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孫五娘吃飽喝足,挎著滿滿一籃子爹娘哥哥們給的糖、蛋、,心滿意足地回到陳家村。
剛進村子,還算說得上話的年輕媳婦迎上前來:「五娘!」
「啥事?」孫五娘讓陳二郎等在一邊,看著來人問道。
年輕媳婦眼睛,拉住的手:「哎,你新小姑子,說親不?」
孫五娘皺眉,看著問:「幹啥?」
「還能幹啥?」年輕媳婦嗔怪一眼,轉而熱地問:「你婆婆打算給找個啥樣的人家?你知道不?知道就給俺說說,俺娘家有個侄子,長得一表人才,家裏三間房,還有一頭牛呢……」
一頭牛?擱從前,孫五娘也覺得不錯。但現在,孫五娘覺得一頭牛配不上寶丫兒。
「別想了。」掙回手臂,斜眼看過去,「我們寶丫兒才回來,我婆婆看得眼珠子似的,說親?一年半載的不會說親。」
別說婆婆捨不得了,孫五娘也不想讓寶丫兒早早說親——就算要說親,也得金來啟蒙完了,找好先生再說啊!
「都十五啦!」年輕媳婦睜大眼睛,很不贊同,「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仇,過個一年半載,寶丫兒都十六啦!人家十六的姑娘都當娘了,還沒婆家,不招人笑話啊?你們再不捨得,也不能耽誤人家啊!」
孫五娘瞥:「關你啥事?」
年輕媳婦噎住。
孫五娘甩甩手,扭著腰走了。娘家給了,回到家,讓大嫂切一半做菜,另一半炒乾。金來現在讀書了,這個當娘的不了心,得每天吃兩乾補一補。
「五娘!五娘呀!」才走出幾步,又被一個媳婦攔住了。
「幹啥?」孫五娘又停下腳步。
那媳婦拉住手,熱地湊近道:「五娘啊,你家小姑子啥時候說親?哎喲,這麼俊俏的姑娘,得說個好人家吧?可巧,我娘家有個親戚,家底殷實,孩子也好……」
孫五娘聽得木了臉。
一旁,陳二郎聽到隻言片語,走過來拉住媳婦:「好不好的,拉出來遛遛。挑個日子,來咱家坐坐。要真是好,不用你說,咱上趕著!」
「喲!二郎兄弟真是個實在人。」那媳婦聽得高興極了,眉飛舞,「那就這麼說定了!」
陳二郎憨厚一笑:「嗯!等會兒你跟村裏其他人也說說,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都到我家裏去。咱們看看誰家底最厚,誰長相最俊俏,誰最疼媳婦。」
那媳婦一開始還笑著,聽到後面黑了臉。
陳二郎還拍脯,咚咚作響,保證道:「咱最是厚道不過的,絕不讓你們白跑一趟,明天你們走之前,一定給你們個準信兒!行不行的,不讓你們七上八下的!」
「你消遣誰呢!」那媳婦惱道,叉腰大罵,「混蛋陳二郎!當咱們是啥?牲口啊?還拉出來遛遛!你個缺德玩意兒!」
「罵誰呢?」孫五娘不樂意了,可以罵陳二郎,別人怎麼能罵?當即擼起袖子,就要跟那媳婦干仗。
眼看兩人就要吵鬧起來,陳二郎連忙拉過媳婦:「走了走了,趕回家告訴咱娘這個好消息,好多出息的兒郎等著上門給咱妹妹挑呢!」
孫五娘哼了一聲,扭走了。
「呸!」後啐了一句,「臭不要臉!」
孫五娘只當聽不見,多稀罕哪!罵一句就要回,那可忙得不得了。
跟陳二郎道:「家裏怕是不清靜了。」
寶丫兒模樣俊俏,哪個男人見了不稀罕哪?而且還識字,能教書,誰娶回家都要好好供起來。
「那是有點煩。」陳二郎皺起眉頭。金來要讀書,可不能被人打擾。
到了家,孫五娘把蛋、糖都放回自己屋,在院子裏拎了一圈,說道:「我娘給的。」
一定要公婆、哥嫂、小姑子都看見,這麼一大塊,是娘家補的!
陳有福掀起眼皮,呵呵笑道:「親家又照顧咱們。」
杜金花撇撇,不大高興:「別總是又吃又喝又拿,像什麼樣子!」
孫五娘悄悄翻了個白眼,擰了陳二郎一把。
不用擰,陳二郎就嬉皮笑臉地說:「誰咱有本事,老丈人待見呢?」
「呸!」杜金花狠狠啐了他一口。
拿去讓錢碧荷料理。
孫五娘搬了凳子,在院子裏說話。
堂屋裏寶丫兒在教孩子們識字,大家就在院子裏說話:「娘,您是不知道,我這一路回來,好些人攔住我,問我……」
往堂屋覷了一眼,低聲音道:「寶丫兒的婚事!」
杜金花正給陳有福補裳,聞言沉了臉,著針,抖:「這些人,哼!」
寶丫兒是他們配得上的嗎?
杜金花早兩年就打聽過鄰近的小夥子,當時是為了給琳瑯準備。十里八村的適齡小夥子,早打聽過了,就沒有合適的。
孫五娘附和道:「可不?所以我他們別想了,他們都配不上咱寶丫兒。」話音一轉,「但我說可沒用,我只是二嫂。若是大嫂這樣說,指不定別人還能信兩分。」
錢碧荷是長媳,說話還是有分量的。若是說陳寶音不說親,別人就信了。
「你大嫂不會說這個。」杜金花重新將針線扎進服里,補起來。老大媳婦不跟人說閑話,若是別人拉著問,只會說「這我做不了主,我得問問娘」。
家裏要不得清凈了。
杜金花早有預料,綳著臉道:「家裏若來人了,好好招待,聽見了不?」
孫五娘睜大眼睛:「啥?不把們趕出去?」
「趕出去幹啥?」杜金花瞪一眼,「你妹子的婚事,不指著別人牽線,你給說啊?」
孫五娘說不了。娘家沒有適齡的兒郎。
「娘,那你捨得把寶丫兒嫁出去啊?」孫五娘試探地問。
杜金花捨得嗎?當然捨不得!
可是,捨不得又有啥辦法?閨到年歲了,早晚要嫁到別人家去。苦苦攔著,有啥用?只能把閨的年齡拖大,錯過好兒郎。
「捨得!」杜金花狠狠心,低下頭,用力著布料,「你下次回娘家,也讓你娘家幫著打聽打聽,有沒有好人家。」
雖說打聽過一遍了,但興許有網之魚呢?杜金花不得不謹慎些,為了寶丫兒的一輩子,多謹慎也不為過。
孫五娘不由得張大,想說,寶丫兒還得教金來讀書吶!娘忘了嗎?
金來,不是老陳家的長孫嗎?上肩負著陳家興旺的未來,不比寶丫兒的婚事重要?
但也聽出來了,在婆婆心裏,寶丫兒地位很重。眼珠轉了轉,問:「娘,啥樣的好人家?」
像,當年嫁到陳家來,不圖別的,就圖陳二郎長相俊俏,人甜。寶丫兒要說個啥樣的?
只要有一不挨邊,就可勁兒挑刺,這樣寶丫兒就嫁不出去了!
「家底殷實。」杜金花低頭補裳,慢慢道來,「人長得好,子好,疼媳婦,爹娘老實,不磋磨兒媳,最好是麼子,長子和中間的不要。」
長子擔責任,長媳跟著累,中間的不爹娘看重,寶丫兒嫁過去也是被忽視的份兒。麼子最好,寵,又不擔啥責任。
「這不是咱家二郎嗎?」孫五娘捂著,咯咯笑起來。
除了家底殷實,哪一樣不是在說陳二郎?孫五娘驕傲得不行了,就是這麼好命,嫁得好!
杜金花嫌棄地看一眼,啥呀!
陳二郎哪裏好?油舌,天天不幹正事。這樣的人,可不能把寶丫兒嫁過去。的寶丫兒,那要嫁給一個實在、有擔當、疼媳婦的後生。
但了,還是沒說出來。陳二郎是個的,孫五娘是個傻的,何必拆穿呢?只道:「你記住就行了,不好的,咱寶丫兒不要。」
「對對,不好的不要,咱寶丫兒又不是等不起。」孫五娘樂壞了,心裏的大石頭一下子落地。
別的不敢說,但像家陳二郎這樣的男人,哪兒找去喲?寶丫兒是有的熬了。
還是家金來有福氣,天降一個姑姑教他讀書,還不用擔心半路嫁人。
「但有一點,不許打擾了寶丫兒!」杜金花強調道。
孫五娘應下的很痛快:「我記住了,娘。」
兩人都不想打擾陳寶音,但這又豈是瞞得住的?一波又一波的來客,做作誇張的聲調,充滿熱的眼神,很快就讓陳寶音猜到了什麼。
「娘,給我相看人家呢?」讓孩子們背書,自己出去找杜金花問道。
杜金花一聽,頓時急了,連忙解釋:「寶丫兒,你別多想,娘不是著急把你嫁出去!」
陳寶音靜靜地看著。
沒多想。察覺到家裏在給說親后,的確懵了一下,憤怒了一下。但很快理智回到的腦子裏,現在嫁不出去,因為要給金來啟蒙,給大伯家的杏兒石頭等孩子們啟蒙。
除非給說的人家特別好,否則這就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單大伯家就得攔一攔。
而若是很好,特別好,陳寶音心想,嫁過去就是了。那麼好的人家,為什麼不嫁過去?能讓心的人家,是會跟人打破頭爭搶的。
但那樣的人家是不存在的。不會有那麼好的親事。所以,真若說了親,攪黃就是了。這事。
杜金花說話很急,噼里啪啦的解釋:「寶丫兒,你知道的,你十五歲了。就算娘不想把你嫁出去,可人家都覺得你到了說親的年紀,都來給你說親。娘多想把那些人打出去,可娘不能,你長大了寶丫兒,你早晚得說親,咱們不能得罪那些人!」
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
給寶丫兒說親,最捨不得的,寶丫兒才回來,跟自家人都沒,就要說親、嫁到另一個陌生的人家去,多麼可憐!只想一想,心裏就跟刀絞似的。
「咱們讓他們來!讓他們說!」杜金花抬手,抹一把眼淚,「看他們能不能說個像樣的!」
一隻白皙的手,先一步,上的眼角。杜金花一怔,抬頭。
陳寶音著手帕,輕輕過糙的臉頰。終年勞作,風吹日曬的臉,皮黑,糙,乾燥,皺紋深。可陳寶音知道,也才四十來歲。但是看上去,比侯夫人老了二十歲的樣子。
「你別哭。」輕輕說,「你捨不得我,大不了我不嫁人。」
聽到這句話,杜金花哭得更厲害了!本剋制不住,猛地抱住,嘩嘩淌眼淚:「寶丫兒!娘的寶丫兒!」
當然不想閨嫁人!閨才回來啊!恨不得把重新養一遍,放在跟前,再養十五年!可是,十五年後,寶丫兒都多大了?人家會笑話的啊!不用出門,都能聽到人家嚼舌子!
哭得厲害,陳寶音反而笑了,抱住,輕輕拍的背:「是,我是你的寶丫兒。」
杜金花不想把嫁出去,這就夠了。
至於別的,陳寶音不苛求。杜金花再厲害,也只是一名普通婦人。不想把閨這麼早嫁出去,可沒辦法,別人會說,會用異樣的眼神看,背後和陳有福的脊梁骨,家裏的孩子們也會影響。
扛不住這麼重的力,陳寶音也沒打算讓扛,這是要解決的事。
一點兒都不怪杜金花,也沒有為此賭氣、跟離心。杜金花心裏鬆了口氣,又很不是滋味兒,發了狠,定為尋一門十全十的親事。
那些歪瓜裂棗,想都別想!
前來說親的,都折戟而歸。不是被挑剔家裏窮,就是被挑剔人口多,要麼就是公婆名聲刻薄,妯娌不好,或者小夥子年紀大,眼神不正,太木訥了,不夠白……
「我看你們能找個什麼樣兒的!」被氣走的人,氣呼呼地撂下話。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V啦!會在9:00更新,掉落萬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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