院服方能上船，今早有一兩個不聽話的紈绔子弟，沒有按規定穿著，被法紀如山的鐵甲軍趕下船去，只得乖乖換上。

船艙中，一人一席，配以瓜果茶水。

這二十余人，剛上船時被鐵甲軍的陣仗給震到了，規規矩矩的不茍言笑，直到現在才放松了下來，一開始是竊竊私語，聲音越來越大。

江川不熱鬧，索閉上眼假寐，忽聽一聲響，有人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對面，一副老友見面的口氣道：“江兄，又見面了。”

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江川沒說話，也沒睜眼。

符羽一向自來，慢悠悠斟了杯茶道：“江兄乘著竹筏一路游山玩水，途中可有哪些有意思的見聞，說與我聽？”

江川心里咯噔了一下：“在下不過是區區一寒門學子，竟讓你這京中貴人一路惦記。”

符羽呵呵一笑，一副誠懇的口氣說道：“貴人本想與你同行，不料你走得急，貴人追到了河邊，才從樵夫的里打聽到你的行蹤。只是江兄這癖好，實在是不同凡響。”

江川淡淡道：“我一個浪里長大的人，離開水便不會走路。”

符羽點點頭，綴了口茶：“好吧，你不愿說行程中的見聞，那我將我的見聞說與你聽？”

他也不管江川愿不愿聽，便一口氣講下去：“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貴妃之水麼？回京城時，我特意路過江南，從花如懿的如懿坊里花了十兩金購得了一瓶，我在店中遇著了此人，你猜怎麼著？”

“這已經年近不之人，竟像個十八歲的。聽說上門求親之人，從城南排到城北，其中不乏有十六七歲的年，最有名的是當地的一個探花郎，每日縱馬游街從門前經過為高歌，對示好。你說這要是賢王見了心中會作何想？”

江川抿著。

“我猜呀，一定會打翻了陳年老醋，酸上半個京城，只是可惜了……”符羽說到這，突然低了聲音，探頭過去在江川的耳邊小聲道，“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大瑨賢王，原三十萬鐵軍的領帥，竟是個懼之人。”

說罷又補充道：“我把那貴妃之水剛送進去，就下人給扔出來了，是賢王妃扔的，原先我只是聽人說過他懼，我還不信，這回我親眼所見了，哈哈哈。”

江川早在迷宮中聽他提及時，就料到他心底別有算盤，沒想到竟是這般無聊。正要說話，卻被旁邊傳來的一陣旁若無人的大笑聲給打斷了，偏頭看了過去。

只見正中一席上坐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青州就已相識的胡長堅，另外兩個，雖然也都穿著青袍布帽，但一看就是貴氣之人。

一個芝蘭玉樹，手中拿著一把折扇，扇面乃京中“畫絕”趙奉所作仕簪花圖，這一幅扇面便值黃金百兩。

另一個，五短材，十分壯實，腰間一條玉帶，卻是北涼才有的玉。

符羽喝著茶，又沒話找話地跟他介紹道：“看到沒，手拿折扇那個，大文豪韓煜的兒子韓默，自稱京城第一才子白卿相，實際上乃京中第一厚臉皮，才疏學淺不說，還總是自命不凡，最去秦樓楚館聽歌賣笑，他的那些詞艷句寫的都是一些名的恨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十八》。”

接著又將目投向了另一個：“再看那一個，名將程遙之子程南君，這小子是塊習武的好料子，小小年紀就習得了一的好功夫，可脾氣秉卻令人不敢恭維，整一個混世魔王，有點功夫就自命不凡，好勇斗狠，還喜歡挑戰各大門派，他家門口天被各大門派的高手包圍，活活把他娘給氣死了。”

要說韓煜和程瑤，瑨國可謂無人不知。

韓煜瑨國文壇大家，詩人，他的詩出神化，有德參天地，天人合一境界。而程瑤，猛將，曾率一千鐵甲軍，殲滅外敵近十萬人，功冠全軍。

只是想不到他們的后人，竟如此不，江川不唏噓。

這時就聽胡長堅正在拍那二人的馬屁，很明顯跟著二人已經在一起廝混了幾日，拍起馬屁得心應手。

“……放眼看去，其他人皆為塵土平庸之輩，唯二位是天上星辰，不但是名門之后更是有真才實學之人。”

那程南君哈哈大笑：“說錯了！”

韓默配合地搖著折扇：“不是我們二人，應是我們三人，我們三在一塊那就這文、武、財各占一頭。”

胡長堅得意萬分，拍著手道：“那我們三便是……”

“帝！國！三！！”韓默手中的扇子一合，說一個字敲一下桌子。

言罷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放聲大笑。

江川聽不下去了，閉上了眼。

符羽一臉鄙夷，“你聽聽，世上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連‘帝國’二字都用到自己上了，只怕我大瑨開國皇帝聽了棺材板都要不住了。”

江川下意識道：“看來你是要管了這閑事？”

“不！我這麼宅心仁厚，豈會管這等小事？”

宅心仁厚？怕不是他對‘宅心仁厚’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那邊，帝國三正在以茶當酒，滿飲此杯，放下了杯子后，又聊了起來。

胡長堅道：“聽說了麼？太子太傅也在尚方書院教書育人。”

“嗯。”韓默瞥了瞥，“太子太傅算什麼？將來在下的就一定比那酸腐老頭要高。”

“尚方書院乃瑨國的頂尖學府，進去了便代表著份地位。”程南君道。

胡長堅斜著眼看著江川：“說到份地位，兩位可能不信，竟有漁民之后欝文為生的廢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