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聲中一歲除。

　過年絕對算得上老百姓一年里最大的年節，家家戶戶門外都掛起了紅燈籠，天剛亮，魯家院子里便也忙活起來了。

　魯越和大哥張羅著把對聯和燈籠也趕都了掛了，他今日一早還要去守半天的鋪子，等下午，便是家家鋪子都要關門，回家過年去了。

　韋氏和魯老太太忙著張羅飯菜，魯越吃了個饅頭，就急匆匆的出門。

　“稀飯不喝啦？”老太太在院子里喊，魯越搖頭：“不喝了！”

　“這熊娃，急的要命！”

　韋氏朝外頭張了一眼撇了撇，誰不知道二郎今天在急什麼，今天能去見宋芮娘了，所以著急唄！韋氏心里有些不高興，這宋芮娘還沒進門呢，二弟就又是送錢又是送東西的，昨天那兩包紅糖，本來也是想要過來補補子，誰知二弟一聲不吭就拿走了，連老娘也不多說什麼，今天還要去送點心？！

　韋氏越想越氣，菜刀剁的震天響，把剛進廚房的魯老太太嚇了一大跳：“那麼使勁干什麼！一會菜刀都斷了！”

　韋氏不吭聲。

　魯越出門后，的確先直奔了城東的甜芳齋，這是京都郊外最有名的點心鋪子，從臘月二十開始就人滿為患，每天都要排上長隊，才可能買上一兩包。大年三十人不多，但要去早。

　“掌柜！還有點心沒！”魯越一到，就扯著嗓子喊。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還有兩包桃花，要不？”

　“要！”魯越點頭，看了看柜臺 ：“別的都沒了？”

　“真沒了。”這掌柜面歉意，點心做起來耗時長需求大，他的老腰都要斷了，也是正準備關門回家過年。

　魯越付了錢，買了店里最后兩包桃花，然后朝魯氏鐵鋪的方向走。

　趕到鋪子里，今天早上還會有一些零星的散客，譬如哪家菜刀忽然壞了、鍋忽然燒穿了等等。每年大年三十，魯氏鐵鋪都是要開半天門。

　只不過魯越的作到底比平時麻利了一些，巳時正刻左右，鋪子里幾乎沒有什麼人了，他將褂子摘下，對陳三道：“我出去買點兒東西，可能回來也可能不回來了，到午時我還沒回來的話，你就關門，回去過年。”

　陳三應了一聲，笑：“越哥是準備去看嫂子？”

　魯越一頓，他表現的有這麼明顯嗎？

　“你那些點心是給嫂子帶的吧？”陳三揚起下指了指，那包裝的小東西，他就沒見越哥買過。

　魯越嗯了一聲，沒否認。

　“你就放心去吧哥，店里有我！”

　魯越向他道謝，提著東西就出門去了，這時候大街上人已經不多了，魯越走的很快。走路去不現實，他還得先到城東頭租牛車，剛到城東，就看見了一個人。

　王氏正挎著籃子，也在和那趕牛車的人商量價格。

　“王嬸。”魯越喊了一聲，王氏一回頭，見是魯越，心頭一喜：“二郎，你咋在這兒？”

　不等魯越回話，王氏就猜到了：“是去看芮娘的吧？”

　魯越嗯了一聲。

　王氏樂了：“剛好，那人說他可以租車但沒時間趕車，你會趕牛車吧？”

　魯越點點頭，二話不說就走上前，那趕車人見有人趕車，連忙把桿子遞給他，魯越付了租車錢，也說好何時歸還。

　“嬸子，上車吧。”

　王氏喜滋滋的上了車，嘆自己今日運氣好，魯越在前面趕車，王氏和他聊了一路。

　“說起芮娘，這姑娘手藝是真好，我今天進城也是因為呢。”

　魯越在趕車，聞言一怔，王氏見狀笑道：“你不知道呢吧？芮娘的紅可好了，這段日子，繡的那些荷包、帕子托我帶進城，賺了不錢呢！這不，今天過年，好多人求來年的平安符包，我帶了十個，現在只剩一個了。”

　“多錢？”魯越開口立馬問。

　王氏一怔：“你要？”

　“嗯。”魯越耳有些發燙，沒有回頭。

　“哎喲，你們馬上都要親了，這往后想要多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花錢買作甚？”

　魯越：“那不一樣。”

　王氏不懂哪里不一樣，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疼芮娘了？”

　魯越耳瞬間紅了個，駕牛車的手都晃了一下，王氏在他背后笑的樂不可支：“行行行！嬸子懂了！給，這是最后一個，十文。”

　魯越接過，放在手心細細的看，紅的平安符包上繡著來年的屬相虎，虎頭虎腦的，虎須高高卷起，活靈活現，下面還繡了四個小小的字符——平安吉祥。魯越雖然不懂紅，但他在京都東市看到過，這樣好看的平安符包，起碼要賣二十文。

　十文，他抿了抿。

　立馬就給王氏掏了錢。

　王氏笑著接過：“要告訴芮娘嗎？”

　“別！”魯越立馬道：“拜托嬸子了。”

　王氏點了點頭：“行，我懂了！”

　魯越將那枚符包收進懷里，心中也漫出一陌生的，牛車已經快到甜水村了，他不自覺的了手中的韁繩。

　王氏離村頭更近，先一步下了車，魯越將牛車拴好在村頭之后就朝杜家走，路上，遇見了一個賣糖葫蘆的老人。

　稻草靶子上著十幾串紅彤彤的糖葫蘆，遠遠看去就像一串串的紅燈籠，魯越漸漸放慢腳步，走到跟前時，他喊住了老人，糖葫蘆一串八文，他買了兩串。

　山楂被裹上一層晶瑩剔的糖，看著就人的很，魯越將糖葫蘆收好，再一次加快了腳步。

　-

　杜家今天也是從大清早忙了一上午。

　今年有芮娘在，全家對年夜飯都多了一份期待，從早忙到晚，杜功章也難得的去豆腐坊割了三大塊豆腐回來。在杜家人從前的新年里，有豆腐吃就算是個好年。

　院里院外都被收拾的煥然一新，柴火被摞的整整齊齊，圈鴨圈也全都被翻新了一遍，而里面生長了一年的鴨們，還在歡快的搶食喝水，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今天的命運。

　芮娘在廚房里，將幾天前準備的鹵端了出來。老鹵水鹵，那必須是提前幾天熬制味，昨晚開始鹵制，了之后再浸泡隔夜。

　除了肘子、鴨腳、爪、這些難得一見的鹵，除此之外，芮娘還鹵了一些蓮菜、蛋、豆干，這會兒鹵好的和菜都浸泡在鹵里，掀開鍋蓋就能聞到一子令人垂涎三尺的香，這些鹵味兒可以直接切盤，就是現的涼菜。

　“舅母！可以準備殺了！”

　田氏正在院子里灑掃，聽見芮娘的聲音，笑著將掃帚一放：“好！”

　殺是田氏最期待的環節，早早就看中了一只的老母，母燉湯，也是只有過年才能的味。

　圈被打開，那些似乎像意識到了什麼，全部撲棱起翅膀在圈里面開始暴走，田氏一個人還有些招架不住。

　芮娘在廚房聽見靜，立馬就了手走了出來，杜功章也是，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擺弄的燈籠過來幫忙。

　也不知是圈翻修的時候哪里出了或者是這些養了一年的力氣太大，一頭公居然直接從圈里撲棱了出來，接著就是第二只第三只，七八只在院子里瘋了一樣的竄，大一點兒還仰起脖子開始啄人。

　田氏嚇得大，幾人手忙腳。

　魯越走到杜家門口，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他二話不說就推開了院子大門，將東西一放，手腳麻利的開始幫杜家人捉。

　剛才還四面威風的公被男人幾下制伏，幾乎一手一個，抓住，重新丟回了圈里。

　杜家人回過神來，才看清面前高大的男人。

　“二郎，你咋來了！”田氏熱的招呼他，而芮娘在看見他之后一愣，魯越自從進了院子，視線一直鎖在上，兩人對視一眼，空氣都有些灼燒起來。

　“來給你們送點兒點心。”

　“太客氣了！你坐！”田氏招呼人，杜功章也上前打了個招呼，倒是芮娘，有那麼一瞬間的手足無措，隨即垂下了眼眸，轉去廚房了。

　回廚房后看了一圈，找了個茶杯，給魯越倒了杯茶。

　芮娘轉的時候魯越的視線也跟到了廚房，不過人消失了他也沒有著脖子去看，直到芮娘端著茶重新出現在他面前，魯越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上。

　田氏還有什麼不懂的，臉上帶著笑，在芮娘過來遞茶的時候笑著道：“你那天給的紅糖芮娘還說要謝謝你呢，是吧芮娘？”

　宋芮娘臉頰泛紅，點了點頭：“謝謝……”

　魯越搖頭，然后把帶的點心放在了桌上。

　“隨便買的。”

　“真是太客氣了！”田氏笑著接過，然后起了：“那我收著去啊，芮娘啊，替我招呼一下。”

　“……”

　舅母一下就跑到屋里去了，順便還拉上了在門口擺弄的杜功章，院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兩個人。宋芮娘紅著臉，魯越也比好不到哪里去，耳子發燙，甚至覺得口被藏起來的那個符包都要燒了起來。

　“你……喝茶。”芮娘半晌開口道。

　魯越二話不說就把桌上的茶杯端起來灌了一口。

　“誒！小心燙呀！”芮娘還來不及提醒，魯越已經咕嚕了幾大口，等放下杯子的時候，都有些無措。

　芮娘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想笑。

　這麼大個個頭，怎麼居然還有些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