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啪。

殿中燭臺忽然出燈花，仙鶴燭臺頭頂的燭火滅了。

殿頓時暗了幾分，周遭靜得可聞針落，殿外一宮人不知什麼時候合上了殿門和軒窗。

窗外方才還可看到的幾道剪影消失不見。

最近的燭臺就在矮塌之后，燈火將蕭衍前投下的人影照得綿長，蓋住了顧儀眼前的亮。

顧儀局促地從矮塌上站了起來，“臣妾去……去挑燈芯。”

隨著起，蕭衍也站了起來。

“不勞人費心。”

顧儀面前風過，轉眼蕭衍就將打橫抱了起來。

的臉頰挨著他的頸窩，溫熱，帶著些微沐浴后的水汽。

顧儀不自在地挪了挪，到的是領的緞。

顧儀后背落到床榻上時，心跳更是加快，頭發，不咽了一口水。

“陛……陛下……”

這……進度是不是有點快……

蕭衍見微張，眸暗了暗，手去解對襟長衫中間松松系著的帶。

顧儀抖如篩糠，不閉上了眼睛。

蕭衍停下了手中作。

在害怕。

砰砰砰。

殿門被驟然敲響。

“求陛下去看看貴人，貴人……不好了……嗚嗚……”后面的話音漸低。

顧儀猛地睜開眼，而蕭衍已經離開了床榻，走到殿門前，拉開了門。

秀怡殿正殿來的宮婢槐花，掙開后宮侍的束縛，將頭磕得咚咚作響。

“求陛下去看看王貴人，貴人夜中忽然中疼痛，求陛下憐惜……”

蕭衍心中冷笑，面上卻說：“那朕就去看看王貴人。”

早有伶俐的宮侍見他衫單薄，給他遞上備下的常服，幾個宮婢替他穿上。

顧儀整理了有些皺的袖袍，還未來得及走到殿門口。

蕭衍已經邁步去了王貴人的正殿。

桃夾一副快哭出來的表，“人，陛下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顧儀卻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桃夾：“已過亥時。

二更鼓已經響過了。”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安全地度過了三天。

顧儀在殿門口來回踱步。

桃夾又問：“人，現在怎麼辦啊？

是否要去正殿將陛下請回來？”

搖頭，“既然王貴人能將陛下請過去，那必然有手段能留住他，尊卑有序，我也不能貿然去正殿。”

更何況的心思完全不在此！

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了。

顧儀頓時睡意全無，“你將殿門合上，殿中燭火點亮，我在矮塌上坐一會兒。”

等待的時候，總是漫長。

顧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讓桃夾搬來小幾，隨手拿了字帖臨摹。

寫了幾個字，心就漸漸靜下來了。

鐺，鐺，鐺。

三更鼓敲響。

顧儀手一抖，狼毫一偏，拉出個長長的一撇。

穩了麼，這是？

喜悅來得如此突然，

我是真的熬過了劇？

放下筆，從矮塌上站了起來，看了看自己，全須全尾。

是真穩了！

笑道：“桃夾，上一杯酒來！”

慶祝一下！

桃夾勸了一句：“人，夜這樣深了，還是早些安寢罷。”

顧儀催促道：“快去，快去，喝了酒我這一覺睡得更好。”

桃夾還是給倒了小半杯花釀，心中想道，人或許是見陛下離去，有些傷罷。

顧儀一飲而盡，了繁復的裳，倒頭就睡。

卯時三刻，秀怡殿正殿里的王貴人仍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開輕紗，“黃鸝，陛下此際尚在？”

黃鸝應聲答道：“回貴人，陛下卯時便往前殿去了。”

王貴人皺眉，“陛下是不是惱我了？”

黃鸝寬道，“陛下拋下顧人來瞧貴人，怎麼會是惱了貴人。”

“那他為何只來看我一眼，就去讀什麼奏疏？”

黃鸝：“貴人心口疼，陛下憐惜貴人，容貴人安睡。”

王貴人氣惱地甩下輕紗床帳，“從前宮氏那個小賤人每次都使這招，可這招損人一千，自傷八百，有什麼好用的！”

黃鸝：“陛下都來看您了，自然是把貴人放在了心上，貴人不就是想求這一分看重。”

王貴人扭過頭，悶悶地說：“顧氏生得，又住在我殿里，若是此時不一頭，以后還不得翻上天去。”

“貴人說得極是！”

天過窗欞照，王貴人索起，“今日是不是該去淑妃那里坐一坐了？”

宮中無后，四妃協理后宮，并且淑妃的爹是自己爹的上峰。

黃鸝默數了日子，“貴人是有一陣子沒去采薇殿了。”

天已是大亮。

桃夾見顧儀仍舊沒有要起的意思，無奈走到的榻前，低聲道：“人，已近巳時了，再過一會兒，就誤了早膳的時間了。”

顧儀睜開眼睛，“今天是什麼日子？”

桃夾愣了片刻，“人，今日是六月十八。”

穩了!

顧儀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神抖擻地坐了起來。

從今天起，就是離了劇，嶄新的顧人。

在大幕朝后宮，做一個籍籍無名，低調行事的人，就可以了。

等熬到男主為主散盡六宮，要做一生一世一雙人之時，顧儀就可以出宮了。

出宮以后，買個小院，找幾個忠仆，做一個快樂的富婆。

豈不哉！

桃夾見顧儀坐起來后，又在發呆，以為是對昨夜之事耿耿于懷，“過幾日，陛下興許還會翻人的牌子。”

昨夜尚還歷歷在目。

不會，蕭衍應該不會再翻牌子了。

他本就是一個孤高驕矜又絕的帝王。

昨夜的種種行為皆為怠慢，再者，顧家也不是什麼制衡朝堂的大家世族。

蕭衍不會再翻牌子了。

顧儀和桃夾也說不清楚，“嗯”了一聲，“快去提早膳罷。”

桃夾領命而去，回來的路上見到正殿門庭冷落，只稀稀拉拉站著兩個守殿門的宮婢。

一問才知，王貴人去采薇殿了。

采薇殿，此刻的淑妃著藍碧，袖口金線，發髻間簪十鈿，生得一張芙蓉面，如同花開盛極時艷，丹眼旁有一顆淚痣。

飲過一口茶，繼續描桌上的丹青。

語調輕輕，“王貴人還等在花廳？”

一旁立著的玉壺答道：“貴人還在呢，喝了一壺茶，坐了一個時辰了。”

淑妃含笑，“再坐一個時辰，就打發走罷。”

玉壺應下。

玉壺自小就跟著淑妃，比旁的宮婢深厚，猶豫片刻，開口問：“娘娘先前不還說選在即，要約王貴人來麼？

為何今日王貴人來了，娘娘卻不見呢？”

淑妃笑道：“為什麼不見呢？”

將手中狼毫擱竹雕筆洗，“因為是個蠢人罷……前朝此番拔擢吏，陛下的意思還不明顯麼……這新封的人，除開齊云姓齊，其他的都是些地方出，小門旁戶，陛下不想用世家，這就是個姿態。

昨夜提點顧人，那是要立靶子了，顧長通雖只是個從五品的知州，可與青州不開關系。

到頭來，還不是為了偽朝，要立威，要用新人。

真是棄偽求正的，當要嘉獎，若是渾水魚的，便要殺之。

王貴人呢，想得都是慣來爭寵的那一套，本宮與說再多，又有何用。”

玉壺歪頭想了想，“王貴人于夜中將陛下從顧人那里召走了，闔宮皆知，顧人接下來的日子，定是不好過了……”

淑妃輕笑一聲，“這宮里的日子，誰的就好過了……”

王貴人在花廳一直坐到日中，才被采薇殿的宮婢勸退。

“娘娘今日抄經無暇見貴人，貴人還是改日再來罷。”

王貴人憋了一肚子氣，回了秀怡殿。

忍不住向黃鸝抱怨道：“淑妃又如何，平日里見了，總端著個冰清玉潔，高高在上的架子，給我甩臉子，今日更是連見都不見了！不過就是仗著自己姓齊，再怎麼厲害，可也不寵啊，怎麼不見陛下召呢！”

黃鸝立在一旁當木樁，只點頭不說話，王貴人是個急子，正在氣頭上，撒過氣了就好了，若是尋常宮妃也就罷了，可偏偏要編排淑妃，此時萬萬不能火上澆油！

王貴人自說了一通，漸覺無趣，灌下一杯涼茶，手中隨意地擺弄著桌前的妝匣。

盯著一支杏紅釵環，怒道：“槐花呢？

這支釵，我不是讓送去司寶司重制，怎麼還是半新不舊地躺在這里？”

黃鸝到殿外問過一圈，才曉得槐花一早就出了秀怡殿，說是要去找原先一起進宮的幾個小姐妹敘敘舊，一定趕在王貴人回殿前回到秀怡殿里當差。

可是，直到這會兒都不見人影。

黃鸝只好差了另一個宮婢將釵環送到司寶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