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謫江沒看，只是輕聲道：「過來。」

舒雨微收回神思，緩步朝他走去，站在桌旁，垂首不語。

晏謫江將剛剛斟好的茶放到對面，道：「坐下喝茶。」

舒雨微：「……」

這一幕怎麼似曾相識？

連忙擺手，假笑道：「不了不了，多謝二爺款待了。」

晏謫江斜睨一眼，自然是知道在想些什麼，於是端起自己手邊的茶水品了一口，又道：「坐吧，這次的茶沒問題。」

舒雨微將信將疑，但還是選擇先坐到對面。

「還有一件事。」

晏謫江垂著眼，聲音淡淡的：「不要喚我二爺，府里人怎麼的，你就怎麼。」

舒雨微一愣，不明白他為何要在稱謂上計較？一直都是隨緣喚他，想起來小爺就喊小爺，想起來二爺就喊二爺，當然也有例外，每次跟晏謫江破罐子破摔的時候，都是直接喊他大名，一直以來倒也沒覺得什麼。

不過，仔細一想，才注意到，這府里好像除了，還真沒有人在晏謫江面前喚過他二爺。

這倒奇怪，但禍從口出，舒雨微也沒多問。

兩相沉默了片刻，晏謫江才又道：「今日是除夕，晚間的時候府里會設家宴，歡兒知道你如今是在我這，便一早打了招呼，說是要來找你一同前去。」

舒雨微還是沒回應，只是在心裏暗暗道：原來如此。

但一轉念，才又恍然發覺，居然已經待在小黑屋裏一個多月了，看來還真不是單純覺得時間太漫長。

晏謫江忽然打斷的思緒：「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嗎？」

舒雨微收回思緒，連忙點頭回了聲：「知道知道。」

晏謫江掃了一眼面前的茶水，分文未，卻也沒有責怪，只是低低地沖門外喚道：「九翊。」

待門外之人進來，他又繼續道：「帶去換件像樣的裳。」

九翊有些傻眼，他們院裏哪有給十歲穿的服？便是有，也只是舒雨微自己換洗的兩件服，或者是其他年紀相仿的養媳的服，但是都破破舊舊的，實在談不上像樣。

見他傻站在那，晏謫江像是忽地想起什麼，突然一頓，沉了半晌才悠悠道：「裳去問陳總管要。」

九翊領命，帶著舒雨微便準備離開，但二人還未踏出屋門，卻忽然聽到一聲「咕嘟~」。

舒雨微有些了。

本來這些日子就因為想不到對策寢食難安，結果最近幾天那群丫頭還番針對，不進食，本來今天是想跟這群人算總賬的，不然長此下去非得死。

而擱到這會，算是已經有些得難了，只不過知道晏謫江是個什麼樣的主兒，所以便也懶得提。

舒雨微裝作沒聽見，繼續跟著九翊離開了這兒。

二人一路來到陳總管，九翊一開口便直接問起裳之事，陳總管先是一愣，而後便又連忙諂笑道：「小爺再不派人來尋的話，我差點就忘了，是一個月前人製的那件嗎？我這就去找來。」

陳總管扭頭便進了庫房，留下九翊和舒雨微二人皆是疑。

一個月前專門人製？

舒雨微想了想，大抵是因為晏謫江早就想到除夕夜宴一事，所以便提前備好。

自顧自地想，忽然察覺到頭頂有一涼意，猛地抬頭看去，發現九翊正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完全形容不出來那是什麼目，只覺得分外複雜。

九翊見看向自己，立刻撇過視線，神恢復如常。

並不知道，晏謫江向來吩咐人去做事，都只會吩咐九翊去做，可這件事九翊不知，那便只會是晏謫江親自過來吩咐的了。

陳總管從庫房出來，手裏捧著一件水藍錦繡襦，上面還用綵線纏綉了一枝枝桃李，談不上多華貴秀，但卻也並不樸素，整個一大家小姐的服飾。

舒雨微接過裳，皺了皺眉頭，又仔細看了看，抬頭道：「你確定是這件？」

「你這小孩兒。」陳總管有些不悅，「整間庫房就這麼一件小，我怎會弄錯？」

舒雨微啞口無言，卻仍是滿心疑，然而站在旁的九翊心中卻已瞭然。他淡淡瞥了一眼那裳，並沒有像前幾次一樣顯得頗為驚訝。

九翊帶著到了院兒里丫鬟住的屋子，並告訴可以在這裏換裳。

舒雨微抱著進去，沒想屋裏有人，但有人就有人吧，偏偏這人居然還是悠然？！

怎麼會在這兒？！

彼時悠然正蹲在床邊不知在弄些什麼，聽到腳步聲，便慌慌張張地拉過被子，站了起來，看向門口，與舒雨微來了個四目相對。

悠然一愣，隨即臉又變的憤怒，「是你？！」

舒雨微蹙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實在想不通這人為何會出現在這。

不等出聲問什麼，悠然便已經快步朝走來，神兇惡，像是要吃人。

「好啊你個小賤人，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你看我不弄死你！」

大喊著就要去撕打舒雨微，然而舒雨微本都不需要躲閃，聞聲進來的九翊便已經攔住了悠然的作。

他呵斥道：「你想做什麼？！」

悠然對九翊還是有些畏懼的，站在原地，恨恨地瞪了一眼舒雨微，又道：「九侍衛您有所不知，就是陷害……」

本不等說完，九翊便已冷聲回應：「你們倆的私人恩怨以後再論去，今日舒雨微要陪同三小姐出宴，你若是哪兒點傷著了，小爺那邊你便自己去代。」

「三小姐？……」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目又不自主的轉向舒雨微，這才突然發現手裏捧著件裳，像是新做的，當下便更傻愣住了。

然而有時間發獃，九翊卻沒耐心等，直接拽著的領子，十分不客氣地將拖了出去。

舒雨微扭頭看了一眼兩人離去的影，撇撇，也沒再多想下去，隨意地選了個床鋪便開始換服。

臨了臨了，準備離開時又忽地想起，進門時悠然猛地從地上站起，像是驚一般，不免又心生猜測。

於是走到方才悠然的床鋪旁，見被褥是胡鋪在床上的，邊角還有些抓皺，只是還未等掀開被褥，門外的九翊便已經出聲催促到了。

舒雨微雖然心中存疑，但還是選擇先行離開。

出來時，正巧看到晏謫江從主屋後頭出來，神似乎不大愉快。

舒雨微心思一轉，料想他是又抓了什麼人在地牢裏「整治」了一番，當下便不由自主地想跑。然而剛一轉，卻被晏謫江喊住。

好在晏謫江也沒為難，只是跟他一同去三小姐的院兒里。

晏長歡是庶，照例本該養在大夫人膝下，然而大夫人是個嫌麻煩的人，從前抱過來的庶子庶養個幾日便有些煩了，就統統送到了各自生母的膝下。

晏長歡的母親是府上的二姨娘，平日裏最與四姨娘爭風吃醋，大夫人地位不可撼，們倆人便各種爭寵，但歸結底，都是想為自己的兒謀個好出路。

不過晏老爺總更偏四姨娘些。

晏長歡見了舒雨微，簡直高興地要跳起，一把拉住的手便歡快道：「真好雨微！你在二哥哥院裏住著，便不用守大哥哥院裏的那些規矩了，這樣日後我也能方便找你出府玩兒！」

晏謫江輕笑一聲，意味不明。

舒雨微無奈扶額，晏長歡這傻丫頭哪裏知道自己在臨江閣里過得什麼日子，只怕是連晏謫江院裏還養著的那些養媳都不知道，傻傻以為自己真是晏謫江放在心裏唯一疼的小夫人。

晏長歡歪頭看了一眼晏謫江，不懂他在笑什麼，只是嬉笑著沖舒雨微說道：「雨微啊，我跟你講，我最近得了個好看的花鈿，想著特別適合你，就給你留著了。」

說著，轉頭便從桌上拿起珍珠花鈿，不等舒雨微反駁，直接就到了的眉心。

那珍珠的兩側各是一縷銀拼湊起來的短細條，上下曲折，幅度不大，也淺淺的，映得舒雨微俏的臉龐上又多了一秀。

舒雨微手了眉心的花鈿，本想還給晏長歡，但又覺得這東西自己已經用過，再取下來給是否有些不妥。

不等決定，晏謫江卻忽然拉過，手取下了眉心的花鈿。

舒雨微有些無奈，卻也不敢反抗，想著晏謫江不讓帶也好，免得自己獨自糾結，但是接著下一秒，晏謫江便又將東西了回去。

那地方，正巧是舒雨微水滴刑時被滴到的地方。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對那件事兒心有餘悸，總是會時不時地覺頭上要滴下水來，害得無端皺起眉頭，如今這東西在這，倒讓有了一心安。

晏謫江勾起角，淡笑一聲，道：「差不多是有個人樣了，也免得宴席上給歡兒丟人，以後，便一直帶著吧。」

舒雨微本想回懟回去，可面前這人實在不敢惹，便只是撇撇，沒多說話。

家宴這東西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其實也不算太重要，畢竟一家子都是親人，肯定也就沒有生辰宴那麼注重，但上些年紀的人總會喜歡兒圍坐在一起，所以為了晏老太太，這家宴也得好好弄。