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轉眼端午節就到了,宮里也有了些過節的氣氛,碧梧宮里外都掛了艾葉與菖,空氣中彌漫著植草葉的氣息,十分好聞。
綠珠將一個五香包替花嫵系上,道:“奴婢在里面放了一枚錢,給娘娘辟邪。”
花嫵見那朱漆托盤里還放著一個香包,道:“怎麼多了一個?”
綠珠笑道:“這個啊,是給絨絨準備的。”
花嫵拿過那個小香包,鵝黃的絹布,上面還繡了一只狗頭,豎著兩只三角形的大耳朵,瞇起眼睛,著舌頭,一副傻憨憨的樣兒,惟妙惟肖。
花嫵手招了招,正四仰八叉躺在廊下乘涼的狗子一翻爬起,顛顛地跑過來,花嫵把那香包系在它脖子上,了狗頭,驚訝地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綠珠忍俊不:“膳房送來的豬蹄可都它吃了。”
“罷了,”花嫵嘆氣:“還是要吃些,本來就腳不利索,再胖點兒哪里還跑得?”
大黃狗:汪!
花嫵看它的脖子都了一圈,確實胖了不,難怪這幾天不彈,遂讓綠珠拿了繩子來,道:“給它套上,牽著出去遛遛。”
……
端午宴就設在漱雪齋,來的大部分是些天家的親戚,遠的近的,只要份夠得上,都紛紛趕來了,花嫵到的時候,漱雪齋里已坐滿了人,俱是言笑晏晏,寒暄攀談。
花府也來了不人,包括祖母舅母,以及各房嫂嫂,都坐在太后的下首說話,見了花嫵進來,們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一下,氣氛變得頗是微妙。
這時候,一位侯夫人笑道:“許久不見貴妃娘娘,娘娘的風采真是愈發出眾了。”
花嫵笑著與寒暄幾句,走到太后前行禮,太后命人看了座,和氣地道:“哀家方才還想著你沒來,正要派人去催一催。”
花嫵道:“路上耽擱了些時候,故而來得晚了,請娘娘不要見怪。”
原本花府的眷是坐在太后的下手,如今花嫵來了,正好坐在們與太后之間,畢竟在場眾人里,除了太后以外,便要數花嫵的地位最高了,但如此一來,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
中間隔了個花嫵,花府人就不好再與太后說話,可花嫵也不同們談,兀自喝茶,偶爾還同那位平侯夫人閑談幾句,姿態悠然從容,倒花府的幾個人尷尬起來。
們從前是很看不上花嫵的,而如今花嫵也并不拿正眼看們,最后還是花府老夫人客氣地問了一句:“貴妃娘娘近來子可好?”
花嫵放下茶盞,對出一個微笑:“尚可,多謝您關心,祖母和太|祖母還好麼?”
老夫人忙道:“老婦倒還好,只是前陣子倒春寒,太夫人涼染了風寒,總是咳嗽,常常念著您呢。”
花嫵眼眸微垂,目落在袖口繡著的纏枝紋上,勾了勾,輕飄飄道:“多謝太|祖母惦念,只是不能在老人家跟前盡孝,甚是慚愧,回頭本宮讓人準備些好藥材,請祖母代為轉。”
老夫人連連應下:“娘娘有這份心就很難得了,太|夫人若是知道了,必然十分高興。”
高興?花嫵想起離開花府之前,太|祖母那暴怒的面孔,兩道法令紋深如刀刻,眼神厭惡而痛恨,指著厲聲罵道:花家養不出你這樣的下|賤|胚子!閻王爺你投生做人,你非要去做那畜生!與你娘一樣沒有廉恥!早知如此,當初你一出生就該掐死了扔出去,倒省得丟了我們花府的臉面!
時至今日,怒罵聲聲在耳,花嫵連太|祖母每一個細微的表都記得,微笑起來,倘若看見送去的藥,太|祖母大概不會覺得高興,只覺得那藥是臟的,到時候怕不是要嘔出來?
花嫵輕輕拈著白瓷杯蓋,忽然察覺到一道探究的目,抬眸去,卻見那人是花若如,見花嫵發現,下意識有些躲閃,只是年紀到底還小,眼神里藏著不加掩飾的揣測與好奇,幾乎將心思寫在了臉上。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通報,天子來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起恭候,花嫵也跟著站起來,只見一道拔頎長的影自門外踏進來,正是周璟,他今日穿了一襲松煙的燕服,頭戴玉冠,氣宇軒昂,不似帝王,倒像是尋常的世家公子。
他一進來,眾人便紛紛行禮,太后十分高興,待周璟了席,笑著道:“皇上平日里理國事,甚是勞碌,今天是端節,你也能休息一日,松快松快了。”
周璟頷首:“母后說的是。”
花嫵與眾人一道了席,周璟自然是在最上方,左側則是太后,右側才是花嫵,每張桌案上都擺了時令的果品糕點,竟然還有一碟玫瑰松子糖。
花嫵正繞過它,去拿旁邊的栗子糕,忽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上,回過去,是周璟,不知怎麼,他就那麼看著,甚至沒回太后的話,太后停下話頭,疑道:“皇上怎麼了?”
短短一瞬間,花嫵腦中便轉過了無數念頭,盈盈地對天子笑了一笑,沒再去拿栗子糕,而是揀起了一小塊玫瑰松子糖,放口中。
待吃完后,花嫵再假裝無意地去看周璟,果不其然,他已經移開了目,再次與太后說起話來,花嫵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將舌尖那甜膩的味道了下去。
就是故意的,花絨絨不喜歡玫瑰松子糖,花嫵卻可以“喜歡”呀!
“今日是端節,小無長,只能為太后娘娘和皇上抄寫了心經祈福,愿皇上洪福齊天,愿太后娘娘康健,福祚長。”
花若如誠摯懇切的一番話,令太后十分開懷,笑逐開,周璟也命人賞了東西,這時候,參宴的眾人大多回過味來,明白太后的意圖了,開始紛紛稱贊那花若如,直把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再沒有人比得上了。
太后笑地問周璟:“皇上覺得若如如何?”
周璟遂淡淡稱贊道:“嫻雅大方,有林下風致。”
他說完,將酒杯放下,對太后道:“朕有些不勝酒力,母后和諸位夫人慢用,盡興便可,不必拘束。”
聞言,太后忙指揮宮人去扶他,又對劉福滿叮囑道:“多看著點皇上,哀家讓膳房去備醒酒湯,一會就送過去。”
花嫵本就不怎麼喜歡這端午宴,如今周璟都走了,也不想在這里傻傻干坐著,遂用一手支著頭,做出不舒服的樣子,旁邊有人注意到了,關切問詢:“貴妃娘娘是怎麼了?可是哪里不適?”
花嫵輕聲道:“興許是喝了酒,有些頭暈。”
太后聽了,果然道:“既然如此,你也回宮歇息去吧。”
花嫵說了些場面話,從善如流地告辭,出了漱雪齋,綠珠讓人抬輿轎來,擺了擺手,道:“走一走。”
玫瑰松子糖太甜了,吃得有些犯惡心,出來吹吹風也不錯,這里距離花園很近,花嫵打算先帶著大黃狗去溜達一圈,誰知走到半道上,天了下來,烏云將原本就不大的日頭盡數遮去了。
綠珠道:“娘娘,要下雨了。”
花嫵最是討厭下雨天,頓時沒了溜達的心思,眼看時候也不早了,索往漱雪齋的方向走,為著方便,特意揀了小道走。
花園里花木蔥蘢,幾樹木槿開得正好,花嫵忽然瞧見前面的拐角有一道人影匆匆走過,原本未曾放在心上,畢竟這宮里頭到都是宮人,但是轉念一想,那人穿著一襲素的裳,可不是宮婢的樣式。
尤其是對方那副急匆匆的姿態,引起了花嫵的興趣,牽著狗子,對綠珠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朝那人離開的方向走去。
時值初夏,花樹都發了新枝,看起來郁郁蔥蔥,越往深去,便越是偏僻幽靜,隔著一叢箭竹,花嫵瞧見了那道素的人影,看樣子是個,梳著簡單的發髻,不是花若如是誰?
背對著花嫵,正在低頭搗鼓著什麼,行為頗可疑,片刻后,花若如站起來,四下張了一番,大概是因為太過心虛,甚至未能發覺箭竹叢后的花嫵等人,匆匆忙忙地走了,手里還捧著一個托盤。
待人走遠后,綠珠才疑道:“娘娘,在做什麼?怎麼瞧著……鬼鬼祟祟的?”
花嫵道:“過去看看。”
牽著大黃狗走到花若如之前在的位置,倒是沒發現什麼,正覺得有些可惜時,卻聽狗子沖著花圃里了一聲,用爪子拉了幾下,從落葉碎石下翻出一張紙來。
花嫵俯拾起來,對著天看了看,上面有規則的折痕,應當是包過什麼東西,還沾了些白的末,湊過去聞了聞,是一種甜膩的香氣,像是沉香,又像梔子。
綠珠好奇道:“娘娘,這是什麼?”
花嫵黛眉輕挑,忽而笑了,仔細將那一張紙疊好,慢悠悠地道:“這可是好東西啊。”
看不出來,那個花若如弱弱的,竟然也有這般膽子,真是小瞧了,也不知人在皇宮里,在哪兒弄來了這種|藥,至于下藥的對象是誰,簡直想都不必想。
綠珠不明所以,道:“娘娘,咱們回宮嗎?”
“不回,去乾清宮,”花嫵饒有興致地拉了拉大黃狗的繩子,道:“咱們看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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