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化鎮三山環繞,一水中分,下轄9個行政村,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奈何工業和旅遊業都不發達,全鎮萬餘人,仍舊過著靠吃飯的日子。這是銅湖市最貧困的地區之一。
等到了鎮上,再走半時顛簸的鄉間土路,就到了蘭橋村。蘭橋村在雄化鎮南部,四堰河的下遊地區。
劉棟將林送到了蘭橋學,便折返回去,要回家跟媳婦兒一塊兒吃晚飯,林不便多留,囑咐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蘭橋學的王校長已經在校門口迎接。
所謂學,隻是一排平房,不知道建於哪年,外牆泛黃剝落;樓前一塊寬闊的紅土地就是場,場上立著一生鏽的旗桿,頂上飄著一麵紅旗。場上還有棵高大繁茂的皂莢樹,幾個孩兒正在樹下抓子兒。
王校長年過半百,有點兒駝背,穿著一件樣式老舊的白襯衫,洗得很幹淨。他走上前向林出手,熱笑道:“林姐,你好你好,歡迎來到蘭橋學。”招了招手,後幾個戴著紅領巾的孩子,上前幾步,在他旁,拘謹地:“林老師好。”
林跟校長握了握手,又蹲下來挨個跟孩子打招呼。
在孩子的簇擁下,林進了教室。
教室地上鋪著一層細石子,擺著約莫十條長桌,每一條坐三個人。一個教室三十多個人,規規矩矩地背著手,熱切而又拘束地盯著站在講臺上的林。
林掃視一圈,又從講臺上下去,走到門口,跟王校長商量了幾句。
十來分鍾後,全校14人,在場上圍一個三層的圈,一年級二年級坐圈,三年級四年級坐中間一圈,五年級六年級坐最外麵一圈。
校長原本是取了四年級的班級參加這次的活,但林覺得既然是啟蒙質的課程,參加的人自然多多益善。
孩子們這麽圈地圍坐下來之後,沒那麽拘束了,夕正好,照得一張張黑瘦的臉上,眼睛像洗淨的琉璃一樣明亮。
林先介紹了自己,然後搬了張凳子挨著圈的孩子坐下,讓大家從年齡最的開始做自我介紹。之後,又給每個人起英文名。孩子覺得新奇,很快就“nia”“Allen”地互相了起來。
有個害的姑娘舉起手,聲地:“林老師,隻能起英文名嗎?有沒有……俄羅斯的名字?”
林笑問:“你喜歡俄羅斯?”
姑娘目看著地上,“……嗯,書上看到……芭蕾……很。”
“你什麽名字?”
“何娜……”
“那你Naasha好不好?”
何娜無聲地照著念了一遍,地點了點頭。
等英文名字起完了,也到放學的時間了,大家把凳子搬回了教室,挨個跟林道別。
“林老師再見。”
“拜拜,Susan”
“林老師,明見。”
“Dylan,明見……”
王校長負手觀察了一會兒,走過去好奇道:“林老師把他們都記住了?”
林笑:“沒全記住,有特征的容易記。”
等孩子們都散了,校長給學校的鐵門落上鎖,請林到他家去吃飯。
王校長的家,出學校,過一條水渠就到了。一間紅磚房,頂上蓋著黑瓦,破敗凋敝,況比學校也好不了多。
堂屋了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王校長的夫人正在往木桌子上端菜。是個樸實的婦人,笑起來幾分靦腆。
四道菜,有魚有,雖不名貴,但林相信他們已經做到了力所能及的盛。
吃飯的時候,王校長一徑兒謝林,以他們工作室的名義捐獻的英語教材和課外讀都已經送到了,“還有一臺放映機,我已經會使了,前幾還給孩子們放過電影。”王校長笑得憨厚。
吃著飯,有人來敲門。
王夫人把門打開,林往門口去,卻是今讓幫忙起俄羅斯名字的何娜。姑娘立在門墩前,有些局促,問王夫人有沒有蠟燭,家裏沒電費,停電了。
王夫人讓稍等,轉去了臥室。
何娜站在門口,王校長讓進來吃飯,搖搖頭,不吃了,仍舊站在原,抬頭時目對上林的視線,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看著地上。
沒一會兒,王夫人拿了一把蠟燭過來,又往手裏塞了支手電筒,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看著清瘦的影消失在夜中,王校長歎了口氣,“何娜是咱們六年級班上績最好的,如果能到市裏去讀初中,肯定能讀出個名堂。可惜家裏實在……爸去年失足掉進河裏淹死了,弟弟才三歲……”
這頓飯吃得很沉重。
吃完飯,王夫人安排林洗澡。洗澡的地方在林晚上要睡覺的東邊房間,兩隻塑料桶裏裝滿了溫水,旁邊木椅子上放著香皂,椅背上搭著幹淨的巾,地上放著一雙涼拖鞋。
“洗澡條件不大好,林老師不要嫌棄,巾都是幹淨的,我洗過,曬過太……”
王夫人的窘迫讓林心裏一陣難。
洗完澡,王夫人過來囑咐林:“睡覺的時候蚊帳關好,我們這兒蚊子多。”遞來一隻手電,讓起夜的時候用。
門一掩上,房間就徹底安靜下來。
地上汪著水,林心地避過,到床上坐下,給家裏打了個電話。這兒G信號弱,網絡連接不上,隻能打電話。
掛了電話,把擱在床板上的扇拿下來,趕了趕蚊子,閉上蚊帳。床單和被罩都是剛洗過的,有幹淨清香的氣息。
枕頭上手機一振。
林看了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陸青崖:“到了?”
“嗯。”到了直接開始工作,忘了陸青崖讓報個平安的囑咐。
“習不習慣?”
“還好,”林把扇放回去,“有事嗎?”
“我要沒事,你是不是掛我電話?”
林:“……本來是不準備掛的,你倒是提醒我了。”
那端傳來一聲笑,好像是篤定了也就是而已。
林:“劉棟跟我講了一些你的事。”
“什麽你都別信,他比關逸還不靠譜。”
話聲一下遠了,傳來很輕的似是什麽磕了一下的聲音,林猜測他是把手機摁了免提,放在了桌子上。
“你文藝匯演上吉他彈唱——我都不知道你會吉他。”
“這種陳芝麻爛穀子他都還記得。”陸青崖笑了聲,“讀高中的時候學過,我以前沒跟你過嗎?”
“沒。”
“哦,那我可能忘了,高一學的,學了把妹用的,但讀了三年書,一個想把的都沒有。”
林想起他們在賓館裏第一次接吻的場景,那燈昏黃,他那是初吻。
陸青崖笑得有點不那麽正經,“後來遇到你,沒使這招,因為你肯定不吃這套……”
“……誰的?”
“我還不知道你麽……”電話那端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雜聲,片刻後,聽見他深吐一口氣的聲音,可能是點燃了一支煙,“你是這種人,誰要是去你宿舍樓下擺鮮花蠟燭,你會跟宿管投訴汙染環境。”
林不服氣,“那你錯了,我就吃這套。”
“是嗎?”
電話裏突然沒聲了。
“喂?喂?喂——”
林看了看手機,還接通著,嘀咕兩句,準備掛斷——
吉他掃弦的聲音。
林一愣。
陸青崖清嗓:“玫瑰,玫瑰,班長的紅玫瑰……一顆青春的心,開在火熱連隊,看那男兒的肩膀,擔起如山重任……”
以前還跟單東亭和邱博他們混在一起,去KV玩,陸青崖也會被推著唱幾首歌,都是歐的,《akeeUphenSepeberEnds》這種。唱得時候很有範兒,擱在高中校園裏,肯定能讓一票的生心智失常。
“班長的紅玫瑰,長在軍營它不後悔,班長的紅玫瑰,有有義開一回……”
現在不一樣。
沒什麽範兒,更沒什麽技巧,隻是有而發。
但就是這分質樸特別讓人容。
突聽“砰”的一聲,林嚇了一跳,又聽電話裏傳來一聲怒吼:“老陸!大半夜你嚎什麽!”
似乎是沈銳。
林愣了下,差點兒笑噴了。
吉他聲停了,陸青崖“嘖”了一聲,“早讓你學你不學,現在來嫉妒我才華橫溢……”
沈銳:“要臉嗎?”
聲音再次靠近,陸青崖“喂”了一聲。
林:“……你在宿舍?”
“嗯——你等等,我出去。”
片刻,陸青崖了句“好了”。
“剛剛唱的這首歌什麽?”
“《班長的紅玫瑰》,剛進部隊那會兒,我們老班長教的……去年他結婚,幾個兄弟過去參加,婚禮上也給他唱了這歌,嫂子差點哭了。”
林想象了一下,換也得哭。
“怎麽不唱當時你唱的那首?”
陸青崖:“劉柱這都跟你了?真是出去混了兩年,越來越猥瑣了。”
林不解。
“這歌,我們現在不唱了。”
“為什麽?”
“太黃了。”
“啊?”
陸青崖悶笑一聲,沒話。
當你的秀發拂過我的鋼槍。
林想了想……明白了,脖子燒到耳後。
拿手掌按著頸項,半晌沒吭聲。
陸青崖問:“生氣了?就開個玩笑,別當真。”
林聲地:“……要不要臉了。”
陸青崖的笑聲仿佛在耳邊,“……反正沒多大用,對你,不要就不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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