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崖向著廚房道：“你兒子。”

與此同時，點了接聽，屏幕一閃，一個孩兒衝著鏡頭晃了晃手。

然而不過一秒，孩兒表登時一僵。

陸青崖見他要出聲，立即手指抵著對他做出個“噓”的作。

林言謹眨了一下眼。

林已從廚房出來了，到客廳扯兩張紙巾了手，一看，陸青崖已經把視頻接了，急忙把手機奪過去，繞過往臺去。

明顯的是避著他。

陸青崖在沙發上坐下，撈起茶幾上的煙，點燃。

剛才這麽匆匆一瞥，隻覺得孩兒紅齒白，和林長得像，這麽張好看的臉，長大了恐怕要為禍一方。

可非要從林言謹臉上分析出哪裏跟自己特別像，陸青崖真覺得有點兒勉強。

他仍然很矛盾。

一方麵覺得存在這種可能，一方麵真不覺得林會幹出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

獨自養大一個孩兒，不是上下皮子一的事。

他了口煙，很沉地吐吐出來。

臺上傳來對話聲和笑聲，不大清晰，像是隔了一層。

林言謹年紀就是個禍害，長得好看，腦子又靈，在學校特別是歡迎，常有姑娘往他包裏塞零食。他隻覺得煩，對們都不大搭理。

但在家裏，他對林，對外公外婆都卻是另外一個模樣，又親熱又懂事。

林跟他沒有距離，什麽都聊，與其是母子，不如是朋友。

兩人瞎聊了一會兒，言謹忽：“媽，剛接視頻那人是誰？”

“沒事，一個朋友。”

林言謹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中隊那些兵叔叔中間，有沒有你喜歡的啊？”

林愣了下，笑：“幹什麽呢？想給你找後爸？”

“不是，我就問問……我覺得關叔叔好的。”

“瞎什麽，我跟關排長不。”

“那別的呢？”言謹瞟一眼，“……比如我聽關叔叔，還有什麽中隊長，什麽指導員？”

林覺得他話裏有話。

“直吧？怎麽突然對這件事這麽熱衷？你不是一直覺得下所有男人都配不上我嗎？”

“沒，我就瞎問。”鏡頭晃了一下，林言謹回頭看一眼，“我洗澡去了，你早點回來啊！”

林走出臥室，陸青崖正靜坐在沙發上，他轉頭的時候，煙灰落了一截。

陸青崖看著，“……聽沈銳他們，你兒子七歲多了。”聲音讓煙熏得有點兒啞。

林頓了一下，“嗯”了一聲，別過目，往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仿佛慨似的了一句，“……怎麽都這個點了。”

明顯不想聊關於林言謹的事。

林幫忙收拾完廚房，陸青崖送下去坐車。

走到門口，他彎腰拿鞋，看立在玄關的等下，低頭蹙眉撓著手指頭。

“怎麽了？”

“在臺上打電話的時候，被蚊子咬了一口。”

陸青崖讓等等，蹬掉穿了一半的鞋，回臥室，從床頭櫃一堆雜裏出瓶風油，走回門口。

“哪兒？”

把手指出來給他看，他自然地就住了……

林腦袋裏炸了一聲，臉發熱，瞟一眼陸青崖，他表卻沒有毫的變化，淡定尋常。

這時候要是把手回去，似乎反而會顯得尷尬。

陸青崖目盯著手指上被咬的疙瘩，擰開風油蓋子往上蹭了蹭。

其實握住林手指那一霎，他就意識到不妥，但真要火急火燎地撒了手，大約兩人都要不自在，也就忍著，沒在臉上表現出來。

他們剛伍的時候，常練的一項基本功就是定力和心理承能力，他印象很深的一次訓練是垂直攀爬和高空索降，訓練的地方是一座高約1000多米的高架塔橋，塔尖高聳雲，一點風吹都能覺到極為明顯的晃，膽子的人不敢嚐試。

沒想到，那時候訓練出來的定力，也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空氣裏一薄荷和樟腦的味兒，陸青崖擰上蓋子，往口袋裏一揣，不聲道：“走吧。”

·

第二，陸青崖找沈銳拿了車鑰匙，往醫院去給傷口換了藥，回營房理了一些事務的工作。

前幾抓住的那個販毒頭目還在審訊當中，往深了挖，很有可能順藤瓜牽出一串，支隊和毒大隊對這案子極其重視。但毒大隊副隊長蒯安民審訊目前沒什麽進展，頭目一聲不吭，得等他毒發的時候進行突破。

在中隊待了一，會展中心快閉館的時候，陸青崖開車過去接人。

今商洽會閉幕，晚上南館的舞臺有演出，中隊怕出紕，嚴陣以待。陸青崖到時，上關逸他們換崗。

關逸立即奔過來，“陸隊，我昨晚好好揣過了，沒揣出來啊！你給個明示？”

陸青崖哼一聲。

虞川他們挨個過來打了聲招呼，問陸青崖什麽時候能歸隊。

“就這幾了。你們辛苦點，”陸青崖道，“演出人多口雜，多留神。”

齊聲：“陸隊放心！”

陸青崖抬眼一看，林已領著一行人往這邊走了過來，便：“你們趕吃飯去吧。”

中隊的人走出幾步，關逸和姚旭都回頭看去。

姚旭還在納悶傷心：“……陸隊真的在勾引有夫之婦嗎？”

關逸則是一頭霧水，“……我到底哪兒得罪陸隊了？”

虞川掃一眼關逸，“關排，你鼻子是擺設嗎？”

“啥？”

虞川歎聲氣，心想他這遲鈍勁兒都快趕上姚旭了，還是發揮戰友，提點他兩句，“這麽大一酸味，沒聞見？”

沈銳的車是輛白吉普，買了有幾年了。這車和陸青崖的房一樣，基本也了中隊公用。沈銳以前總是念叨，折舊的錢，以後他結婚大家得以份子的形式奉上。結果前年，他談了三年的朋友不滿他總是沒空陪伴，跟他分手了，他就再也不提這個事，大家也很默契地不往他傷口上撒鹽。

林一眼就瞧見陸青崖。

他靠車站著，有點兒懶散，手裏夾了支煙，沒，傍晚的風裏嫋起幾縷青霧。他穿便服，黑黑，一米八八的高個兒，什麽套他上都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不止看見了，上回合影的那倆姑娘也看見了，立刻便圍了上去。

林腳步一遲疑，眼前影子一晃，就被文森特攔住了腳步。

文森特用蹩腳的中文再次提出約會的邀請。

林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這些不便破讓人尷尬。商洽會今結束，以後多半山長水闊再無相見的可能。想了想，從包裏出手機，翻出**言謹的照片，“這是我兒子。”

文森特目瞪口呆，一驚之下中文都忘了，“Areyuarried？”

林搖頭，“沒，我是單。”況複雜，怕文森特聽不懂，換英語簡單地跟他解釋了一遍。

文森特半晌沒緩過來，結結對林他得考慮一下。

林著手機，抬頭往陸青崖那兒看去。

他正與兩個姑娘對話，聽不清了些什麽，隻是忽然三人的目都往上掃過來。

林：“……”

克瑞斯公司派來的車到了，這一行外國客戶挨個跟林擁抱上車，包括文森特。

文森特垂頭喪氣，多有些別扭，林卻落落大方，祝他“fareell”。

林揮著手，目送車子駛遠，把口掛著的參會證取下來，線在牌子上繞了繞，走到陸青崖跟前，“你剛剛我什麽了？”

陸青崖看著，“們我口語不錯，哪兒學的，我跟一個誨人不倦的老師學的。”

林顯然不相信從他裏能吐出這麽正苗紅的表揚，“謝謝，我覺得有點兒折壽。”

陸青崖笑了聲，給拉開了副駕的門。

剛剛那兩個外國姑娘邀請他去喝一杯，他不行，未來媳婦兒會吃醋，指著林，向們介紹他未來的媳婦兒。

林掌著車門的頂，“你能開？”

陸青崖從車前繞去駕駛座，“隻是了傷，不是殘廢。”

晚上場館有演出，幾條線路特別堵，開了快二十分鍾，才從附近駛遠。

陸青崖問想吃什麽。

“都行，我惦記一家做土豆燒的，不知道還開沒開著門，易記。”

“開著，”陸青崖打方盤變道，“多開了兩家分店。”

林立刻高興起來，好像覺得大家都和一樣有眼，有種微妙的與有榮焉。

“你兩年前來銅湖做什麽？”

“參加炎炎的婚禮，順道玩了幾——運氣不好的，恰好上銅湖北山大火，你有印象嗎？況嚴重，上了全國新聞。炎炎月都沒來得及度，就被派去采訪了。”

“我記得……”陸青崖看著前方，“我們中隊和消防中隊、森林警察都在搶災一線。”

林愣了一下。

那時是在秋季，連日的幹旱，滿山的枯枝落葉，火一點就著。

消防深火場中央，機中隊和森警在外線撲火阻火。陸青崖領著中隊一排的同誌在西南一線，拎著斧頭砍伐林木，開辟阻火帶。火勢兇猛，被肆的山風一吹，愈演愈烈，火舌帶著鉤子一樣往人臉上呼嘯而去。便覺麵上刺痛，人如焦烤，浸的服一霎就蒸發幹了。

經過整整兩時的合力戰鬥，火勢終於被功遏止。

但在那場火災中，銅湖市森林公安局失去了一名英勇的戰士，剛剛從森林警學校畢業，才二十二歲。

了這句話後，陸青崖就不再出聲了，整個人像是陷於一種沉痛的肅穆之中。

林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

到底是變了。

八年的部隊生活，把他上那分浮躁和張狂洗去，顯出一種風雨不催的質地，像曾在沙漠裏見過的胡楊林，疏曠而壯。

銅湖市海拔高，黃昏仿佛被拉長了一樣，太落得慢，從酡緩緩過度到染著銀熏的暗藍，遠浮著薄霧，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

路況不大好，前方車流越來越。

陸青崖緩慢地踩了剎車，林抬頭往前看了看，不是紅燈，“好像堵車了。”

陸青崖卻沒應，蹙著眉落了車窗，探出頭去。

前方高樓下麵聚了烏央烏央的人，人行道站不下了，到了機車道上。

對於這種人流集的場合，他們通常都是一弦高度繃。陸青崖解下安全帶，拉開車門，“我下去看看。”

影跳下車，越過了堵在路上的車輛，往人群飛奔而去。

兩分鍾後，林手機響起。

陸青崖急促道：“後備箱裏有個包，裝著索降裝備，幫我送過來，快！”

林不敢怠慢，趕下車開後備箱，看見一個包，打開裏麵裝著繩索，估計約莫就是了，給車落了鎖，提著背包便往前奔。

快靠近時，聽見議論。

十八樓有人要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