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祥龍國章元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宮變,瑞王帶兵宮,被賢王識破,宰相秋景華當場斃命,瑞王兵敗連夜逃離,不知所蹤。
龍嘯天駕崩,舉國哀慟。
皇長孫龍騰于靈前繼位,登基大典極盡隆重。
龍騰登基為帝的第三日,定北候秋庭瀾辭去職務,歸于市。
登基大典后的第十日是冊封皇后盛典,遵先帝生前旨意,龍騰迎娶北夷國納吉雅郡主為后。盛大的婚宴,空前熱鬧,舉國慶賀。
夜后,天凌殿房中。
霜蘭兒穿冠霞帔,坐在寬大的床沿上。手中反復著皇后的金印,心中雀躍,并非榮耀,而是因那人,那給予自己重生的人。將金印緩緩印上自己心口,將喜服印下深深的褶皺,好似烙下終的痕跡。
金磚地面盡頭是一朱紅門檻,瞧見龍騰明黃的龍靴過,一步一步走到前。的心跳亦跟著他的腳步,重重一跳,接著又跳了跳。
倏地,只覺頭上一輕,眼前驟然亮起來。知是龍騰掀起的紅蓋頭,連忙抬頭,眼前明黃閃耀如日。曾在腦海里幻想千次萬次,龍袍加,他的風采將何等瀲滟,曾將所有最好的想象都加諸在他的上,可依舊沒想到,竟會如此奪目,遠超出的想象。
想,此刻一定呆了。這輩子沒這麼失態,盯著一個男人目不轉睛地瞧。若平時,定得無地自容,可此時,無法控制自己。他俊容好似浩瀚無邊的海上升起第一縷朝霞,令天地萬皆失。龍袍加,更為他增添斗轉蒼穹的氣魄。
宮放下金鉤,候在殿外。輕紗相繼落下,仿佛將他們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中。
張起來,雙手抓下錦緞床單,抓出深深的皺褶。
著他。
他亦著。
此刻的,頭戴冠,紫螢石、孔雀石、月石、藍寶石,無數種寶石襯得容滿京華。穿百鳥朝喜服,腰纏玉帶,玲瓏有致的段盡顯。
他赫然瞧見一支翡翠簪子匿在濃的烏發間。恍惚想起,這是他曾在洪州買給的,想不到會在大婚之夜戴上。再往下,翠玉扳指用紅繩串起,懸在脖間。他眉心輕輕一跳,眼前時仿佛回到兩年前,沙漠中的綠洲--依瑪罕吉。
記得,因為逃亡,他無法挑細選,買的喜服并不奢華,沒有聘禮,他用自己的扳指為點綴,還有一雙紅燭。
其實,在他心中,早是他的妻。那次婚,并不知道,他也不會讓知道。他一直想補償盛大的婚宴,他想昭告所有人,是他明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
今日,他終于與大婚。
可是……
他心中突然狠狠痛,呼吸越來越沉重。
霜蘭兒一直瞧著龍騰,半響才回過神來,暗自懊惱,自己怎能這樣失態?早就想好,今夜當他揭開紅蓋頭,定要給他一個最明的笑。
曾對著鏡子練習百遍、千遍,一定要讓他滿意,因為,一生的幸福都是他給的。
“筠。”輕喚一聲。
菱輕輕上揚,練習過多次,弧度恰到好,多一份則是做作,一分則不夠愉悅。
這樣一個笑,絕傾城,笑中溢出流彩的。
龍騰看到這樣的笑,愣了愣。
霜蘭兒醞釀很久,從迎親上馬車前就開始醞釀,要說一句話,一句新婚夜妻子對丈夫說的話。起先想說,“筠,我們終于婚,真好。”可轉念想想,覺得這話毫無新意。于是又想說,“筠,不論過去發生什麼,我今后定會做個好妻子。”可是,想想還是覺得不好,這話太啰嗦。想,還是這樣說,更直截了當,“筠,我喜歡你。”
可這話令十分赧,尚未開口,兩頰已若火燒彤云,燙得嚇人。許久,才鼓起勇氣,“筠,我……”
他卻突然打斷,“我們婚,只是個形式。”
懵住,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抬頭問:“嗯?”
龍騰面無表,只挑眉,“今日你沒易容,其實納吉雅郡主就是霜蘭兒,這已不算。皇宮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總有一日,全天下都會知曉。”
霜蘭兒不解,“筠,你想說什麼?”
龍騰偏首,淡淡道:“你曾是龍霄霆妾室,我與你之間違背倫理。如今我貴為皇帝,不想被你拖累名聲。有先帝旨意在,我只得遵從。過段時間,我以你不適為由,遣你去玉環山養病。漸漸,當你淡出人們視線,我昭告天下皇后病逝。我們還照從前的約定,我當皇帝,你帶孩子遠走高飛。”
霜蘭兒愣住,自己期待很久的新婚之夜,竟會聽到他這樣一番話。著他,“可是,我……”
龍騰不給機會說下去,騰地打斷,冷聲道:“趁這事尚未在民間傳開,你趕離開,我不想被世人指責一輩子。”言罷,他拂袖踏出新房,只余喜床前一地破碎燭。
霜蘭兒著龍騰背影,喚他的名字,聲音輕而纏綿:“筠。”朝前幾步,手拽住他的袖擺,“筠,我是不是說錯什麼,做錯什麼,讓你不高興?”
龍騰拂開,沒有停下腳步。
霜蘭兒并沒哭,只是茫然。茫然著漫天漫地喜慶的紅,著仙鶴燭臺上的龍雙燭。燭火通明如炬,的心卻黯淡到極點。
龍騰快步走出新房。耳畔,哽咽的聲音猶在,“筠,我是不是說錯什麼,做錯什麼,讓你不高興?”
說錯什麼?是的,說錯一句話。
他清楚記得,宮變那夜,他手臂了傷,自后擁住自己。
說:“你若有事,我就去陪你。”
說,會去陪他,哪怕地獄。他該嗎?可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曾幾何時,他怎會沒發覺?他一直盡量遠離,不想讓對自己有好,可他還是讓陷進去了。怎可以?都是他的錯,是他不夠冷絕,是他不夠狠心,是他害了。
所以,哪怕再次傷害,哪怕用世上最惡毒的話,他也要趕走,他若有事,他不要去陪他,他不要……
皇宮靜謐,他愈走愈快。
抬眸,明月不知人間疾苦,只明亮照耀。他心中一慟,眼角已潤。本該是最甜的新婚之夜,他卻什麼都給不了……
他心中最的大婚之夜,早停留在兩年前……
帝后大婚,誰曾想,只一夜,霜蘭兒所在的天凌宮形同冷宮。
霜蘭兒并不甘心,已不是從前,遇事只會逃,只會獨自傷心。如今會去爭取,不輕言放棄。人生就像是一杯酒,有的苦,有的烈,他則是最醇最香的那一杯酒,要細細品,要耐心等,等他回心轉意。
次日,霜蘭兒去藥房中取了些珍貴藥材,磨末,心熬一碗藥膳粥。守在書房門口,起先龍騰不肯見,一直等,害怕粥涼了,便將碗捂在心口,滾燙的粥碗在心口,惹得上不停出汗,裳都。
終于,書房的門拉開,監出來,恭敬道:“娘娘,皇上讓你進去。”
霜蘭兒微微一笑,他終究還是肯見。走書房,轉過十二扇屏風,停下腳步。
龍騰背對著,頭也不回,“有何事?”
霜蘭兒努力笑道:“我熬了藥膳粥,能補……”
尚未說完,龍騰淡淡接口,“我用過晚膳了。”
霜蘭兒一滯,竟不知再說什麼,端著碗愣愣站著。本來尚有溫度的藥膳粥,在手中一分一分變涼,直至再沒溫度,冷得如同此刻的心。
良久,龍騰見霜蘭兒還不走,回眸了一眼。的臉是蒼白的,橘紅的燭火閃,暈開流水般的暖,可照在臉上,卻添不了半分暖。
龍騰微有不忍,“放那吧,你早點歇息。”
再無話。
霜蘭兒也神落寞,似想了想,啟口道:“君澤有消息了嗎?會不會是秋可帶走了他?”其實,聽說他一直派人四尋找,所以一廂愿地想,他還是關心自己的。不管怎樣,不會放棄。
龍騰凝著滿地燭影,皺眉,“我會盡快找到他。”
霜蘭兒道了聲:“謝謝”。
此時,窒悶的氣氛卻被書房外的吵鬧聲打破。監嗓門尖細,“皇后在,你得等,一會兒皇上自會傳你進去。”
霜蘭兒沒多想,上前將殿門拉開,看清門外之人,驚住,竟是玲瓏。
玲瓏亦是震驚,“蘭兒?”
霜蘭兒愕然,突然手向自己臉龐,本想找機會跟玲瓏好好解釋,沒想到這樣突兀被玲瓏撞破。
監道:“皇后娘娘,衛統領玄夜大人帶秋姑娘來,奴才讓秋姑娘稍等,秋姑娘非要進去。”
“皇后娘娘?”玲瓏眸迷離,須臾,仿佛一道閃電破空劈下,猛地醒悟,“你就是納吉雅!你易容了!”
霜蘭兒示意門口監盡數退下,面喜:“若伊,你果真活著,靈堂失火,我真怕你出事了。沒事就好,我有好多話要問,到底后來發生什麼?”
玲瓏心中翻江倒海,想要鎮定,雙手胡扯著襟上的流蘇,忽然手上一用勁,珠子嘩啦散落一地。
納吉雅就是霜蘭兒!那算什麼?像是小丑?以為霜蘭兒死了,想乘虛而,心積慮接近、討好、幫助龍騰,甚至傻傻地將君澤帶走,期待自己能頂替霜蘭兒的位置。可到頭來,是在做什麼?為他們做嫁?所有努力,所有期待,頃刻為泡影。
霜蘭兒,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玲瓏強忍住,忍得牙發酸,努力微笑,似喜極而泣:“蘭兒,沒想到你還活著,太好了!”
霜蘭兒心有愧疚,道:“對不起,一直瞞著你。那時的況,我不能說出份。”
玲瓏拭去眼角淚痕,“風雨都過去了,我們總算熬過來了。”
霜蘭兒嘆息一聲,沮喪道:“可惜,君澤還沒下落。”
此時龍騰走過來,見到玲瓏,眉心微皺。
玲瓏恭敬喚了聲,“皇上。”
龍騰并無太多表,淡淡問:“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
玲瓏了龍騰許久,才將癡的目離,“那夜靈堂外有靜,蘭兒走后,我躺回棺木中,聽到是秋可來了,起先們兩個小聲的說話,后來爭吵起來,再后來我聽到‘砰’一聲響,就沒靜了。我繼續躺在棺木里,聞到焦味才跑出來,見秋端茗沒了氣息,四都在燃燒。我當時了,將秋端茗拖棺木里,自己離開。我怕連累你們,一直不敢出現,聽到你登基才敢面,可我進不了皇宮,宰相府也了空宅,好在今晨在街上遇到玄夜,這才能進宮。”
霜蘭兒道,“原來如此,果真是秋可殺害秋端茗。看來,定是秋可帶走了君澤。哎,該怎麼辦?”
玲瓏眸中閃過犀利,不聲,其實君澤是帶走的,不過此刻不想說出來。
龍騰見霜蘭兒沮喪,寬道:“我會想辦法,你不要心,早點休息。”停一停,他向玲瓏,“若伊,你回宰相府,我會派人去料理。”
玲瓏咬,突然跪下:“皇上一諾千金,可還記得昔日承諾?”
龍騰挑眉,不置可否。
玲瓏拜一拜,“讓我在皇上邊服侍。”咬一咬牙,字字如刀割在心尖,“皇上已有蘭兒,至于我,宮就行。”
霜蘭兒愣住,玲瓏對龍騰死心塌地,竟能如此。
龍騰冷冷打量著玲瓏,今夜玲瓏知曉霜蘭兒份,玲瓏表現未免太平靜。他很想知道,這個不簡單的人,背后藏著怎樣的心思。月凄冷,他只道一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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